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花气薰人欲破禅
如今弘历如史书记载一般,被康熙爷带走抚养,宋嘉书心里,多少放下了一点。
康熙爷这回起驾的很快,似乎来圆明园并不为了赏牡丹,而就是为了挑一个雍亲王府的阿哥带走一般。
弘历来跟宋嘉书辞行的时候,身边跟着的除了他惯用的小豆子,还有一个康熙爷新指给他的,宫里的太监。
守着外人,母子俩也不能尽情说话。
不过,到了这一天,也没有什么多余要说的了。
弘历认认真真跪了辞行,千言万语只有一句:“额娘保重。”这一进宫,再不能像原来一样三不五时回后院去请安了,或许要到逢年过节,才能出府见额娘一面。
宋嘉书伸手扶起他,也只道:“好孩子,照顾好自己。”这一句是从肺腑里挖出来的。
只看着还有个宫里的小太监站在那,接下来宋嘉书也就只能说了些让他好生孝敬皇玛法之类的套话。
但宋嘉书相信,弘历明白自己要说什么。
弘历确实明白。
额娘用了六年的时间,所有的言语举动都是告诉他:只要你平安健康,额娘会永远在凝心院等着你。
而他也已经明白:从今后,他好了,额娘过得就会好。
——
在辞别额娘之前,弘历已经先给四爷和福晋磕过头了。于是很快就随着圣驾一并入了宫。
而皇上命雍亲王府巡查八旗的旨意次日就明发了,于是四爷索性直接从圆明园出发,留下雍亲王府的女眷,要收拾东西,慢慢撤回雍亲王府。
就算四爷走的这么匆忙,还是记得在府里安排了一事:从此后钮祜禄氏一应待遇都按照侧福晋的标准来。
四爷亲眼所见,这回面圣,弘历确实是出彩的。
就算皇阿玛的本意就是想挑个雍亲王府的阿哥养育,也算是昭示众人自己对雍亲王的立储之心。但四爷是知道自己皇阿玛有多挑剔的,只看他这些个兄弟,没有一个是真废物,都是文武双全就可知了。
这一个月来,四爷心里也一直悬着:若是雍亲王府的阿哥们都是草绳提豆腐拎不起来,那皇阿玛自然也不会屈尊委屈自己,非要亲自养一个不成器的孙儿。那雍亲王府在皇阿玛心里的考评只怕也要下降——府里的孩子都不成器,以后江山万代传给谁呢。
四爷感慨:好在儿子里,到底还是有一个脱颖而出入了皇阿玛的眼。也给雍亲王府和自己挣到了分数。
就为了钮祜禄氏养出这样一个儿子,四爷不会吝于嘉奖她。
福晋得了四爷这个嘱咐,就从王府的内属官开始,到一层层管事都传达下去。
此事也在福晋意料之中。
与宫里的规矩一样,主位的数量有限,有时没有空缺,皇上就会先给想晋封的人一个‘嫔位待遇’。
后宫与王府的女人是一样的,想要好的待遇,要不有个好出身好娘家,要不有个好儿子。
比如皇上后宫里的密嫔,连生了三个儿子,虽是这几年才正式册封的,但册封前好几年就早享受着嫔位的待遇了。
如今,钮祜禄氏也是如此了。
福晋盘着自己的佛珠:也罢,钮祜禄氏到底养出来一个好儿子,于王府有功,自己自不必刻薄了她去。
待宋嘉书本人收到待遇上调的消息,来福晋正院谢恩的时候,福晋的笑容弧度比以往要随和三分,语气也调整的客气了十个百分点——就是以往跟年氏这种侧福晋说话的态度了:“这是爷的恩典,你也是受得起的。按着侧福晋的例,你该再挑四个小丫鬟,两个嬷嬷,四个小太监,四个做粗活的苏拉。”
宋嘉书看着福晋的态度转变,脑子里就蹦出前世一句经典的玩笑话:你是什么货色,我就是什么脸色。
福晋真是标准的执行者,对人对事都按着等级来。
虽然待遇上调是好事,不过宋嘉书是真不想在院里添这些人:这几年凝心院牢牢稳稳的,除了她跟白宁白南一心,还有就是人少的缘故,每日谁在做什么一目了然。
猛然塞进来这么多人,她就算花上心血,也且得摸查一段时日呢。况且弘历现在刚进宫,府里人人盯着自己,谁都可能塞进个钉子来。
于是宋嘉书只笑道:“都是爷跟福晋的体恤,只是……福晋也知道,我的凝心院就那么大,如今还有一半厢房早做了库房装东西,剩下的一半才能住人,小丫鬟们还得两人一间挤着。如何能再添这些个人?”
