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非10
可无论他说得再多,母亲也不会懂。
正如母亲认为的平安,也并非是他所认同的。
“是儿子一时失言了。”面对注定无法达成共识的母亲,男子压下了心底的想法:“还望母亲息怒,勿要伤了身体。”
妇人摇着头,泪水愈发汹涌。
“母亲知道,根本没人能劝得动你……”
继而挣脱儿子的手,伏墓痛哭起来。
看着伤心绝望的母亲,男子的心情复杂难言。
他知道,母亲对父亲的死,必然也同样心存不甘与怨愤。
母亲何尝不想讨回公道。
只是母亲隐隐也意识到了此事之艰之难,身为一位寻常的母亲,这个身份局限了她的目光,缚住了她的胆量。
所以,他无法去责怪母亲分毫。
但他和母亲,难道真的就注定永远无法也得知父亲之死的真相了吗?
男子望着墓碑,跪在那里久久未动。
直到妇人哭得累极了,他适才上前将母亲扶起,搀着人慢慢离开了此处。
听得母子二人的脚步声彻底消失,吴恙同许明意自藏身处走了出来。
墓前的烧纸已经燃尽,几碟贡品安安静静地端坐在那里。
“由此听来,乔家母子必然也是对乔必应当年之死有所怀疑。”吴恙道:“但应当只是疑心其真实的死因,而不曾想过人兴许还活着的可能。”
许明意点头。
这些她也大致听出来了。
但暂且抛开这些不提,她此时另有一个疑问已到了嘴边:“吴恙,你可知这位乔太医之子唤作何名?我方才隐隐瞧着,只觉得很是眼熟。”
“此人名唤乔添。”
乔添?
乔添……
许明意在心中将这个名字缓缓重复了两遍后,遂露出恍然的神态来。
她记起来了。
“据探子回禀,此人同许先生颇有几分交情。”
许明意点头:“的确,这位乔先生同我二叔乃多年……至交好友。”
正因此,她早些年是偶然见过对方几面的,只是近年来或因这位乔先生不再钻研科举之事,而是回了这凤鸣县落定了下来,做了教书先生,一来二去,同她家二叔的来往也就变得没有那么频繁了。
毕竟同她二叔往来这种事,注定是单方面的奔赴,而别指望她二叔能主动寻来。
但二人的交情好,这是不争的事实。
这一点,从先前明时对她说过的那一句话中便可窥得一二了——
前些时日,蔡锦还未离开镇国公府时,如今很是热衷于打听府中大小事的明时,不知是不是从母亲那里得知了二叔本打算拿来应对赐婚的那个对策——
当时同她谈及此事时,明时便提到了这位乔先生的名号。
明时的原话是——若二叔当真对外宣称自己有断袖之实,乔先生或成最大受害者。
之所以有这句话,便是因为二人来往甚密,且又都是一把年纪仍未娶妻的单身汉。
至于明时为何会如此深谙此事的利害关系,甚至是敏锐到了这般叫人无法理解的地步,在她的逼问下,她天真无邪的弟弟吞吞吐吐红着脸,吐露了其中缘故——
原来竟是于暗中偶然看到过关于二叔和乔先生的某种不可言说的话本子,因书中是用了化名,故而他将一本书差不多看完了才迟迟反应过来那书里的主人公竟然是自家二叔……
据明时说,反应过来的那一瞬,他突然觉得自己脏了。
且脏的似乎还不止他一个……
但看也看罢了,即便是想要重金求购一双未看过的眼睛也是没有门路的幻想。
忘也是忘不掉的,且注定会印象深刻,大约是到了临死前,脑海里闪过平生所历之事时,那些绯丽旖旎的字眼还会一字不差地强行重现的那种。
她听得十分愕然震惊,当场便批评了弟弟一番,小小年纪看得都是些什么乱七八糟的书?
