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娘负责躺赢 第99章

作者:花气薰人欲破禅 标签: 天之骄子 宫廷侯爵 穿越重生

  这位包衣出身,却因诞下雍正帝终成太后的德妃,这位明明是雍正爷亲娘,却跟自己皇帝儿子关系不好的德妃。

  如今先帝驾崩,后宫诸人自然都毫无妆饰,且哭的眼肿鼻红的,很难拥有美感。于是宋嘉书对德妃的第一印象,便是个哀伤的颇有老态的妇人。但与老妇人会有的慈祥神态不同,德妃的神态很冷,眼睛更冷,让人想起冬夜里滚动的玻璃珠。

  至于德妃她的第一印象——德妃娘娘根本看都没看她。

  德妃见众人都到了,就搁下手里方才福晋奉上的白米饭,眼睛落在并肩立在下面的四爷和福晋身上,淡淡道:“我不过先帝留下的一个无用之人,怎劳动新帝和未来的皇后娘娘,带了这些个人来瞧我。”

  不愧是亲母子,四爷的眼睛跟面容与德妃的一样冷,说不上哪个更冻人:“额娘言重了。”

  德妃凝神看了他片刻,忽然道:“你这些日子是不是瘦了?”

  四爷一愕,心底不是不感动的,只是那感喟还没有浮在脸上,就听德妃继续道:“你这几日在皇宫里做皇帝,养尊处优的,都瘦了,可想远在西北熬了这些年的十四还不知成什么样子了!”

  四爷心底那点子刚浮起来的热气,立刻就像是被霜雪打了一样,冷了下去,连烟都不剩。

  德妃见眼前将要做皇帝的儿子,提起亲弟弟来,脸上竟丝毫不见动容,也觉得心寒酸楚,老四这都还没登基立足不稳便这样,那几年下去,她这个额娘,十四这个亲弟弟,还不知要落到什么田地去。

  所以必要趁现在,先帝爷刚去,新帝要做出孝敬母亲,施恩兄弟的态度之时,给十四争一争。

  德妃的声音就不由带了哽咽:“你还记不记得,当年,是你在先帝跟前,力陈让十四去西北的,这一去就是好几年。从前先帝每每夸你待弟弟好,逢年过节,都想着在先帝跟前提一句,往西北送些新鲜物去。”

  德妃抬手擦了擦眼角:“可你既知道他的辛苦,又记得这些小事,怎么不记着最要紧的事儿?你亲弟弟如今还只是个贝子呢。”

  “若说从前,你是做王爷的,不好说话也不怪你。可如今你说了却是天下最算的,竟也不提。”

  “先帝爷驾崩后次日,你便封了两个亲王,一个郡王出去,谁都想到了,就是想不到十四。”

  德妃娘娘说的这事儿,是四爷登基后,立即升十三为和硕怡亲王,次日又再次升八阿哥胤禩为和硕廉亲王,废太子长子弘皙为郡王之事。

  这三个重量级王位批发出去,众人就都明白:十三爷是柳暗花明又一村了,从光头阿哥直接到亲王,实现了八级跳,而弘皙阿哥这个郡王,多半就是顺着先帝的意思,保全废太子一脉。

  唯一让众人有些迷惑的,就是从前八贝勒,如今廉亲王的晋封了。这位不是跟新帝从前多有龃龉吗?难道如今已经冰释前嫌?没听说啊。

  不过皇上嘛,总不会让人摸准所有心思,所以众人只得先看落在实处的册封:新皇在诸位兄弟里,只看重十三爷和八爷。

  倒是先前的抚远大将军,亲兄长登基,至今也没什么恩旨。

  德妃正是得知了此事,才不免伤心,觉得老四不体恤照看十四。兼之多少有些流言传到她耳朵里,她心里也有个疑影:虽说皇上这两年待老四是看重,甚至养雍亲王府的阿哥,还让雍亲王巡察八旗。但要是往早先算,近五年来,皇上待十四也分外看重啊,给了兵权不说,当时十四出征的时候,用的可是天子仪仗,这可比什么都板上钉钉,是所有官员都亲眼看着的。

  到底皇上驾崩的那一晚,只有隆科多在畅春园,老四是第一个赶到的皇子,之中究竟发生了什么,别人再也不能知道。

  想起隆科多,德妃就不免想起隆科多的亲姐姐孝懿仁皇后,胤禛的养母。明明胤禛是她的亲生儿子,却偏偏多了这么出身、家世、位份都比她强的养母!而胤禛,也从来觉得佟家人是亲眷,管隆科多叫舅舅,更让她伤心。

  德妃只要想一想,甚至连胤禛的皇位……都脱不了孝懿仁的家族,她心里就堵得什么似的。

  这会子德妃越说越伤心,又想起今天早上的事情,拿来问四爷:“新帝,你若恼了我,嫌我伤心坏了说话不防头叫你生气便只冲着我来。如今今日又当着众人下十四媳妇儿的面子,叫她按着府里的爵位站到众人之后去?浑然不顾我伤心需要人安慰也罢了,更要紧的是,叫旁人一看,岂不都看轻十四一家子,这也是你做哥哥的道理?”

