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非10
“啊什么啊……”许明意笑着甩开他的手,指了指殿门:“关门。”
好好的一个人,怎突然就傻了?
少年回过神来,笑着点头,这才忙去将殿门合上并上锁。
之后,将钥匙也送了回去,收拾好一切痕迹后,二人复才离开了陵殿。
二人边走边说了些后日的计划,许明意估算了一下时辰,道:“我得赶紧回去,若待会儿天亮了,各处宫人起了身,势必会被发现的。”
当下还不是坐下闲话家常的时候。
吴恙点头:“当心。”
“你也是,若当真遇到了什么麻烦,便使暗卫去明御史处寻我。”
女孩子俨然一幅“有难事就找我,我想法子护着你”的神态。
吴恙温声应“好”,看着她的眼睛,又不禁多说了一句:“昭昭,这一切都要多谢你。”
他今晚的言辞当真是匮乏到一种境界了。
甚至他若说谢,难免显得有些自以为是,仿佛她做的一切皆是为了他,他知道不是,或者说不全是,她心中有家国天下,有江山百姓。
但他也是天下人之一,也受了她的恩惠。
纵是身为寻常人,也该道一句谢。
这不是男女之情的谢。
他想,昭昭必然听得懂。
许明意露出笑意,眼神却认真:“那我也该对你道谢。”
若没有吴恙,没有吴家和燕王,单凭她想要做成这件事也是不切实际的。
往大了说,他们没有谁为了谁,而是为了同样的目标并肩在往前走,相互搀扶,相辅相成。
“等此事终了,咱们还去状元楼,还有西市……好好吃一顿,全当相互道谢了。”她玩笑般说话间,眼中有着真切的期待。
是因为那些久违的美味,但最重要的是,那必然是太平之象下的美味。
吴恙点头:“好,届时吃遍整座京城。”
又含笑补了一句:“不止是京城——”
“嗯!”许明意重重点头,清亮的眼眸中神采闪动。
“啁啁!”
天目挥着翅膀跳着脚——别忘了带上它!
……
祭祀当日,天色将亮未亮之际,许明意打昏了一名奉命来请明御史的内监。
她换上了那内监的衣物,稍稍改了些容貌。
而后,看似在前替明御史引路,与之一同离开了这座院子。
第644章 细数罪状
礼部与工部的人是最先到的陵殿,约是寅时初便已开始着手准备。待余下之官员与嫔妃宗室伴驾而至时,各处已然安排妥帖。
圣驾领群臣至祭台前,男子立于东侧,女子立于西侧,共行迎神礼。
击鼓鸣钟之声次第传出陵殿,守在翎山脚下的禁军士兵亦隐隐可听得浑浑回音。
纪修亲自带人守在山下,听得阵阵钟鸣声,下意识地抬起头看向天际,欲以日头来判定时辰。
然而天色混沌不开,阴云层层密布,压低了天际。
见此风云涌动之象,纪修无声握紧了腰间长刀。
就在今日了。
……
陵殿前,祭祀事宜在有条不紊地进行着。
江太傅恭读罢祭文,便有雅乐声起,近两百名着蝉冠、青罗大袖衫的舞者围着祭坛,随礼乐而动。宽大衣袖于风中翻动,划出庄严而有些妖异的弧度。
着玄边深衣的各执事者立于祭坛右侧,引赞,司樽,捧帛,捧爵,司洗,各应其职。
迎神罢,便是进馔,是为初献——这一流程,本该由天子亲为,因庆明帝身体不支,便一应之事交由了太子代劳。
太子于祭案前献酒,并将各供果供食,依次每盏往前轻推,以表亲献祖宗之意。
进馔之后,便需行跪拜礼,从正位,到配位,再到各从位,皆需三跪九拜。
这且是初献。
祭祀流程过半,许明意立于廊下,看了一眼唇色灰白,强自支撑的男孩子,心中升起不忍。
太子殿下的身体,看起来似乎更加糟糕了。
她此前曾送过些调理的方子,可现下看来,效用似乎不大。
或也是受近来之事所累,心力交瘁之下,再好的方子也是无用。
这个孩子虽小,却比他的父皇要强得多。
可这份责任感于他的身体而言,却是极大的拖累。
整场祭祀下来,整整两个时辰内,太子统共要叩拜近两百回余。
早春的风尚有寒意,男孩子过于单薄的身躯于寒风中几近要站立不稳。
但男孩子始终能够感受得到,有一道沉冷的目光一刻也未曾从他的身上离开过。
他一直紧绷着,却已近要无力维持这紧绷之感。
身旁有太医跟随侍立的庆明帝,身着冕服坐于车椅之上,腿上覆着薄毯,一双病态凹陷的眼睛浑浊而阴鸷。
“焚祭文,素帛——”引赞者声音洪亮悠长。
太子心底微松,总算是要完成了。
他没有给皇室丢人,也没有给解首辅等诸位大人惹麻烦。
祭台之前,铜盆中的火舌吞噬了祭文与绫帛。
这便是送神了,再行最后一记终献礼,祭祀的流程便算是完成了。
然而就在此时,男孩子拜罢主位之后,先转向了西侧跪拜。
见此,四下官员神色微变。
一时间,却并未有人开口。
待男孩子行罢最后一礼,引赞者正要宣“礼结”之时,却忽听得一道冷声笑响起:“太子叩拜乱了东西次序,诸位爱卿为何无人开口提醒?莫非皆不曾看到不成?——我大庆礼制,何时竟荒废怠慢至此了!”
