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非10
即便父亲当初的要求有些古怪,可那是在阮氏入镇国公府之前便已经说明的,阮氏既答应了,又得了镇国公府的庇护和富贵,遵守诺言该是最基本的底线。
而不能是那句——‘只是想要个孩子,难道是什么十恶不赦的事情吗’,可以混淆视听的。
况且,这件事情阮氏伤心伤身,她父亲亦非铁石心肠,舍去一个已足四月的胎儿,难道心中就不会因此留下阴影与愧责吗?尤其是这本是一场完全可以避免的意外。
这种情况下,倒不必再去多说什么对阮氏公不公平,在抛却约定的前提下去谈公不公平,这本身就不公平。
眼下,她倒是十分好奇父亲为何从始至终这般坚决地不让阮氏生育子嗣——
第017章 是她
当然,这个问题总归不适宜当众问起。
“你这些年来在镇国公府,吃穿用度向来比其它府上的妾室要高上一截,患上失眠症以来,京中各路郎中皆给你请了遍,我身为主母,敢说一句府中上上下下,无人亏待为难过你一分一毫!”
此时崔氏看着神情已有些恍惚的阮氏,道:“如此之下,你尚不肯安分,说白了便是不知足!一个不知足的妾,说想要个孩子,只为能陪在身边,便是你自己,敢信这话吗?”
她敢断定地说,即便那孩子出生了,有阮氏这样一个姨娘在,日后也绝不可能是个不争不抢的——它连来到这个世上,都是生母的算计,更不必提之后的路!
别跟她说什么有孩子陪着才能不孤单,她早前要教阮氏打马吊,阮氏可是一百个不情愿,这世上打发孤单的法子多了去了,偏偏她阮氏挑了个最恶毒的!
是啊……
许明意再次赞同地点头。
人生路本就短暂,阮氏还偏要走捷径——遇到这种人,你除了干气,还有什么办法?
好好活着,活久一点不好吗?
该说的话长辈们都说得差不多了,而她本身是个急性子,只因刚“回到”十六岁这一年,还有些不大适应,又奢望着能同家人们多呆一会儿,多听他们说说话,这才坐在此处安安静静地听了这么久——
而眼下,她要问自己真正要问的问题了。
“你说当初父亲是去过熹园之后,才下定决心叫人送去了药,又说母亲只明时一个,亦是在顾忌我。”许明意看着阮氏问道:“这些想法,你是如何得来的?”
她方才观阮氏说起这些话时的神情没有丝毫犹疑退缩,倒不像是单凭着自己的臆想得出的结论。
“自然是我自己看到的!”阮氏的神态已近有些癫狂。
“当真是你自己看到的么?还是说,听了旁人一些别有居心的话,眼中存了偏见之后,再看什么都像是妖魔鬼怪了?”
这一次,不及阮氏回答,许明意便已经拿笃定的语气问道:“若我没猜错的话,这几年来同你吹耳旁风的人,应就是此次与你合谋之人了吧?”
听到这句话,阮氏本接近混沌的眼神闪动了一下。
“什么合谋……”
她没有太多表情地笑了一声,抬眼看向许明意:“这等小伎俩,还需要什么合谋吗?”
“平安符都随身带着了,若无人相互壮胆,怕是根本迈不出这一步。况且,小伎俩也是需要门路的——”少女语气平静:“这来自西域的长眠草,在西域都是一味禁药,在京中更不是随随便便就能买得到的。”
阮氏眼神凝滞一瞬。
“西域?”
许启唯皱眉道:“昭昭是说,这毒出自西域?”
许明意点头。
“没错,是阿葵同我说的。”
众人便都目含印证地看向阿葵。
“……”
一日之内,已经受了太多次此类眼神的阿葵攥紧颤抖的手指,尽量镇定地点头道:“是。”
虽然长眠草是个什么东西,她根本听都没有听说过,但姑娘说是什么就是什么吧……
“西域……”
崔氏低声重复了这二字,脸色渐渐变了。
府里住着的那位柳姑娘的生母,后来改嫁之人,似乎便是西域的一位商人!
她能想得到,许启唯等人自然也都先后想到了。
这也是许明意此前为何会在毫无证据的前提下,便疑心到柳宜身上的原因所在——
先前她在扬州时,听到裘神医说此毒来自西域,下意识地就想到了柳宜。
当然,那时只是一丝怀疑而已,而许家出事之后,一直不愿嫁人的柳宜也未能避免被牵连,虽因非血亲的缘故保住一命,却还是落了个被流放的结局——是以她也就无从追究查证了。
“你如今尚且嘴硬不肯说出同谋,不外乎还是想给镇国公府留一个隐患!”
许启唯拍案起身,满目怒色:“自以为是,不过是自讨苦吃!”
他可不是什么讲究体面的家主!
关乎孙女安危,他今日非得将此事查个清清楚楚!
