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娘负责躺赢 第173章

作者:花气薰人欲破禅 标签: 天之骄子 宫廷侯爵 穿越重生

  七嘴八舌地质问对方:“满宫里如今谁不想去重华宫露个脸领个赏赐,凭什么要你去不是我去?”

  他们说的没错,如今谁都想跟重华宫关系好一点,再好一点。

  因今年二月,皇上行完祭祀先农的祭祀,又亲自作为表率,作为天子亲耕了一亩三分地后,就病倒了。

  虽说皇上从前也病过不少次,甚至在怡亲王的丧仪上还是吐血急病下的。但这回病的又格外不一样。

  因这回,新上任的太医院院判慌得只会磕头,只道皇上有些险了,自己实在无能,居然还说出请道长们一起看病的糊涂话来。

  这是从前从没有过的。

  用新任院判的话说,皇上的年纪在长,之前的证候,甭管是吐血,发热,还是风寒,虽然看似都好了,但实则都是用药压下去,一次次消耗的都是皇上的底子,而皇上只是不肯好生保养。

  而如今这一病,皇上是真的没有底儿可以消耗了。

  若是能好,以后也不能再宵衣旰食的忙政务了,只好安心静养。

  且说这已经是皇上登基来,换的第四个太医院判了。前一任朱院判在惆怅地掉光了所有头发后,终于也在惊吓忧虑中过世了,按照太医的年纪来说,朱院判实在是有点英年早逝。

  皇上不得不再换一位。

  而新院判被点中后,根本没有升官发财的喜悦,只是求神拜佛地祈祷宫中不要在出事了。尤其是贵妃皇子皇孙们,他可不想像之前几位前辈一样,被皇上削去官职给犯人治病,或是直接把命削没了。

  结果上天倒是听到了他的祈祷,贵妃很健康,皇子皇孙们都很健康。

  然而皇上病倒了。

  他简直欲哭无泪。他才上任难道就要给皇上陪葬不成?

  好在皇上虽然病的凶险,但并没有一病过去,在病的不省人事几日后,皇上终是醒了过来。

  醒来后,皇上召太医仔细询问了自己的病情,又亲自看了许久自己的脉案和药方。

  在让太医退下后,皇上便召鄂尔泰和张廷玉,命这两位军机大臣留在京城中帮辅宝亲王处理政事,他自己要往圆明园去休养身子。

  虽说从前皇上也常去圆明园,但那时候他去圆明园,整个朝廷和政治中心也跟着他转移,大臣们依旧去跟他汇报工作。

  圆明园的前朝,简直就是紫禁城前朝的翻版。

  可这回,皇上的意思,却是要把朝政留在紫禁城,留在宝亲王手中。

  这样的先例不是没有:当年康熙爷御驾亲征的时候,便命太子留在京城监国,处理所有的朝政。

  也就是说,这一回,宝亲王要做的事情,便是与监国等同。

  于是鄂尔泰跟张廷玉两人俱是一惊,然后郑重其事的应了下来,保证会鞠躬尽瘁死而后已。当然,只是阐述了下这个意思,毕竟皇上刚病的险了醒过来,不好说什么死而后已。

  皇上这道旨意一下,宫内宫外对待重华宫就更恭敬了:就像是对待下任领导,和对待现任领导(试用期)的态度,自然也不一样,宝亲王已经不再是虚无缥缈的储君了,而是此刻正在监国的人。

  而对弘历来说,则感受到前所未有的压力。

  皇阿玛的病重,各种纷至沓来的事务,以及监国的为难——毕竟这不是真正自己说了算,虽则所有事他都要自己拿主意,但其实都是忖度着皇阿玛的喜好拿主意。这种监国,实在是疲惫。

