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非10
待一筒迷烟燃尽,许明意继而来至窗边,拿匕首撬开了窗,低声解释道:“我去取陵殿的钥匙……”
原是找钥匙——
吴恙一把拉住她的手臂:“等着,我去。”
一屋子太监,免得见了什么不该见的,碰了不该碰的。
他不在便罢,既是在,自当能免则免。
他乐得出力,许明意便没有坚持,点点头,塞给他一方干净的汗巾,示意他掩住口鼻。
吴恙接过,单手支在窗台上,提身一跃,便无声翻了进去。
钥匙多是挂在外袍腰封之上,他先来到了那些太监们拿来挂衣物的屏风旁,屏风后放置着夜壶木桶等物,应是久未刷洗,气味刺鼻浓烈。
远离皇宫的太监们难免有所松懈,处处都不甚讲究。
吴恙掩鼻屏息,庆幸没让许明意进来。
半刻钟后,他由窗内而出。
见他拿到了,许明意遂将窗子合上,二人迅速离开了此处,往前殿而去。
钥匙有两大串,足有五六十只,二人尝试了好一会儿,才将殿门打开。
倒也不是不能撬窗,然而此处是主殿,明日又将准备祭祀事宜,若留下痕迹,恐会被人察觉。
越到最后,越要当心。
殿门推开的一瞬,视线中便有了光亮。
肃穆庄严的大殿中,高低错落地燃着长明灯,有经年累月的淡淡香烛气。一只只神龛内供奉着先皇与谢氏先祖的灵位,灵位之上,悬着一幅幅画像。
许明意的目光落在了正上方的那幅画像上。
原来这就是先皇。
她悄悄看了眼身侧的少年。
一点儿也不像。
吴恙有两分像太后和燕王,余下的便几乎是照着吴家人的模样长的。
至于先皇……
许明意的视线重新落回到画像之上,她瞧着,庆明帝与先皇倒颇有六七分相似。
而先皇的画像旁,悬着的是另一幅女子画像,许明意看了一眼牌位——想来这应就是皇帝生母、那位传闻中的端贤皇后了。
许是去世的时候还很年轻,画上之人看起来不过只二三十岁而已,秀而不媚,眉眼恬静,很有几分小家碧玉的淑静之气。
吴恙只看了一眼,便收回了视线,向她问道:“昭昭,东西在何处?”
许明意带着他转到了香案旁。
横于殿内的长案两侧,一左一右的角落里各摆放着一只一人高有余的珐琅宝瓶。
按着敬容长公主此前的交待,许明意试图挪开右侧的那只宝瓶,吴恙见了,也伸出手去。
瓶身之后便是空荡荡的殿墙。
许明意的手指一寸寸在与自己肩膀高低差不多的墙壁位置上摸索试探着。
吴恙看懂了。
此处有机关。
而就在此时,他只见女孩子纤白手指按到之处、那描着勾丝绕彩画的墙壁突然缓缓凹陷了进去——
随着墙砖后退渐深,可见凹陷之处为一约七八寸大小的四方空洞。
见许明意要伸出手去,他抬手拦住:“当心。”
他尚且不知这机关是敬容长公主告知,便存了警惕之心,拔出腰间长剑先于其内试探了一二,察觉到其内有东西在,适才自己伸手取出。
东西应当是抵着机关而放,刚取出,那机关便重新缓缓合上,恢复了原本平整的墙体。
被他取出来的是一只长匣,匣身为阴沉木所制,且上着锁。
阴沉木不易劈开,且这把锁看起来也不同寻常——
吴恙正想着是否要先离开此处,再另想办法打开时,却见一只钥匙递到了自己面前。
他有些意外。
本以为昭昭说的来“取”,是一种含蓄得体的说法……没想到还真是来取,是有钥匙在的。
许明意道:“钥匙是长公主交给我的,此物亦是她早年藏在此处——”
至于机关是如何设置的,长公主未有细提,但其先前常与太后娘娘于陵庙长住,想来不缺机会。
她看着吴恙,道:“你来打开看看罢。”
由他来打开,比她更合适。
她下意识地又看了一眼先皇的画像,今夜吴恙来此恰遇到了她,说不定也是某种指引吧。
“啪嗒”一声弹开的脆响,那把锁被吴恙打开了来。
第643章 别忘了带上它
将锁取下,长匣也随之被打开。
其内静静躺着的、在这陵殿之内于黑暗中藏了不知多少年的,是一卷明黄色绣蟠龙祥云纹绢帛。
吴恙十分意外。
竟是一道圣谕。
而既是圣谕,又被长公主藏于此处……
他心中已然有了判断。
许明意将长匣接过抱在身前,示意他展开绢帛来看。
少年修长的手指将那卷轴缓缓打开。
许明意也将视线凑过去瞧。
没错了,就是此物。
这一旦示于天下人之前,必将掀起万丈波澜、先皇亲笔立下的遗诏——
一字不漏地将其上所写看罢之后,静默了片刻,吴恙适才道:“此物竟然还在。”
先前记得曾听昭昭说过,或的确有遗诏存在,但已经落入了皇帝手中,结果必然是被销毁了。
“有两份。”许明意道:“先皇早有防备,当初留下了两份一模一样的遗诏。”
早有防备吗?