福晋含笑:“早几年爷就提过,该给你把凝心院扩出去些,后面再做一进的屋子,跟花园子连起来,你前后走动着也方便。”
这就是点给钮祜禄氏:别客气啦,爷跟本福晋提升你待遇的话是真的,不是虚晃一枪。不但给你人,还准备给你扩建房子。
宋嘉书也不期待住大房子——主要是不出意外的话,她这大房子住不了多久,还得忍受装修期的不便。
于是婉转道:“福晋,妾说句心里话,谁不想住的亮堂些呢。只是弘历到底刚入宫,若我这个额娘就先打墙动土的张扬起来,怕是不好。凝心院已然很好,如今服侍的人也好,再挑剔就是我不知足了。”
福晋微微一沉吟:这话倒是。
如今雍亲王府正是万众瞩目的要紧时候。福晋都不肯出门走亲访友,便是在府里接待不得不见的客都三缄其口,一脸谦虚随和,不敢这时候出什么纰漏,做出什么张狂的样子叫人抓个正着。
正所谓一动不如一静,雍亲王府现在不动就好,动就怕出错。
她看着面容沉静的钮祜禄氏:难为她不出门不懂外头的事儿,竟也能想到这一层。
可见人的聪慧与否,真是天定的。
李氏倒是早早做了侧福晋,跟着自己进了二十多年的宫——这些年京中宫里发生了多少大事,德妃的话也往往暗中饱含深意,就这些经历,都没把李氏变聪明一点。
反倒不如钮祜禄氏明白。
福晋思索一会儿,便痛快点头:“虽如此说,但也不好委屈了你。份例自然从这个月起就补成侧福晋的例,再有从府里账上单走五百两给你,算是扩房子的银钱。你虽懂事不肯大动,但也不好委屈了你。”
一听发银子,宋嘉书再不推辞,从善如流的就答应了下来。
第64章 命格
待宋嘉书从正院回凝心院的时候,耿氏已然等在了门口,既没有旁人,耿氏见了她索性一福身,笑嘻嘻道:“见过侧福晋。”
“平身吧。”宋嘉书故意拖长了声音。
两人同时笑出了声,然后才一并进屋。
虽说圆明园景色优美,但总不如凝心院住着安心。连白宁白南都觉得,在圆明园处处走动不便宜,不如回了府,熟门熟路的,想要杯茶要碟子点心都方便。
此时白宁端上茶点来,耿氏一见就笑道:“姐姐如今的份例可是跟侧福晋一样了,大膳房的人最是灵通。”
宋嘉书只是莞尔道:“其实名不正言不顺的,也没什么意思。”顿了顿:“唯一就是银子多些。”这点是再好没有了。
耿氏如今待她自然只有更亲热的,听宋嘉书说起银子来,便道:“前两年我就跟姐姐提过,这银子啊,放在手里也生不出崽儿来,不如通过母家拿出去置地或是买几个商铺,让钱生钱。”
理财专家耿氏苦口婆心:“咱们的母家里虽都不是什么大官,但有王府这个靠山,只要买卖不大,不坑蒙拐骗给府里丢人,总是护得住的。银子自己滚起来,总比一直捂在手里,闷在匣子里的强吧。”
宋嘉书却摇了摇头:“你又不是不知道我阿玛额娘和兄弟的性情。”
官的大小跟生意头脑没关系,钮祜禄氏跟耿氏的阿玛仕途级别差不多,经济头脑就差远了。
可以说钮祜禄氏一家子都不是能做买卖的人,倒是那种做生意会被人当成肥羊给人送钱的冤大头。
不过耿氏提起这事儿来,宋嘉书就说了一句:“你的银子也不要都放在外头,一时要用的时候不称手。”
要是都用家人的名字买了地或是铺子,等来日一进宫,一时来不及脱手换成银子,那时候家人再想传递东西进宫可就难了。
两个人说了一会儿令人愉悦的银子,耿氏又羡慕道:“姐姐如今是不用愁了,弘历有了这样的大出息。”
宋嘉书望向窗外,冬日天空高远,一片蔚蓝无云。她能看到蓝天,却看不到宫中去。
便道:“入宫自然是荣耀,可如今见一面都难了。”
耿氏闻言唏嘘道:“姐姐说的也是,弘历入了宫,非年节只怕是不能出来了,想想真是不舍得。”
主要是宫里的日子又难过,阿哥入宫后要常常跟在皇上身边,伴君如伴虎不说,宫里还有年岁跟弘历差不多的皇子们,还有弘皙这种一直跟着皇上的皇孙——这一重重大山压着,要是出了风头说不得要被人坑,要是不出头,又会泯然众人,于府里无益。
耿氏自问,虽说弘昼没有得康熙爷青眼,让她有些失望。但她也是喜忧参半甚至松了口气的:要是弘昼这个脾气被选进宫里,估计她得担惊受怕的天天睡不着觉。
——
耿氏舍不得儿子,但有人很舍得儿子,很想儿子入宫。
比如李氏。
她正对着弘时咬牙呢:“那日我们女人家都不得到前头去面圣——到底是怎么个情况,就让弘历这个小子入了皇上的眼?你才是长兄,难不成他敢压着你去抓尖卖乖吗?”