  所以今日,他在理政的闲暇时分,忍不住出来透了口气,信步往阿哥所走了一趟。

  待回到养心殿后,他就在自己的临时书房代替皇阿玛批折子。

  一时张廷玉和鄂尔泰两人一起求见。弘历一听他俩一起求见,就知道不是小事,不免有些头疼。

  果然,两人入门后,就说起苗疆之事。

  其实从前两年起,为推行新政,驻扎云南的政府官员与当地苗民们就闹起了矛盾。这两年下来,此事不但没有压住,反而越演越烈,两边矛盾不断激化,新政也就推不下去。

  这回更好,张廷玉来报道当地苗民反了。

  只怕还要朝廷调度兵士去镇压。

  弘历心道,真是福无双至祸不单行,越赶在皇阿玛身体不好的时候,偏又要出战事。兹事体大,事关战事,弘历自然是不能做主的,于是让军机处立刻拟了详细的折子,送往圆明园。

  而这边,弘历也召弘昼入宫。

  想到去岁皇阿玛就曾让两人一起办过苗疆的差事。这会子弘历便叫弘昼一并商讨一二,然后两人将商讨的法子,再写成条陈,送去圆明园请皇阿玛过目。

  这一折腾,就到了夜半。

  弘历留弘昼在养心殿偏殿书房过一夜,自己就回重华宫去。

  且回去也不能全歇着,他还让太监搬了几本内务府造办等处上奏的明细折子——就是不需要他动脑筋,只需要他审一审批准的折子回去准备捡着空看。

  待他回了重华宫,洗漱过后,一时反倒走了困意,就掌灯看了起来,准备借这几本折子助眠。

  富察氏见他不睡,就也陪在一旁,手里拿着重华宫的宫务看,两人灯下对坐。

  好巧不巧,弘历带回来的折子却是关于炼丹的领取支用明细。内务府奏明,这一旬圆明园炼丹用炭千数两,弘历一见就烦了,一抬手把折子撇了出去。

  富察氏示意,宫女们才敢把折子捡回来放好,然后退了出去。

  弘历叹道:“阿玛越是身子不好,我反越不能说那些道士的不是。到底那些丹药皇阿玛吃了自觉见效,这会子我若不让皇阿玛吃,倒成了不孝子了。”且刚监国就监到皇上那去,肯定是不行的。

  富察氏在旁劝了两句。

  弘历撇下此事不看,只担忧道:“不知圆明园中,额娘如何?侍疾累不累。”

  富察氏安慰道:“皇阿玛不会委屈了额娘的。”

  弘历唇边带了一点冷笑:“不会委屈?这话是咱们夫妻之间的体己话:皇阿玛从前年轻的时候,并不曾对额娘另眼相看过,他心上的妃嫔总是另有其人。”

  富察氏将手搭在弘历的胳膊上,安静地听着。

  “你知不知道额娘从前有个宫女叫白南,额娘后来把她早早放了出去,这些年一直都格外照料。”

  富察氏点头。

  弘历便道:“白南曾经算是救过额娘——那时候年侧福晋有孕,王府所有大夫都得在东大院候着,额娘发烧到晕过去都没有大夫管。还是白南寻死觅活的在东大院门口闹了一场,才请来了大夫。”

  富察氏其实隐约知道这些旧事,但总不如当年亲自经过的弘历,能有刻骨之痛。;“当时乳娘夜里悄悄寻我,告诉我这件事,就是怕万一额娘……我什么都不知道没有准备,连额娘最后一面都见不到。”

  “可你知道皇阿玛回府怎么做吗?他去看额娘,并不是安慰额娘,只是让她不许委屈,还言语敲打了一二。”

  弘历看着灯火,像是看到了那时候的母子两人:“不管是年侧福晋还是李侧福晋,甚至是府里别的资历更浅的格格,似乎都能当面刻薄额娘两句,还有人故意借着踩额娘来讨好旁人。”

  弘历从来是个心思细密的人,其实他知道,很多事情额娘都不甚在意,可他都记得。

  “说来就是这桩事情可笑。”弘历看着富察氏:“咱们是结发夫妻,将来谁若有病痛,对方必然要关心扶持。可皇阿玛从前对额娘不过尔尔,如今到头来,却要额娘陪在他身边。这些年来的侍疾,全都是额娘来做。”

  富察氏知夫君今日心情是太不好了,于是也不再劝他,只是由着他说幼年时的不平,然后温声道:“可如今都好了,额娘有咱们。”

  ——

  且说弘历虽然觉得自家额娘实惨,但宋嘉书自己过得还挺高兴的。

  雍正爷是个难伺候的人没错,但如果你是入了他心的人,那他就会变得随和起来,看你怎么都顺眼,除非你踩了他的底线,如当年年羹尧和隆科多。

  而在他的底线之内,入他心的人,就会过得很愉快。

  宋嘉书现在就过得挺好:端茶倒水现在已然不用她做了,她又回到了陪皇上吃吃饭,聊聊天的一种状态。

  而现在皇上,跟刚登基拿她解闷的状态也已然不同,如今每回用膳前,皇上都让她定膳食,还屡次嘱咐:“不要光想着朕病中要用什么,这样满桌子菜,朕已然够用。你记得给自己点两道素日爱吃的。”

  宋嘉书便也顺着皇上的意思,每回当真给自己点两道不适宜皇上吃的辛辣或是鱼虾之物。

  皇上见她如此也高兴。

  而哪怕宋嘉书不点的日子,苏培盛都会记得她的口味和喜好,在菜单里加两道不显眼,但确实是宋嘉书喜欢吃的菜品。

  毕竟苏培盛跟着皇上久了,比旁人更了解皇上的性情,自然也比旁人更了解皇上的身体。所以对待熹贵妃,那真是一百万个恭敬——目前看来,他这个陪了皇上几十年的太监,应当比皇上要活的久一些。将来他的日子,基本就悬在宝亲王和熹贵妃身上了。

