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花气薰人欲破禅
但弘昼有一个绝对优势,那就是:我爹是皇上。
一来他不怕倾家荡产,二来他带着内监到处晃悠,那些骗子们也就自动收手,根本不敢骗他。
骗子们的眼睛才灵呢,哪些人是绝不能骗的,他们有数的很。毕竟骗人是为了要骗到钱,为了钱把自家脑袋给骗没了,是很不值当的。
所以弘昼玩赌石玩了几次,还真切出过几块看的过眼的翡翠——他虽然专业知识不多,但无奈家在紫禁城,他看得多,东西好不好他还是知道的。
他性情本跳脱,一旦找到了好玩的事情就忍不住。这几日玩性大浓,甚至借着下午练习骑射的课程偷偷溜出宫,到处逛游着买石头。
哪怕是繁华如天子脚下,最好的玉石档口也就那么几个,所以不可避免的,玩石头的有家底的人,都往那几个点集中。
弘昼就是在那里碰上了年斌。
好巧不巧,两个眼光同样独到的太子党,看上了一块石头。
且说起初,年斌是没想跟弘昼争夺起冲突的,他认识这位是五阿哥。自家阿玛带他入宫给皇上请安的时候,跟皇子们都有过一面之缘。
所以开始的时候,年斌是有些退让的。
虽然他在西北是标准的太子党,只有别人让着他的,但当在京城,遇到真的‘太子党’的时候,年斌也不想惹事。
无奈弘昼实有些招猫逗狗的脾气。年斌主动退让后,弘昼买到了这块石头,开出来的果然是好水头的翡翠。他就特意拿着去跟年斌炫耀了一二,并表示:你看,你才竞价了两次就不竞了,是看走眼了吧,还是我把好货拿下了。
这给年斌气的啊。
于是两人同时看中的第二块石头,年斌就死活不肯主动放弃了。
论起有钱来,被年羹尧和觉罗氏溺爱的年斌,还真比弘昼阔气,于是喜提石头一块。
偏生年斌运气不好,花了大价钱竞争来的石头,切开来全都是细碎的裂纹,虽然种水挺好,但根本做不得东西。
弘昼在旁哈哈大笑,很是讥讽了年斌几句。
年斌还了几句嘴,一来二去,两个人都是点火就着的脾气,居然当场就打了起来。
年斌带的是小厮,弘昼带的是太监,在武力值上都不如自家主子,只能在旁边扮演尖叫拉架的角色。
等好容易被档口的守卫们帮着拉开时,弘昼和年斌脸上都已经挂了点彩。
这事儿就闹大了。
弘昼毕竟是一位皇子。
档口老板在听到内监失声尖叫“阿哥”的时候,恨不得自己晕过去算了:一位皇子在自己档口被打了,那这生意还咋做啊!
宫内皇后听得嘴角微抽:这都是什么事儿啊。
宋嘉书却顿觉不妙:弘昼多半要倒霉。算算时辰,那个时间段弘昼可不该在外面游荡,更不该在什么赌石的档口!
觉罗氏显然也是捏住了这一点。虽说儿子跟皇子动了手是大罪,自己必须要进宫请罪,但她溺爱年斌,自不愿儿子受罚,所以特意道:“也是犬子糊涂,没想到能在晌午后于宫外遇上五阿哥……”
这给耿氏气的呀,没想到能遇到,就能打了呀!
觉罗氏见裕嫔脸色不好,连忙道:“我家老爷也已经压了犬子去御前请罪了,一家子悉听圣裁。”
很快,圣裁结果就下来了:皇上亲自动手,敲了弘昼二十板子,其中十板子罚他逃学,十板子罚他去赌。
弘昼被打的鬼哭狼嚎不说,还被皇上没收了所有攒下的钱财。
不光他倒霉,甚至连弘时和弘历都跟着吃了挂落,皇上拎了两个人去一并骂了一顿:“朕叫你们兄弟一起骑射,是互相比着有个进益的意思,结果你们竟互相包庇起来!朕不信,弘昼在该习射的时候跑出宫去,你们俩一个不知?!”
