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非10
这让解首辅今日尚觉有些抬不起头,此时听着众人言,便甚少发表意见。
有大臣提议不如寻个错处,将其从左都御史的位置上捋下来,便省得再拖后腿了。
礼部尚书闻言苦笑。
错处?
这还真不是一般的难。
公事之上,这位御史大人一直是严于待人,更严于律己,一贯是公事公办,以身作则。
若不然,就凭对方这张连皇上都骂过的嘴,又岂能在都察院稳居左都御史之位至今?
这是个连缉事卫都抓不着错处的主儿。
至于私德,那就更难了,此人既不讲求锦衣华服,也不爱珠宝钱财。
若你要问,不爱财,那爱不爱色呢?私下是否偷偷养了妓子外室之类?
呵,他连媳妇都懒得娶,能养个鬼的外室!
若说这位御史大人爱什么,嗐,还真有,只一样,专爱挑人错处!
据闻便是平日下值或休沐时,也爱在谁家府邸附近转悠,听一听左邻右舍对这位官员家中人等的看法;亦或是在茶楼酒肆里一坐便是半日,专听些官场上的八卦。
敬容长公主不就是受害者之一吗?
人家横竖就养面首这么一个爱好,便被他盯着孜孜不倦地弹劾了这些年,先前长公主府新进一个面首,他便上一道折子,还将人面首的名字来历都弄得清清楚楚——长公主府内究竟养了多少个面首,他怕是比长公主本人还清楚!
听着众臣你一句我一句,解首辅刚好些的头又开始疼了。
“莫要再说了。”
他打断了众声,皱眉道:“只管盯着他便是,只要不惹出乱子来,不必再理会。”
这种人,你越理他,他越起劲。
反正他是不想再被对方骂了!
养心殿这边,庆明帝的气色近日隐隐有了些好转。
这一日,明御史又来求见,守在殿外的两名内监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谁都没敢拦。
又听闻燕王病重之事,庆明帝靠坐在床头,笑声阴鸷而解气:“……这就是反贼的报应!连上天都看不过眼了!”
他才是受上天庇护的真龙天子,谁都休想要跟他争!
敢觊觎他的位置的人,统统不会有好下场!
继而问:“吴家和许家可有什么动作反应?”
“回陛下,如今两边都没了动作,此变故一出,各处都在观望,谁都不敢轻举妄动。”
庆明帝笑得更大声了。
“朕就知道,没了燕王,许吴两家便像是没了主人的狗!没了名目,且看他们还能翻出什么浪花来!”
一直以来,他之所以忌讳许家和吴家,究其根本还是在忌讳燕王,恐他们一同倒向燕王——而只要燕王一死,将许吴两家逐个击破便成了迟早之事!
明御史所言不假,如今燕王病重的风声已经传出沧州,各处的确是有观望之势。
也因此,朝廷上下得以稍加喘息,不少官员私下感慨,倒也勉强能过上一个安稳年了。
很快便是除夕。
除夕清早,许明意正在明家外书房中整理书架。
既是扮作小厮,小厮该做的事情自是一件也不能少。
明御史从外面回来,见她还在忙活,反倒觉得有些过意不去了——这小姑娘太实在了,无论有人没人,做事都足够卖力。
然而许家的姑娘,每日在他手下做杂活儿,若是手磨得粗了,再生出冻疮来,回头镇国公怕是要找他算账的。
“行了,不必收拾了,今日是除夕,家中上下都给了两日假,你也回去歇息吧。”
许明意便放下手中书册,道:“左右也是闲着,正想借大人的纸笔一用。”
“我需处理些公务,你随意便是。”明御史在书案后坐下。
许明意点头,见外面风大,便欲将书房的门合上。
明御史清俭,屋内并无地龙,只烧着一只火盆在。
她来至门内,双手刚把住门边,便见一团黑影爬上石阶走了过来。
是天目。
它走进书房中,扇着翅膀跳了跳脚,将爪子上沾着的积雪甩掉。
许明意看一眼大鸟过于圆滚滚的肚子,便知它必是刚蹭完饭回来。
还不止是蹭饭——
见大鸟腿上绑着一小截竹筒在,她遂蹲身取下。