听着这四字,吴恙心中说不清楚是怎样的感受,他自是没什么好觉得委屈不公的。他不曾见过先皇,对这位祖父毫无印象,自然也就更加谈不上还有何怨怪之心——
可他的生母,他的生父,还有太后娘娘,他们所遭遇的不公,这些年所经历的一切,源头究竟起于何处?
他看向先皇的画像,画上那双眉眼似与他对视着,其内眼神端正温和,似有着无尽的怜悯之色。
吴恙心中突然变得平静了。
成王败寇,无论过往缘由,欺瞒算计也好,利用食言也罢,输了就是输了。
吃了苦便长下记性,有仇便去报仇,想要什么便夺回来,需要公道便去争。争到了,方能自己来定义何为公道。
吴恙视线自先皇画像上收回之际,继而落在了手中的绢帛之上。
这一道遗诏,承载了太多人沉重的过往,甚至是无数条曾经鲜活存在于这世间的生命。
一切争端由此开始,也将借此了结了。
纵无这道遗诏,他们最终也同样能赢。但有了这道遗诏,便可保全天下百姓,不必再动干戈。
所以,到了这一刻,这道遗诏所存在的意义,并不在于保护父亲,而在于保护大庆子民。
吴恙将绢帛重新合上,交到了许明意手中。
许明意重新放回匣内,与他道:“我会保管好的。”
遗诏由长公主示出,说服力才会是最大。
“咱们走吧。”
许明意握住他一只手。
吴恙心底泛起暖意,清冷的眉眼也温和下来。
他知道,这是无声的抚慰。
人再如何强大,纵然是如父亲,这些年来在密州一人撑下所有,在北地建起铁壁般的防守,叫异族轻易不敢来犯;日夜提防着皇帝的杀心与监视,仍旧于暗下部署着一切,可那些沉在心底的伤痛却一日也不曾远离。
人总是需要亲近之人的抚慰,也只有亲近之人的抚慰才会有用。
身侧女孩子与他十指交握,踏出殿门的那一刻,她声音很轻地道:“日子还长着,往后咱们一起孝敬太后娘娘和燕王殿下。”
吴恙忍不住转过头看向她。
原来她都感受得到……
知道方才他的心绪波动是为何,知道他一切的想法。
他将女孩子的手握得更紧了些,心底触动不已,却竟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好,只在她也看过来时,眼中不自觉冒出了笑意,有些傻愣愣地说了一句:“昭昭,谢谢你。”
他知道这话听起来似乎有些缺少诚意,也从不知自己的言辞竟如此匮乏。
“谢什么啊,自家长辈,又是值得尊敬的长辈,孝敬不是应当的吗。”
自家……
嗯,是自家。
吴恙嘴角的笑意遮掩不住。
“傻笑个什么劲儿。”见他这模样,许明意觉得颇为好笑,微微转过头抬了抬下颌示意他赶紧干活。
吴恙一时没懂,疑惑地“啊?”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