弘历低头认骂。他是知道的,只是这回没拦住。
弘时却好生冤枉:他那日觉得腿疼腰酸的,就没去习射,怎么知道弘昼跑哪儿去了啊。结果刚解释了一下,又被皇上劈头盖脸骂了一顿他居然偷懒,不跟自己请假就不去习射。
与三个皇子都倒了霉的结局不同,跟皇子动过手的年斌却没什么事儿,居然只是闭门读书的结果。
此圣裁一出,耿氏气哭了好几回。
当然其中也有两回,是被弘昼的顽皮胆大给气的,这孩子,怎么还敢逃课出去赌啊。
一时,年大将军在众人心目中,形象更加高大而不可侵犯了。
连皇子跟年家儿子撞上,都是皇子倒霉,何况旁人了。
外人可不管什么弘昼阿哥是犯了大错在先,皇上才不罚年斌的。他们只看到,跟皇子动过手的年斌,一点儿事没有,仍旧在家里好好的过小日子。
——
宫中。
宋嘉书应召来到了养心殿。
且说这两年来,宋嘉书已经习惯了皇上召她到养心殿的频率。
如果说皇上是一只勤劳的钟表,每天哒哒哒的走着,那么自己似乎能起到一点给钟表上油的效果。正所谓老虎也有打盹的时候,也有想做一只大猫的时候,自己就像陪老虎放松的玩伴。
除了陪玩,宋嘉书还会帮皇上做点擅长的事儿:比如有一回,皇上让她指挥苏培盛和宫人们整理所有的大毛衣裳。这是皇上嫌宫人们整理的不如熹妃的想法顺意。
那一日给宋嘉书累的啊,还觉得自己吃了为数不少的毛,很该吃点化毛膏。
当然,事后她也很愉快的收到了几张上佳的皮子。
给皇上打工,都是当日活当日结算,宋嘉书很是满意。一直盼着皇上什么时候,让她帮忙整理一下私库里的金银珠宝啥的。
当然,闲话扯远了。
且说皇上这回召她,就不是陪玩也不是整理物件,而是就弘昼和年斌之事,想让她在贵妃和裕嫔之间做个友谊的桥梁。
宋嘉书不免感慨,皇上对人好起来是真好啊。
皇上话里话外都是不愿裕嫔暗自生贵妃的气从此与贵妃顶撞,更不愿弘昼以后记恨年家,所以特意叫自己来做说客。
刚开始的时候,皇上提起弘昼还一肚子火。
宋嘉书坐下没有两秒钟,皇上就忍不住道:“你说弘昼这混账小子,他但凡是在书屋学堂与人争辩动手,朕都能夸他一句少年傲气。此事经年过去,说不得也算个美谈。结果他却是在赌石的时候跟人打起来,朕真是……”
宋嘉书亲眼看到皇上开始磨牙了。
生怕皇上的怒火重头再来,弘昼的屁股再次开花,宋嘉书忙劝道:“弘昼已然知道错了,这两日饭食少用,更是常痛哭悔恨。”
皇上听说儿子深刻的认识到了错误,脸色才缓和了一点。
宋嘉书低头看茶杯,其实她用了点春秋笔法。
弘昼这两日确实是饭食少用,但那是因为屁股疼一动就难受,且外伤要忌口所以用的少了;至于痛哭悔恨,也是真的,他日日嚎着自己怎么当场就动手了,很该忍着回宫,以后再找机会打年斌一顿才是。
听说年斌没受什么惩罚,弘昼气的在床上吱哇乱叫。
弘昼暂且不提,只说皇上把熹妃召到养心殿后,也觉得最近糟心的情绪好转了些。
好歹有个事外人能陪他说说话了。
于是按了按额头,疲惫道:“朕打了一回弘昼,听说耿氏昨儿险些在阿哥所哭晕过去,可见素日对弘昼便有些溺爱。”
“贵妃听闻自己的侄子跟阿哥动了手,不免诚惶诚恐,跟朕请了好几回罪,又说要亲自备礼去与裕嫔去道歉,朕便说她太过细致了,哪里就用如此。”
宋嘉书头更低了,生怕忍不住当着皇上撇嘴。
皇上这偏颇也太明显了吧:儿子被敲了板子的耿氏哭一哭,皇上都似有不满觉得她溺爱;侄子把皇子打了个乌眼鸡的贵妃想要备礼请罪,皇上还觉得她太小心懂事。
宋嘉书心道:人心大约都是偏的。她自然是偏向耿氏和弘昼的,虽说弘昼又是逃学又是赌博又是打架,但在宋嘉书心里也只是个挨了打的孩子。
而皇上,偏向的是贵妃罢了。
她缓了缓才抬头笑道:“皇上放心吧,耿妹妹当时看弘昼被打是心疼哭了,可过后也恼火呢。”
“昨儿边看着人给他熬药,边要骂弘昼不听话。只说弘昼这次的亏还是吃小了,只遇上了年小公子这样的世家子弟,彼此只是赌赌气。正该让他遇到个坑蒙拐骗的拐子,将他人也坑了去做苦役,让他吃个大教训才好。”
皇上不免莞尔:“这也是你们女人家气急了发狠的话,若弘昼真叫人拐了去,只怕耿氏便要活不得了。”
随口说完后,皇上却又想起了弘昼溜出宫的过程,不免又严肃起来。
是啊,弘昼悄默声的溜出宫,又只带了个小太监。要真让贼人拐了去,或是让那些反清复明的逆贼抓了去如何是好。只怕他都到黑窑子里干活去了,宫里还通不知道呢。
自己好容易养大的大胖儿子,要是忽然没了,雍正爷想想就怪心疼。
于是严肃道:“你们想的很是,朕以后便多拨些侍卫与他们,将他们看的牢牢的,再不许他们私下溜出宫门半步。”
宋嘉书:?我只是想表明下耿氏没有怨恨贵妃的意思,皇上这是脑补到哪里去了?
