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非10
“昭昭,阿渊,随我去书房说话。”饭后,老爷子起身说道。
“是。”
许缙:……?
一片真心错付了?
“伯父,伯母,晚辈便先失陪了。”少年在面前施礼。
崔氏含笑点头:“快去吧。”
眼睁睁看着老爷子带着两个孩子离去,许缙坐在那里,默默看向慢悠悠吃茶的妻子:“吴世孙和昭昭的事情……夫人莫非是早就知道了?”
崔氏笑而不语。
“……那夫人为何不告诉我?”许缙有些不满——说好的好兄弟守望相助呢?就这么对待他?
“这都是凭自己的眼睛去看的,我哪里知道你竟看不出来?”
许缙:……还得怪他自己不争气了?
崔氏又抿一口茶:“不说我了,便是明时和二叔也都早早看出苗头来了……”
说着,看了一眼吃饱喝足蹲在一旁椅中打瞌睡的大鸟——连天目也一早就看明白了啊,真要说起来没准儿还算半只红娘呢。
许缙越听脸色越复杂了,喃喃道:“照此说来……被蒙在鼓里的竟只我一个?”
崔氏瞥他一眼。
明摆着的事情,自己非往鼓里钻,谁蒙他了?
……
外书房中,云伯送了刚沏的茶水进去。
自老仆手中接过茶水,吴恙道了声:“有劳。”
云伯朝他笑着点头。
吴恙觉着,这笑意里,似乎饱含许多深意……
这位老仆他是记得的。
当初他被救回镇国公府,便是这位将冲喜的好消息带给了他,并对他说这是他的福气——
昔日他对此说法不屑一顾,避之不及,而现下想想,老人家的目光的确长远。
云伯很快退了出去。
房门被合上,许明意手里捧着温热的珐琅花鸟茶盏,看向坐在自己对面位置的少年,忽觉得这一幕叫她莫名地心动且安心……
她不知道别的姑娘家是怎样的,或许她同旁人本就不大一样——
于她而言,最叫她心中有所触动的并非是花下赏月,而是如同现下这样,他在她家中用罢晚饭,与她一同跟在她祖父身后,走了一段铺满月色的小路,来到了这点着灯的书房里,坐在这儿,手里捧着清茶,等着谈正事……
这正事,关乎他和她,以及二人身后各家满门的存亡安危,他们都在为此共同想着法子去应对——
还关乎着天下之事,而在此之上,他同她也是有着共鸣在的。
他们要在同一条路,为了同一件事情而努力,这羁绊,似乎早已不仅是心悦二字那般简单了。
他们于不觉间好似成了最亲密的人,这亲密,不单是男女之情,却也因此变得愈发没有旁人能够取代对方。
正如此时,他亦在看着她,二人相视间,橘黄纱灯下,少年英朗的眉宇之间温和含笑。
“吴世孙……”
坐在上首的老人语气若有所指地开了口,吴恙正要应声“晚辈在”时,却听老人道:“说来,老夫是不是更该称呼你为燕王世子?”
吴恙听得一怔,倒也不见太多异样:“原来将军已经知道了——此事晚辈亦是刚知晓不久。”
许明意点点头,看着自家祖父,一副“他的确是刚知道,我可以作证”的模样。
镇国公看得笑了一声。
他又没说要怪这小子隐瞒真实身份!
瞧瞧这丫头!
“我与王爷暗中见过了面,王爷未有瞒我。”镇国公吃了口茶,颇有几分自得,向少年问道:“可还记得老夫当初说什么来着?”
“国公曾说过,我同王爷有些神似之处。”吴恙时刻不忘准孙女婿的立场,十分捧场:“国公慧目如炬。”
镇国公很受用,继而笑着说道:“说来,在东元城时,多亏了王爷暗中替我主持大局,否则怕是要被那起子豺狼给钻了空子……你们爷俩儿,一个跑去东元助我,一个留在在京中相帮,此中援手之恩,老夫记下了。”
吴恙道:“国公当真言重了。”一家人本也不必说两家话。
许明意听得有些着急了,干脆打断了二人之间的你来我往,开口问道:“祖父既已同王爷见了面,不知现下具体是何打算?”
这才是现下她最关心的问题。
“打算么……”镇国公看着孙女,语气轻松甚至有一丝笑意:“真论起来,这大庆江山也有咱们许家打下的一半——而这皇帝既是配不上这江山,也配不上咱们许家一腔忠诚,那咱们就再换一个便是了!”
第561章 赶都赶不走
再换一个便是了……
这豪爽中还透着一丝随心所欲的语气,叫吴恙隐隐明白了一件事情。
他终于知道当初老爷子那句“若昭昭不喜欢,休了便是”,是出于怎样的一种境界了。
不满意就换——大约是许家人刻在骨子里的传统了……
想到这一点,少年对日后突然就有了一种不合时宜却又不容忽略的担忧。
尽量将这一丝诡异的不安压下,吴恙看向老人:“国公既已有此决定,那今日于早朝之上所言所行,当真就只是为了要逼迫皇帝对夏廷贞下手吗?”