崔氏听出老爷子的意思,当即唤了两名守在厅外的粗使婆子入内。
然而话音刚落,就听得“咔嚓”一声脆响,旋即便是阮氏的惨叫声——
是阿珠迫不及待却又面无表情地折断了对方一只胳膊。
她已经等了太久,终于等到主子们松口,当然不肯将这等好机会留给其他人。
两名婆子见得这一幕,互视一眼之后,默默站在了阿珠身后。
阮氏疼得面无血色,汗珠直落。
然心中强撑着一口气,紧紧咬着牙,仍不欲吐露半字。
而此时,阿珠的手握住了她的另一条手臂……
握紧后又微微松开些许,将折却又未折——
几个呼吸间,在这等可怕的煎熬中,已近崩溃边缘的阮氏心中的那口气终究还是倏地散开了。
“是柳宜!是她!”
……不是她撑不下去,只是许家人摆明了已经猜到了柳宜身上,她再怎么嘴硬,也已经没有意义了啊!——阮氏在疼得昏死过去之前,在心中悲怆绝望地哭喊着道。
此时,一名身形魁梧的中年男人来至了厅外。
那正是阿珠的父亲,朱秀。
“姑娘今日午后让我去查证的事情,已经有结果了。秦氏所嫁的那名西域商人,早在一月前就已经带着秦氏离开了京城。他们所开的那间西域香料铺子,也在十日前被别人重新租赁,改做了漆器铺。”
许启唯神情震怒。
……定是听闻了他镇国公府的姑娘患了嗜睡症,意识到了柳宜的意图,恐败露之后被牵连,这才逃离了京城!
“立即将柳氏带来问话!”
夜色浓重闷热。
昏暗中,柳宜抱着一只沉甸甸的包袱,急得浑身都被汗水打湿。
她本想趁夜离开,可却发现整座镇国公府四下竟一反常态地都有人在仔细把守着!
便是几处不常开的小门,都换上了新锁!
硬闯当然是行不通的。
她强自稳了心神,片刻后,朝着前方不远处一座亮着灯火的院子小跑了过去。
第018章 弟弟的生辰礼
“公子——”
书房的门被叩响,独自呆在房中的男孩子将门从里面打开,只见门外站着的除了自己的贴身小厮阿九之外,还有柳宜。
许明时眉头微微一皱。
深更半夜,柳宜来他这里作何?
“我有极要紧的话,要单独同公子讲!”柳宜尽管此时尽力压制了焦急之色,然而那紧紧握着包袱的双手,仍可见紧张至极。
“有什么话直接说吧。”
柳宜为难地看了一眼阿九。
阿九不客气地斜眼瞥向她——休想将他支开,万一是意图对他家公子不轨怎么办?虽然公子才十岁,但身份贵重,府里已经有几个小丫鬟开始不安分地往公子跟前凑了。
“阿九是我信任之人。”许明时压下心中的不耐烦,看了一眼柳宜怀中的包袱,皱着眉问:“你要出远门?”
“是啊,本打算去寻我母亲的……”柳宜当即也顾不得许多,只能就站在原处同他讲道:“公子怕是还不知道,姑娘这几日委实反常地很,兴许是病得久了,有些糊涂了……”
许明时脸上没有太多表情变动。
他也觉得许明意这几日十分反常。
“不知究竟是听信了哪个别有居心之人的话,竟疑心起她的病,是我所害!”柳宜语气委屈,眼中亦蓄满了泪:“怎会有这样的事情呢?……我自幼同她一起长大,是知道她的脾气的,她今次既疑心到了我身上,必是要大闹一场……”
许明时有些惊愕。
许明意怀疑她的病跟柳宜有关?
“她若只是自己跟我闹一闹,我受着也就罢了……可今日恰逢老太爷归家,又是她的生辰,家里又向来是拗不过她的,我方才听得前院有些动静,叫人打听才知是平日里与我走得近些的阮姨娘竟也被牵累了!”
柳宜看着面前刚满十岁的男孩子,留意着他的神情变动,又适时地道:“公子可是府中的世孙,去年只因被姑娘冤枉说您刻意割断了她的弓弦,由此便被夫人重罚了一场……公子贵为府中嫡长孙,尚要因姑娘一两句没有证据的污蔑之辞被罚,更何况是我呢……尤其此番又牵涉到姑娘的病症,想来我更是轻易逃不掉的。”
说着,几近要泣不成声。
“我知道公子向来心善,此番着实是没了办法,才寻到了公子这里——”
她满脸是泪地抓住许明时一条手臂,“……只求公子能叫我在此躲过今晚,待到明日寻了机会离开镇国公府便好!待来日真相大白,我再回府报答公子今日相护之恩!”
报答?
那倒不稀罕。
许明时看着被她抓着的那条手臂,若有所思地道:“说白了,你也不过就是看我同姐姐关系不睦,知道我心中对她多有不满,便是看在以往她冤枉我的旧账上,也必会答应帮你这一回。”
柳宜神情微滞,却又很快恢复。
她知道许明时比一般孩子聪慧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