第87章 至诚
且说宋嘉书为耿氏解释完,皇上便放下耿氏那头,入夜后往翊坤宫去。
贵妃正坐在灯下,手上虽然拿了卷诗词,但眼睛却没落在上头,只是出神。
直到皇上进来,她才眼睛一亮道:“皇上来了。”然后款款起身,都没嗔怪一句宫人没报皇上来了。
可见皇上进翊坤宫,当真是随意,并不常提前通报。正是为着贵妃体弱,特意免了其夏日冬日的要立在外头等候行礼。
年氏心内很是感怀皇上对她的体贴。
其实她自己知道,皇上不需要通报,任何时候,翊坤宫的准备,都是在等着皇上到来。
皇上见贵妃如往常一般亲自给他解去大衣裳,又要忙着亲自接过茶来奉上,便抬手道:“别忙了,过来坐吧。”
然后又问道:“朕方才进门,见你眉目间似有愁绪,可是有烦心事?”
年氏只道:“并无旁的,还是为了年斌冲撞五阿哥之事,臣妾总是不安。”然后起身叫人搬东西过来:“皇上既然来了,就帮臣妾一起看看,这些东西送给裕嫔如何。”
皇上见绯英带着太监们抱进来的东西,从珍贵的补品到稀罕的绸缎并文房四宝俱全,不由道:“朕跟你说过,不过是孩子们打斗,你也太当回事了。朕管束自己的儿子,年羹尧自然也会回去管束他的儿子。”
“从前皇阿玛在时,皇子们还跟福全王伯、常宁王叔家的孩子们一起读书,再有皇阿玛挑的些年岁相仿宗亲家孩子——一屋子男孩哪有不打架的,皇阿玛也从不偏颇自己的皇子,反而对自己的儿子更严厉些,凡有打斗之事,皇阿玛就先罚皇子,除了……”
说到这,皇上自己止了声。
皇阿玛年轻的时候,对阿哥们都很严厉,除了太子爷。
那时候给太子上课的师傅,是皇阿玛单独挑的,上课的时候,太子坐着,师傅们跪着讲。太子犯了错误,皇阿玛生气了,就敲师傅们板子,然后还让他们给太子请罪。
皇上想起,那时候兄弟们私下都说,皇阿玛的眼里,太子二哥一人就占去了十之八九,剩下的大伙分那一二分罢了。
说来,他从不是阿玛或者额娘偏爱的那个孩子。
要是宋嘉书能听到皇上的心声,就会安慰他:没关系,虽然您不是被偏爱的那个,但您非常好的继承了康熙爷和德妃娘娘的基因呢。
或者说从大清一脉祖宗上就带下来的偏心眼渊源。
听皇上拿孩子打架不当回事,年贵妃也随着笑了笑,却还是不免担忧:年斌可不是王府的孩子,他不姓爱新觉罗,他只是臣子的儿子,而此时也不是先帝年间,上书房全都是孩子的岁月了。
皇子跟年家儿子打起来,却是皇子倒霉。年家之威经此更上一层楼。
加上一月前年羹尧进京之事,才短短一月,‘大功臣年大将军’的名声便从一片褒奖变了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