这种邪书不烧不行,是以她态度坚决地将书没收了过来。
至现下,那书还躺在她床头的那只书匣子里——夏日里不点火盆,还没找得到机会烧掉。
这就扯远了。
许明意自此事中回过神来,看了一眼乔必应的坟,对吴恙说道:“既是这位乔先生,且其显然也对当年之事存疑,那或可试着与之一谈。”
吴恙点头:“但此时追上去怕是多少有些冒昧——”
不单是失礼与否的问题,偷听的事情都干了已无礼数可言,关键在于那位乔母。
这位老人对当年之事显然是十分忌讳的。
第484章 一直,是多久
为避免不必要的麻烦,还是选一个更为合适的时机同乔先生单独相谈为好。
“我明白。”许明意道:“那咱们这便回城,我托二叔写封信,将其请到家中相见。”
再没什么地方比她家中更方便谈话了。
既有了决定,二人便未有耽搁,当即离开了凤鸣县。
吴恙先回的城。
许明意则是绕回了慈灵寺,将云六叔自苦海中解救而出。
回去的路上,自也是不紧不慢的,贵女出门上香,没有火急火燎的道理。
待回到镇国公府时,已是天色将暗。
许明意未回熹园,直接便去了许昀院中。
按往常来看,这般时辰她家二叔应是刚睡醒午觉。
正所谓春困,夏倦,秋乏,冬眠,四季如梦——她家二叔一贯将此诠释得淋漓尽致。
“昭昭来了。”
书房里,许昀含笑道:“坐下喝茶,刚沏到第二壶,浓淡正合你习惯。”
房内还未点灯,他一人独坐着,穿一身干净清爽的月白长衫,头发束得也颇算整齐,眼神清明,倒不像是刚睡醒的模样。
许明意隐隐觉得自家二叔与平日里有些不同。
她刚坐下,喝了口茶,便有小厮进来点了灯。
“昭昭寻我何事?”许昀边往茶碗里注着茶汤,边语气随意地问道。
“有一事想请二叔帮忙。”
许昀闻言忍不住在心里感叹一句,侄女总是这般客气。
什么请不请,帮不帮的——
说得好像他有拒绝的胆量一样。
“何事能用得上二叔了?”
“我想见乔添乔先生一面,想请二叔邀其前来。”
“……乔添?”许昀一时不解地看着侄女。
许明意点头。
“这信若二叔方便的话便写一封。”想到那侧话本子,许明意也无意强人所难:“若二叔觉得不便也无妨,我另想法子将人……”
说到此处,许明意的声音拐了个弯儿,顿了一顿,才道:“另想法子将人请来。”
“……”许昀默然了一下。
若他没看错的话,侄女方才的口型,分明是想说另想法子将人……骗来吧?
“没什么方便不方便的,不过一封信而已,只是你须先告诉二叔,为何突然要见乔添?”
许明意看着自家二叔,道:“此事说来话长,二叔想听吗?”
“那便说来让二叔听听有多长。”许昀含笑道。
许明意不由愈发觉得自家二叔今日实在反常了。
换作往常,但凡是有了说来话长四个字,便足以叫二叔退却了——有这时间,省下来睡觉不好吗?
但既二叔想听,她对自家人便也没什么不可说的。
“此事要从皇后娘娘前几日从宫中送出的一封密信说起,信上提及了与前燕王妃有关的旧事,在这桩旧事里,有一名颇可疑的旧人,这旧人正是乔先生于十八年前本该已经去世的父亲,乔必应乔太医——”
许昀听得愣了愣。
“本该?”他敏锐地捕捉到了关键:“据我所知,修予家中的父亲,的确已经于许多年前便西去了。”
修予乃是乔添入一桐书院后,由师长后起的字。
“现下还不好说。”许明意道:“近来皇后娘娘在宫中发现了一些颇为蹊跷之处。”
许昀微微一顿后,问道:“她在查前燕王妃当年的死因?”
许明意略有些意外,却又莫名觉得在意料之中,她便知道,二叔实际上还是十分清醒的。
旋即,她点了头道:“据吴恙说,皇后娘娘这些年来一直在暗查此事。”
一直?
许昀握着茶盏的手指微紧。
她与她阿姐一直亲密无比,他自然是知道的……
“二叔莫非是对当年前燕王妃之事知道些什么吗?”许明意问道。
许昀摇了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