  随着德妃一句句的逼问,四爷的脸色越来越淡漠。

  在德妃说这些话的中间,他还想打断反驳一下:原来额娘也知道我从前只是王爷,不好说话,原来额娘也知道,昨日你说话不当,惹得众人非议。

  可后来,他见德妃对这些事都毫无愧意,心心念念唯有十四,四爷就失去了所有想要跟这位亲额娘交谈下去的欲望。

  他就这样站着,笔直如山岳,如青松。

  他是这个国家的皇帝,从此后,只要他不愿意,没有人能再让他弯腰屈从。

  室内安静一片,唯有德妃的啜泣声回荡着。

  从方才德妃开始哭,福晋就退后一步,带着雍亲王府众人跪下了。

  宋嘉书自然也跟着跪在后面。

  她跟着众人一起,不能抬头看,但她的耳朵并没有聋。

  德妃的一番话说完,哪怕宋嘉书对四爷并没有一往情深,作为一个旁观者,都觉得有些齿寒。她略微抬眼,就看到跪在她前头的年侧福晋,不知道是不是气的,连着消瘦的脊背都在微微发颤。

  年侧福晋还怀着身孕呢,如今虽然已经快七个月了,腹部明显隆起,但她的身量还是消瘦。这样跪着,显得有些可怜。

  好在永和宫里有地龙,十一月底跪着还不算甚冷,否则一定要跪坏人了。

  宋嘉书不忍再看,便依旧垂目,盯着地砖上极微小的裂缝,跟众人一起装作自己只是个摆设。

  四爷就是这时候开口的,他的情绪并不激烈,声音也不高,却透露出一种特殊的威严,令人不敢出声。

  “额娘可还记得世祖立在交泰殿的铁牌?内宫不许干预政事。”他顿了顿,一双浓眉下面的眼睛,像是两片幽深夜色一般难以看清:“既如此,外头的事情就交给儿子便是,额娘不需操心,只需安养。”

  德妃的手帕还举到一半,有些震惊于这个儿子的强硬,都忘了继续擦眼泪,手就这样停在半空中,仰头看着四爷。

  从前他们母子虽然冷淡些,有时候也生疏些。但正因这份生疏,彼此才都是客气的。老四从没这样顶撞过自己,可如今他说什么?他竟然说自己不需操心外头,不许自己管老十四了?

  四爷不顾德妃的震惊,继续道:“后日的登基大典,内务府来不及赶制新的太后吉服,便拿先太后娘娘的改了,今晚就拿来请额娘试一试。若有什么吩咐,额娘只管告诉内务府罢。”

  正事说完,四爷行云流水般走人:“既如此,儿子就告退了。”

  他自己走不说,还对福晋点了点下颌,福晋只得带着众人起身一并告退,众人按着顺序退出来。

  宋嘉书要跟在四爷、福晋和两位侧福晋后面退走,离开的较慢。于是还没走到门口,就听到清脆的杯盏落地声:嗯,应该是德妃娘娘终于反应过来,然后砸了个杯子吧。

  这一声,不单走到后头的宋嘉书听见了,四爷和福晋显然也听见了。

  四爷的脚步一顿。福晋也连忙停下。

  然而四爷没有回头,也没有再说话,带着身后一众妻妾,离开了永和宫。

  直到出了宫门,四爷才回头对福晋道:“内务府吉服之事就交给你了。”还不等福晋点头,四爷的目光已经移到了年氏身上,带上了焦急关怀:“瞧你这脸色,赶紧宣个太医看看,若是撑不住,便去偏殿卧着。”

  年氏的眼中也只有四爷,方才她看着德妃这样为难四爷,真是心都要碎了。

  德妃在上面挤着眼泪哭,年氏跪在下面,却是忍了又忍才没有当场痛哭出来。

  此刻见四爷这样关怀她,年氏眼里不免噙满了泪水,只道:“臣妾知道了,还请爷……请皇上保重自己的身子,切勿挂念。”

  两人这种旁若无人的氛围,让跟在后头的几位格格都忍不住低下头,觉得非礼勿视。

  何况是还夹在两人中间的福晋了。

  福晋的脸色也有些发青,看起来跟年氏几乎是相映成青,很是缓了缓才福身道:“皇上放心,臣妾早就收拾出几处偏殿,专供年老体弱或是有身孕的内外命妇歇息,其中也有太医待命,臣妾这就带了年氏去。”

  四爷这才又看向福晋:“好。你做事向来周到。”

