作者:少地瓜
大夫为了省钱不救人,那不是笑话吗?
可关键是:钱从哪儿来呀?
或者说怎么能用同样的钱治疗更多的人?
王西姆口才不高,劝了两句就没词儿,只好学着他的样子抱着膝盖蹲在地上。
只是他牛高马大,哪怕蜷缩成球也是个大球。
洪文正犯愁,忽听远处轰隆隆一阵打雷似的巨响,地面也跟着微微颤动。
地龙翻身?!
他本能的站起来,还要抓着王西姆跑,却听军营中一阵欢呼:“开江啦!开江啦!”
不知是谁从哪弄了个大铜盆,手持树干敲得震天响,紧接着就见一队伙夫提着桶扛着网狂奔而去。
洪文都看傻了,“什么江?”
王西姆憨笑,嘶溜下口水,“开江!今天有大鱼吃了!”
后来经过解释,洪文才知道,原来近来虽然偶尔还会飘雪,但比起冬日已经暖和太多,附近几条大河冰封的湖面已经隐隐出现裂痕。偏这几日狂风大作,渐渐有点从东南来的意思,暖风吹动下,冰层上下两部分融化进度不一,支撑不住,直接被生生撕开。巨大的冰坨疯狂碰撞,被压抑了大半年的湖水汹涌,肆意奔流,这才造就了一副近乎白日打雷的豪景。
王西姆流着口水,抄着袖子说:“那些鱼被冻了小半年,肚子里的屎都拉干净了,肉也紧绷着,这会儿最是鲜美可口!”
洪文一听,来了精神,“走走走,咱们也去看!”
王西姆的年纪比他还小,一听这话,哪还忍得住?当下带着他就往外狂奔。
两人一口气往东跑了约么两三里地,耳边炸雷似的声音越来越清晰,空气也越来越潮湿,最后竟似隐隐有水雾扑面而来,一条开阔的大江也已呈现在眼前。
不等靠到河岸,洪文就被眼前的场景惊呆了:
无数厚重而巨大的冰块拥挤着堆叠着,因短时间内无法流往下游而拥堵成冰山,在阳光的照耀下闪闪发亮。
满江的河水就像挣脱笼头的野马,咆哮着狂奔而下,疯狂拍打着两岸,掀起巨大的浪花。
河底冰冻了小半年的鱼儿们也挣扎着浮上来喘息,肥大的鱼身上满是细密的鱼鳞,抖动出细小的水雾,被阳光一照就形成一道道彩虹。
有经验的伙头兵们早已撒下渔网,齐声喊着号子用力往上拖拽,鱼网中无数银白色的鱼儿奋力挣扎,劲瘦的尾巴相互拍打着,啪啪作响。
洪文探头看了眼,好家伙,一条足有一两尺长,寻常小锅竟炖不下!
王西姆就道:“这鱼可好吃了,只放点葱姜蒜清炖就好,再来点大葱蘸酱,喷香!”
这边的酱都是自家做的,上好黄豆,特别香,等春日来了,还可以蘸婆婆丁蘸苦菜……蘸一切!
洪文顺着想了一回,也跟着流口水。
洪文不会打渔,跟过来只是过眼瘾。
倒是有相熟的伙头兵笑着让他过过瘾,洪文乐颠颠跑过去接手,谁知经验不足用力不当,差点让那一网鱼拖下去,惹得众人哈哈大笑。
他也不恼,跟着大家笑,反倒是那伙头兵过意不去,专门挑出一条最漂亮的银鱼来放到小木桶里给他抱着玩。
洪文就跟得了宝贝似的,兴冲冲抱着往军营走,想拿给师父看一看。
谁知还没到家门口呢,迎面突然来了个人和他擦肩而过,若不是躲得及时,只怕就要撞到一起了。
擦肩而过的瞬间,洪文发现那人衣衫褴褛,隐约觉得有哪里不对劲,下意识喊道:“哎你哪个营的?”
那人头也不回继续跑。
洪文才要说话,就见程斌忽然从屋里窜出来喊:“抓贼!”