在他看来,似乎没有那么简单。
许明意也看向了自家祖父。
夏廷贞此人阴险狡诈,擅阴谋诡计,且野心一贯不小,其所为虽未必全是为了皇帝着想,但日后对敌时却不容小觑,难保对方不会在看不到的地方使出什么阴招来——
而若皇帝身边少了此人,便等同少了一位军师——这位夏首辅的头脑,可比皇帝要清醒得多。
此人一死,不提报仇与否,亦可提早免去诸多麻烦。
大军未动,先尽可能除去阻碍,也的确是可行之策。
“是也不全是,夏廷贞固然该死,却也不值得我去冒这么一遭险。”镇国公道:“之所以这么做,亦是缓兵之计,我们许家总是要退出京城去的,而皇帝对此早有防守——”
虽说许家军就在城外,但城外不止是许家军,同样有几大京营护守京师,城内要处更是层层防守,当今朝廷再如何,瘦死的骆驼比马大,若要强攻进京师,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更何况,且若许家军当真起兵,那面对的敌人便不止是朝廷了,更有各处心思各异的势力,只怕他前脚要攻城,后脚便会有人打着护驾的名号从四面涌来,以便趁乱谋那渔翁之利——
到那时,许家不单是乱臣贼子,更是人人喊打喊杀的众矢之的。
那是同归于尽,逼近绝路时不要命的打法儿,而现下根本没到那一步,既能智取,又为何用这蠢法子?
他许家军十余万将士,个个都是好兵,没有道理做这等无谓的牺牲。
用兵之道,虽说更在于大势力碾压小势力,讲求绝对优势,但其中也并非就只是一味蛮干,尤其是在尚且需要从对方手中将自己人平安救出的情况下。
许明意听懂了老人的意思,她自然也是赞同智取,但是:“祖父若是想要救我和父亲母亲离京,原本不必再亲自进城,此事只管暗中设法安排便是,您又何必跟着冒这份险?”
“我若连城都不进,皇帝又当如何想?到那时,你们怕才是真的危险了。”镇国公笑着道:“更况且昭昭还在城中,祖父又如何能够放心只等消息?”
孩子么,就是要自己在身边护着看着才能安心的。
“况且我此番进京,还有另一件事情要做——回京途中,我曾向王爷允诺过,必会将太后娘娘平安救出。”
许明意微有些意外。
原来祖父还有着这个打算——
所以,什么夏廷贞也好,交兵权也罢,这些统统都拿来混淆皇帝视线的障眼法!
“若真到了那一日,皇帝必会以太后作为人质,为免除后顾之忧,必须要先将人救出。”镇国公道:“而若我此番回京先起了兵造反,皇帝定会提防我会投奔燕王,到那时再想要救才太后便难上加难了——”
所以,此事务必要尽早。
许明意赞同地点头,并道:“祖父,有可能被作为人质的不单是太后娘娘,还有皇后娘娘——”
上一世太后去的早,被狗皇帝当作人质百般折辱的便是皇后娘娘……
镇国公闻言却是看吴恙。
救一个是救,救两个也是救,他固然是没什么——
可皇后是吴氏女,吴家当初将人送进宫做皇后,所思所虑必然关乎大局,而现下之事,是他和燕王在商议着,尚且不知吴家具体的打算——吴竣那老东西一贯是个事儿精,可别到头来他空是好心却被人当成是在帮倒忙。
视线中,少年却没有犹豫,抬手作了一礼:“晚辈先行在此替太后娘娘和姑母谢过国公了。”
他和昭昭近来便在谋划此事,若能有国公相助,自是再好不过。
镇国公点了头——是吴家小子让他救的,回头那老东西想找麻烦就找自个儿的孙子去,哦,是外孙,总之可不关他的事。
“没什么可谢的,所谓成大事,虽免不了要有人流血有人牺牲,但一定得是尽人事之后无法阻挡的牺牲,而非是尚有余力便去放弃哪个。”镇国公道:“既是一条路上的,相互照应便是应当的。”
吴恙应“是”,并谨记于心。
“只是具体要如何救,我尚且还未定下主意,需得想一个尽量周全的法子……”镇国公思忖着道。
想将人从深宫中带出来,且是如太后皇后这等身份者,绝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不瞒祖父,我和吴恙近来倒想到了一个法子,祖父不妨听听看是否可行?”
“哦?”镇国公有些惊讶——这两个孩子在京城还真是一刻没闲着啊,竟已经想到了要救人出宫这上头来了?
这些孩子们,真真正正是已经长成了啊……
镇国公心底忽有几分感慨,更多的却是欣慰。
有这样的后辈,那便有莫大希望在。
吴恙遂将他和许明意的计划大致说明。
“……”
这计划尚只是初步打算,尚有细节需要完善商议,镇国公听了,便填补了几处建议。
如此这般一番长谈罢,许明意亲自送了吴恙出府——将人送到了一处后墙处,真正是哪儿来的还从哪儿回去。
因要避开四下耳目,挑的也是极僻静处,此处平日无人踏足,杂草丛生,又有着两株茂密的樟树,稀薄月色难驱散这方沉暗夜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