第640章 臣帮陛下
竹筒里塞着一只卷起的字条,许明意展开来,只见是小七的字迹。
看到其上内容,不禁觉得心中生出暖意。
原是莫先生和小七邀她和天目晚间去雪声茶楼共度除夕,一起吃年夜饭,还说备了许多她爱吃的菜。
这是知晓她一人独身在京中,恐她心中落寂吧。
且或许还有吴恙的授意在其中。
许明意微微弯起了嘴角。
这是好意,她也领受到了,但她不能去。
他们镇国公府人等在密道中藏身已久,早前备下的食物和水早就没有了,是小七从密道的另一处入口——庆云坊外一处不显眼的无人别院中,带人偷偷将补给食物送下去的。
这虽是离京前就安排好的事情,但这些时日雪声茶楼里因藏着许多暗卫的缘故也是半点不敢放松,小七为此已经数次冒险。
她若今晚去往雪声茶楼,万一叫人盯上了,连累的便是整座茶楼里的人,及藏身于茶楼内的乔太医。
纵然这只是最坏的可能,但如此关头还是万事谨慎为上。
能避免的麻烦和危险,她从不怀有侥幸想法去试探。
于她而言,能平平安安的度过,那便是最好的年。
许明意没有犹豫,写了简短的回信,放到那只竹筒里,重新绑在天目身上。
“再跑一趟吧。”她拍了拍大鸟的翅膀,道:“待你飞到了,恰也能接着吃午食了。晚间也不必回来了,既是去了,便多蹭两顿。”
这话无疑说到了大鸟的心坎儿上,它眼睛亮亮地转过身,晃着身子,脚下啪嗒啪嗒跑出去了。
雪是昨日下的,在房檐树梢上铺了厚厚一层。
待到了晚间,天上便冒出了繁密的星子。除夕夜无月,然四下张灯,雪色相映之下,天地间仿佛自有月华在。
许明意坐在小院的石阶上,望着漫天星辰发呆。
四下隐隐有孩童的追逐嬉笑声,口中唱着新年的童谣,大约是拎着灯笼走街串巷呢。
无论日子有多难,年总归还是要过的。
然而相较于往年,今年京中的这个除夕夜,无疑是她印象中最冷清的一个了。
往年的这个时辰,城中通往城门处的数条长街,必然是挤不动的——皇帝要登城楼于万民同庆,帝王立于城楼之上,身后绽起烟火万丈,绚烂繁盛。
而今年显然没有了这道流程。
那座高高在上的城楼,皇帝便是用爬的,怕是也没力气爬得上去了。
况且百姓们也未必还愿意见到这位帝王。
许明意望着星空,有一搭没一搭地想着。
她将年后的计划重新在脑子里捋了一遍,又估算着各处的安排分别进行到了哪一步。
而后又想到了临元城——此时的临元城中,想必十分热闹吧?
父亲母亲他们是不是在想自己呢?
毕竟每逢佳节倍思亲来着。
她不在,对着一桌子年夜饭,大家怕是都要少了几分胃口。
还有明时,他该不会偷偷在哭吧?
阿葵和阿珠就更不必提了,这俩丫头定是日日都在担心她。
想着这些,托腮坐在石阶上的女孩子轻轻叹了口气。
谁让大家都离不开她呢。
还有吴恙——
不知他此时身在何处?
但想来定是在忙于安排诸事,必不可能像她这样,闲来无事坐在这里,发着呆想着他。
是,她想吴恙了。
自他离开临元后,大大小小的事情发生了许多,尤其是在他的身上。她想,他应当也是有些需要她的吧。
好在用不了多久,便能再见面了。
在见面之前,她和他都要保重好自己,做好各自该做的每一件事,如此方才不辜负彼此分离的时光。
且虽然不能相见,好歹她还能睹物思人,哦,不对,是睹鸟思人——
许明意微微转过脑袋,揉了揉蹲坐在她身侧的大鸟的秃头。
她本是交待了天目不必回来的,可它还是回来了。
又像是知晓今日是除夕一般,就这么乖乖坐在她身边,好几次眼瞧着眼皮沉得都要睁不开了,甩甩脑袋略微清醒了些之后,还要坚持陪她坐在这儿。
此番她来京师,本也没打算带上它的,毕竟这位是个享福的命,又是冬日里,怕它跟来受罪。
可出了临元城十余里,赶车的车夫却发现车顶上竟还蹲着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