  福晋终于把脸上的表情调回到正常档,准备带着众人告退——方才她们是来‘伺候’准太后用午膳的,结果准太后一口没用不说,她们也全部饿着,这会子也该去各自吃点东西,预备着下午的丧仪。

  四爷却开口道:“钮祜禄氏,你留下。”

  宋嘉书准备吃饭的想法再次被无情打断。

  ——

  宋嘉书跟在四爷身后,穿过不知多少层的宫门,直到养心殿附近。

  妃嫔不能走养心殿正门,自有太监引她从角门进去,然后等在后殿。

  如今,这大清数代帝王居住过的居所养心殿,刚刚迎来它的第一任主人,所以看起来还颇为简素,也有些尚未修整的岁月痕迹。

  宋嘉书见香炉里的烟细弱,就走过去添了一勺。

  是熟悉的带着清苦的薄荷香,旁边还放了满满几匣子。

  只从这香料的数量,就可见四爷近来的忙碌,只怕是连睡觉的时间都没多少,常用着这提神醒脑的香料。

  一时苏培盛带着笑脸进来了,一进门就打了个千认真行礼道:“奴才给您见礼了。主儿恕罪,如今实不敢称呼。”

  这会子后宫位份没定,苏培盛这种滑头却不肯再称呼格格——就像四爷还没登基,虽不自称朕,但外人也没有再敢称呼他王爷的。

  “苏谙达近日也辛苦了。”

  一句简单的问候,却惹得苏培盛感慨万千:可不是吗,这些日子主子爷几乎不怎么合眼,他们这个奴才自然也跟着连轴转,只恨爹妈少给自己生了几条腿几只眼。

  不过辛苦是辛苦,以后的前程也是尽有。

  苏培盛连声道不敢,然后又道:“主子爷是惦记着,您这些日子都没好好看一眼四阿哥,所以特意宣了四阿哥来见驾,也叫您见一见。”

  他是偷空特意跑来卖好的,也是想着哪有亲娘不惦记儿子的。果然见眼前的钮祜禄氏,一听四阿哥就笑了,再跟自己说话的时候,语气都温和了八个度:“承谙达的情了。”

  苏培盛深觉:自己这一趟没白跑。

  作者有话要说:

  ①:见于清实录康熙爷遗诏。

  关于德妃的话,《清世宗实录》中有一句记载“钦命吾子继承大统,实非梦想所期。”

  有关爵位就不一一标注了,怡亲王、廉亲王、弘皙的理郡王爵位都是出自清史稿。

第70章 绝食

  且说苏培盛见眼前钮祜禄氏高兴了,便趁机道:“主子爷已经叫人传素膳了,您一会儿可要劝主子爷多用些饭菜啊,这些日子主子为了守孝,真是水米少进,奴才们心里急的都没了法子,您但凡能劝主子爷用些,就是奴才们的恩人了。”

  苏培盛也是见缝插针跑了来的,卖完好又匆匆告退。

  宋嘉书望着窗外的树影,想着:是啊,算来,自己跟弘历真是好久未见了。

  从八月十五中秋弘历入宫之后,母子两人就再未好好说过一句话。

  先帝驾崩,作为新帝的后宫,她们被所有人的眼睛盯着,每日都按着时辰坐车,从雍亲王府进宫守丧,再按时出宫,一举一动都不敢有岔子。

  宋嘉书自然也不能这时候特立独行,单独去寻儿子。何况,就算她想找弘历,偌大的紫禁城,如今也没有她能信任的太监去传话,若是随便使个太监去,被人算计了反要坏事。

  阿哥们自有他们守孝的去处,与妃嫔们不一处,就更难见到。

  唯有一回,雍亲王府女眷去给德妃娘娘磕头,隐约见了刚从永和宫出来的几个阿哥的背影。

  只是宫里举止都有定规,再不能摇头摆尾,伸着头转来转去的看,所以也不知是不是弘历。

  宋嘉书想:我是真的有些想弘历了。

  一个十二岁的孩子,跟着皇玛法去别苑游玩,谁知就遇上皇上驾崩之事,那一夜的畅春园必然是兵荒马乱,不知弘历是怎么过来的。

  ——

  养心殿书房。

  四爷头也不抬,问进来的苏培盛:“弘历去见钮祜禄氏了?”

  苏培盛忙跪了应是。

  四爷的笔尖停了一下,问道:“你瞧着他们高兴吗?”不等苏培盛回答,四爷自己道:“他们母子情深,相见自然是高兴的。”

  这种送命问答,苏培盛哪里敢搭腔,就趴在地上装死。

  倒是四爷,看了看座钟道:“罢了,先用膳吧。”

  做了皇上,用膳的规矩就多。甚至要是卡着严格的规矩,这天下再没人能跟他平起平坐一桌子用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