  而皇上身边另一位大太监张有德,更是在怡亲王之事后,一直对她就格外恭敬。

  这样的日子,并不难过。

  甚至皇上还曾为了她,废了一项旧例。

  且说前几年的时候,每逢腊月里,各地的贡品便送入宫中。

  有一回正好她在养心殿赶上了广东敬献之物到了紫禁城。皇上便叫她一并去看看贡品,还道:“总归还没有入养心殿的档,若是有喜欢的,朕便直接让人入景仁宫的档。”

  宋嘉书也不知该挑些什么,最后看到一个特殊的笔架,材质非玉非石,却有一种光滑沁凉之感,且里面还浮动着些细密的纹路,就有些好奇。

  皇上便告诉她,这是进贡的象牙笔插。

  宋嘉书当时手微微一颤。她最终要了这个笔插。

  但不是因为她喜欢象牙制品,相反,所有把动物制作成为一种物件的事儿,都让她觉得不舒服。

  她要这个笔插,其实无非是提醒自己,在这个时代,猎杀大象不犯法,没有野生动物保护法,也没有人权保护法。她要用这个象牙笔插来时刻来告诉自己,这不是民主法治的社会,她没有地方说理,生存才是最大的道理。

  这一留也有几年了。

  而今年过年的时候,皇上到景仁宫后预备写一幅字给熹贵妃时,才发现这个笔插被放在多宝阁最高的位置上,没有任何使用痕迹。

  不由问道:“朕还记得,这是前几年朕让你挑喜欢的贡品,你就要了这一件,怎么不用?倒是搁这么高。”

  宋嘉书便笑道:“这样的好东西,臣妾就摆着了,一直也没舍得用。”

  从前钮祜禄氏这么说,皇上也无所谓,顶多觉得她简朴,所用一概简单,除了天性如此大概也是出身有限的缘故。

  可现在皇上再听钮祜禄氏说舍不得,自己就有些难受起来。说到底,象牙摆件在宫里不是多珍贵的东西,只是多为南方贡品,不赏就难得。

  想到自己从前给钮祜禄氏的赏赐确实少些,于是皇上便回去看了看档,特意赏了她一件今岁的贡品,满宫里至今为止也只有三件的象牙席。

  此物就是格外珍奇了,后宫里除了太后皇后级别的几乎不能一见。

  见皇上要寻一件赏熹贵妃,苏培盛不由咋舌,忙亲自带人送了过去。

  宋嘉书来谢恩的时候问道:“这象牙席不知是什么做的,触手竟然跟象牙笔插的感觉差不多呢,若不知情,还真以为是象牙做的席子。”

  皇上笑道:“这话说的,贡品还能造假不成,自然就是真的象牙。”

  宋嘉书讶然:“象牙?”

  她以为这像老婆饼一样,象牙席就是个称呼呢。毕竟象牙十分坚硬,放置多少年都不会腐坏,这样的象牙雕了做摆件自然可以,但怎么可能变成那样一张柔软的席子呢?宋嘉书试了试这所谓的象牙席,无论怎么折叠都可以,还不留折痕。

  皇上见她不解,便叫造办处来给她说明。

  造办处的主事太监很快就到了,听说皇上赏了熹贵妃一张象牙席,还让自己来讲解,自然就要牟足了劲儿把这象牙席说的更珍贵复杂些,何况这东西本身就确实难做:“回皇上,娘娘,这象牙席,得把象牙剥成极细的丝儿,用特殊的药水软化了,再编成一张席子,当真是再热都不生腻的,比上好的竹席也强多了。”

  这主事也不会看脸色,见熹贵妃面无表情地听着,还越发道:“娘娘不知道,许多老象的象牙或是本身就不够好的象牙,顶多剥出十分之一的丝儿来,那些色泽不好的也弃之不取——这一张席子可得百多只大象的象牙呢。”

  说完后,造办处主事就告退了:他解说完毕,接下来该娘娘感动跟皇上说话了,他自然不能戳在那里没眼色。

  而皇上闻言也有些讶异,他知道此物珍贵,倒不知道用这么多象牙,怪不得这般难贡,一般几年才得一件——到底每年象牙也是有数的。

  他还在想着贡品的数量问题,就听旁边钮祜禄氏哭了。

  说来刚发现钮祜禄氏在落泪的时候,皇上几乎以为自己是幻觉。这些年了,钮祜禄氏在他心底已然是一张宁和的面容。

  这是他第一次见到钮祜禄氏失态哭泣,也不是宫中女子的梨花带雨似哭法,而是眼泪大滴大滴从眼睛里流出来,那双从来宁静如湖泊的眼睛,成为了一汪饱含痛苦的泉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