太子面色顿时更白了几分。
他乱了次序?
是,似乎是乱了……
祭祀礼制非是儿戏,他这十余日于东宫内每日反复练习,可竟还是……
他可真笨!
而他曾听太傅说过,前朝时曾有一位亲王于祭祖时乱了跪拜次序,先是被罚跪于皇陵一日一夜,而后又罚了十年俸禄,并降为郡王——
他不怕被罚!
可他不能连累解首辅他们!
思及此,又对上那双满是寒意与威压的眼睛,男孩子一时有些慌了神,忙跪身下去,主动认错请罚道:“是儿臣一时大意,犯下大错,还请父皇责罚。”
此时众目睽睽之下,一定要稳住局面,他纵然被罚也无所谓,但一定不能坏了这些时日诸位大人的部署。
他不能让解首辅替他开口求情,从而给父皇借题发挥,迁怒其他人的由头!
此时此刻,无比自责的男孩子脑海中只此一个想法。
庆明帝声音阴鸷而嘲讽:“你须知道,非是朕要责罚于你,而是谢氏的祖制要降罚于你……你之所以出错,皆因心中待列祖列宗毫无敬意!”
解首辅脸色沉了沉。
上来便是这样重的罪名扣下来,责罚必然不会轻了去!
皇上果然是存了要对付太子的心思在……
否则怎至于自己都病得一塌糊涂了,还能眼睛眨都不眨一下地盯着太子瞧!
这是存心要挑错处的,纵然太子未曾错了次序,必然也能挑得出其它不足之处。
虽说礼制威严不可破,却也要思虑实际情况——此番太子代皇上祭祖乃是突发之事,往年太子因体弱甚至不曾来过祖陵,能在短短时日内做到如此,已是极难得之事。更何况,皇上的用意绝非是规正,而是要借此来发落殿下!
想着此事有可能带来的麻烦后果,他当下就要站出去,却被身旁的江太傅拉住了手臂。
解首辅转过头去,只见老人向他微微摇头,以眼神示意他暂且静观其变。
年轻人,不要太急躁嘛。
江太傅过于平静的神态甚至让解首辅想到了早起敲木鱼的老和尚。
“是,儿臣知错,请父皇责罚。”太子的身形更低了几分,额头触在冰冷坚硬的石砖之上。
“你当然该罚——”庆明帝紧紧握着车椅扶手,几近咬牙切齿地道:“你的罪名,可不单单只是不敬先祖!朕今日,便要当着列祖列宗的面,将你所犯不忠不孝、大逆不道之罪状一一道来!”
太子身形一僵,四下寂静却有暗流在翻涌。
同样在随行之列的纪栋听得此言,亦觉提心吊胆。
不忠不孝,大逆不道?
以如此罪名论处太子,皇上这分明……是存了废储之心!
且看皇上这模样,分明也没几日好活了,怎临了临了还这般折腾?
而太子殿下又显然是个扛不住折腾的,可别到头来父子俩愣是折腾的一个都不剩了啊……
解首辅再听不下去,绷紧了脸色站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