看见抱着木桶的洪文后急得直跳脚,“洪大人,那人是贼呀,偷了咱们的药膏子!”
药贼?!
那还了得!
洪文一听,顺手把木桶塞给王西姆,追人的人就去了,“站住!”
作者有话要说: 东北真挺好玩儿的哈哈哈,我很喜欢冬天啃冰棍儿~!就是真冷,北方室内暖气赛高!
第六十八章
洪文他们来的第一天就被告知军营附近有很多水泡子, 千万不能乱跑,而此时他见前方的偷药贼为了甩掉自己,竟慌不择路冲着水泡子密集的林地去了,顿时着急大喊:“那边不能去!停下!”
可那人也不知是没听见还是吓傻了, 速度非但不见, 反而又加快了几分。
洪文又急又气,“有水泡子, 危险, 回来!”
他心里有一瞬间犹豫, 竟不知是否该就此罢休:既怕对方因为自己的追赶遇到危险,又怕若自己就此离去,那人真的遇险也无人知晓……
还有一点,此人贸然闯入军营, 万一偷的不是药, 而是其他要紧的东西呢?
这里地处三国交界,往来人员复杂, 不得不防。
想到这里, 洪文一咬牙,决定无论如何还是先把人擒回去再说。
谁知怕什么来什么,前头那人眼见洪文紧追不放,哇哇叫了两声就要往更难走的地方钻, 希望借此甩开, 谁知眼见不错就拔不动腿。
洪文心道坏了,忙大喊:“你别动,那是水泡子!越挣扎沉得越快!”
然而那厮也真是被吓傻了,哇哇乱叫着拼命挣扎,就几步路的功夫, 等洪文赶到,污水已经从他的脚背吞没到大腿。
“你他娘的别动了!”洪文大吼,“想死吗?”
那人被他吼得一哆嗦,终于不敢动了。
洪文这才发现他乱糟糟的黑发下竟是一双蓝眼睛,看年纪也不大。
啧,又是个小杂毛!
洪文狠狠喘着气平复呼吸,发现那水泡子有些大,周围也没个大树之类的抓取,他站在坚固的地面上根本够不到那小杂毛。
那小杂毛也看出来他要救人,一边呜呜咽咽地哭一边伸长了胳膊想抓他的手,谁知几下没抓到,身体又因为晃动骤然下沉了一寸多。
而洪文也因为身体倾斜太大踉跄两步,踩到了水泡子的边缘,左脚瞬间没入,吓得他赶紧退后两步,使劲甩干净上面的泥水。
杂毛见状,哭得更厉害了,两排牙齿因为恐惧而不断碰撞,嚓嚓作响。
“别动别动!”洪文喘着气,不断向四周看,希望能找点什么长条形的东西,“我找东西把你拉上来,不然这么弄咱俩都得死。”、
杂毛吓惨了,又呜哩哇啦说了几句重复的话,洪文这才隐约听出有点像之前王西姆给自己学过的沙俄话。
他娘的,难怪自己刚才一阵狂喊这小子反而越跑越快,感情是语言不通!
洪文暗骂一句,一边找可以用的树枝树干,一边绞尽脑汁地回忆起当初王西姆怎么教自己的。
好在他记性不错,在脑海中一阵狂翻之后,还真就找出几句意思接近的来。
“不要动,”再开口,洪文就换上蹩脚的沙俄话,指了指水泡子,又指了指杂毛和自己,做了个下沉的动作,然后自己歪脖瞪眼吐舌头,“水泡子,深,乱动就死,明白?”
那杂毛还真领会了!
他见洪文会讲沙俄话,一张挂满鼻涕眼泪和污泥的脸狂点,又结结巴巴道:“救,救救我。”
挣扎的动作一停,下沉骤然停止,且杂毛见洪文非但没有继续喊打喊杀,反而想救自己,也稍微冷静了点,僵在原地一边哭一边看洪文在地上乱转。
洪文是真的乱转。
这一带河流众多丛林密布,绝大部分树木的年纪怕不是比他师父都大,长得老高,站在地上根本够不着什么枝干!