闻言,弘时脸上不由带上了痛苦面具。
额娘问的这话真是的,让他说什么呢。
当日在牡丹台上,皇玛法确实是按着序齿长幼见得他们兄弟,然后轮着每个人都问了不少的话。但当场皇上并没有表露什么,甚至给每个孙儿都是一样的赏赐。结果用膳的时候,忽然就宣布要将四阿哥带进宫抚养。
皇上骤然开口选了弘历,他有什么法子!
如今弘时自己想起来当日情形也后悔的很,觉得当时自己紧张了,好多皇玛法的话都答的都不好。
其痛苦,就像是两个人吵架,当时没说上话被人怼的哑口无言,结果晚上睡觉的点,在被子里骤然想起了精彩的反击,可早都凉了啊!
弘时自己被弟弟比下去就够懊悔的了,再被额娘一个劲念叨“弘历那小子定是使坏了!”“你就是太老实!”这样的话,心里就更郁闷了,还不如弘历真的使坏了呢,起码不是自己的错。
弘时被李氏搞的再也不想进后院,正妻和小妾处都不去了——一旦过去,李氏就会叫他,然后反复唠叨一件事:为啥弘历能进宫,为啥你不能。
于是弘时收拾收拾住到前院去了。
董鄂氏只得又哭了一场:夫君跟自己情分不好也就算了,说句大逆不道的话,正如雍亲王跟福晋,哪怕情分不好,但这世道是夫荣妻贵最要紧。
在董鄂氏心里,雍亲王府的阿哥们面圣,弘时作为长子,赢面自是最大的,心想着,你若有出息,我这个正妻脸上光辉不说,也好免了我阿玛额娘的担忧。可如今弘时又叫弟弟比下去。董鄂氏也佛了,随便吧,你爱睡哪里就睡哪里。
但弘时不回后院,李氏抓不到他,就又要抓着董鄂氏念叨,本都认命的董鄂氏险些要疯。
她只得端着一张冷脸在李氏处出神。
只听李氏道:“钮祜禄氏不过生了这一个儿子罢了!”
董鄂氏口中不敢说话,只能在心里不断吐槽:人家虽然就生了一个,但生的这个管用啊!
李氏又道:“如今她竟然也能跟我平起平坐!”
董鄂氏心里继续冷笑:“什么平起平坐,虽说凝心院没有正式侧福晋的册封,但府里人人都更重视那里好不好?人家还有个在宫里由皇上亲自教养的儿子,眼见得是有将来的,如今哪里是平起平坐,根本是上下颠倒。”
冷笑完又想起这个比不过格格的侧福晋,是自己夫君的亲娘,跟自己是利益相关的。
董鄂氏好生难过。简直是生活在恨与痛的边缘。
——
四爷既奉皇命出京巡查八旗,福晋便下令府里守好门户,必要内言不出外言不入。
正好也过完了年节,福晋也就以四爷不在家为由,不肯出门走亲访友,便有帖子,也极少会客。
直到三月初一。
福晋迎来了一个久违的客人:平郡王福晋曹佳氏。
接了这个帖子,福晋却不得不会了:因着四爷不喜平郡王和曹家,上回平郡王福晋拜访雍亲王府,四爷便不让自己出面,只让年氏和钮祜禄氏接待曹佳氏。结果不知被平郡王还是谁,直接一状告到了御前,四爷还为此吃了几句康熙爷的挂落。
这回平郡王福晋再递帖子拜会,且还是正经事,福晋不得不接着,还得自己郑重出来待客。
万不能在这时候,让皇上再为此事心生不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