而落下的大多只是很细的,也不足以支撑稍后两个人的拉扯之力。
洪文仰着头转了一圈,急出满身汗,一度想着要不干脆自己跑了算了。
反正此事并非因我而起,我这样忙活也不一定救个什么人,况且自己也有危险……
可这个念头刚一冒出来,他就恨不得甩自己两个耳刮子!
洪文啊洪文,你在想什么!你是大夫,大夫怎能有这样可怕的想法!
万一那小子并不是什么坏人,你岂非成了半个杀人凶手?
哪怕有沙俄血统的人普遍长得比大禄人着急,他也能看出那水泡子里的小杂毛年纪不大,说不定比自己还小。
洪文找了一圈没找到能用的树枝,偏身上什么绳子之流也没带,腰带又不够长,干脆一咬牙一跺脚,找了一棵略细些的树吭哧吭哧往上爬。
因这里水源众多,水汽丰富,相对潮湿,这些树木表面都覆盖着厚重的苔藓,极其湿滑,洪文前几回不得要领,爬不多高就呲溜呲溜落下来,十分狼狈。
那小杂毛一边吭哧吭哧掉泪一边看,急得不得了,又呜哩哇啦说了很多话。
洪文无奈,心道我才学了几天沙俄话?咱俩可真算是鸡同鸭讲了。
万万没想到见他没反应,那杂毛也猜出他不大懂沙俄话,一张面皮迅速涨红,仿佛经过了剧烈的挣扎,终于下定决心一样,下一刻,竟张口吐出生硬而笨拙的大禄本地方言!
“腰,腰带!解,绑!”
洪文都傻了,“你会说啊?!”
可他很快就发现那小子的大禄方言水平跟自己的沙俄话有一拼,翻来覆去只会那么几个词儿,而且口音浓重,动不动舌头就打架。
但大体意思洪文已经明白了,一拍脑袋,立刻解下腰带从大树背面绕过来,两只手死死抓住腰带两端,马上开始重新爬。
一来树皮表面的青苔已经被他蹭掉了一部分,不再那样湿滑;二来有了腰带圈树借力,洪文很快找到窍门,果然开始吭哧吭哧向上。
眼见他上去了,小杂毛也跟着松了口气,通红的脸上终于流露出一点对生的希望。
就这么会儿工夫,水泡子已经淹到他腰了,若不赶紧的,只怕拿到树枝也白搭。
好在洪文手脚麻利,上到半截后直接跨坐到一根树枝上,冲着树干又踢又踹。
不多时,只听一阵令人牙酸的吱嘎声,那截成年男子小臂粗细的树枝哀鸣着往下倾斜。
洪文赶紧把自己重新挪回树干上,嘶溜一下顺着滑下去。
这会儿那树枝末端已经大大倾斜,他站在地上伸手一勾就捞入怀中,然后用力一扯,杂毛伸手一拉,两人都松了口气。
“抓住了!”洪文喊道,使出吃奶的力气将那树枝往上托举。
小杂毛也轻轻活动着腰身,慢慢把自己从竖直转为斜趴的姿势,等淤泥退到膝盖部位后,就放开树枝,自己吭哧吭哧从水泡子里爬了出来。
常年生活在这一带的人都知道水泡子的厉害,家中长辈必然也曾教导过遇见了该如何应对。方才小杂毛吓傻了,只凭本能挣扎,如今冷静下来,倒也有些章程。
等他一上岸,洪文心里一直提着的那口气也散了,整个人脱力一般跌坐在地,这才发现自己身上好几处都疼得厉害,想也知道肯定是刚才爬树的时候磕伤了。
两人死狗似的瘫软着,一时只见有出气没进气,都有种劫后余生的侥幸。
也不知过了多久,远处隐约传来洪崖的呼喊声,想必是听程斌说了,又见自己久不回去,特意找了过来。
洪文朝声音来源处喊了一嗓子,“师父,我没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