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初云之初
陶初晴更是摧心断肠,狠狠一跺脚,气道:“钱都还了,他还待如何?我找他说理去!”
陶荣一把拉住她:“疯了吗?不要命了?!”
陶初晴放声大哭。
陶荣自己也是鼻子发酸,以手扶额,蹲在门框边默默等待大夫前来问诊。
陶夫人哭了半晌,又劝陶初晴:“回房去歇着吧,也别哭了,明天就是大喜的日子,哭肿了眼睛,过门的时候不好看……”
陶初晴哽咽不止:“爹都这样了,我哪里还有闲心拜堂?”
又委屈道:“说是拜堂,可这算是什么婚事?昨天定下,明天过门,直到现在,合婚庚帖都没送过来,还不如一顶小轿被送去王府呢,起码是给王爷做小,等闲人都得高看一眼!”
正说着,外边人来回禀,道是蔺家公子来了。
陶夫人忙擦了眼泪,转身去迎,见陶初晴板着脸在一边不吭声,忙轻推她一下,含泪道:“就当是为了咱们家!”
陶初晴身形猛地一震,咬住嘴唇的贝齿松开,收敛起不悦模样,转身整顿形容。
蔺和风生就一副温柔公子的模样,言谈举止温文尔雅,令人如沐春风,礼貌的同陶夫人寒暄几句,又将合婚庚帖以及成婚所需的一干文书送上。
陶家从前是皇商,现在只是小民,而蔺家却是官身,只有敬着,不能得罪。
陶夫人见这未来女婿待自己颇为礼敬,酸涩的内心不禁得到了些许安慰,叫儿子来陪同说话,自己往隔间去查看文书内容是否有误,刚刚打开,就见里边夹着两张五百两的银票,心下动容不已,眼眶也随之湿了。
她悄声示与陶初晴看:“真真是体贴人,别总记着两天就过门的事情,也记得他待你的好,整整二十五万两银子,为了娶你过门,说拿就拿出来了!”
陶初晴一怔神:“不是十五万两吗?怎么又变成二十五万两了?”
陶夫人见左右无人,又格外压低了声音,方才道:“说是十五万两,其实是二十五万两,咱们家把牙咬碎了,也才凑出来三十五万两,他找上门来说要娶你,蔺家凑十五万两,他自己额外还有十万两,只是不便叫人知晓,便将那十万两搁到咱们家名下,说是咱们凑了四十五万两,蔺家出十五万两。”
陶初晴骇然道:“蔺家能出十五万两已经是极为难得了,这十万两他是从哪儿弄来的?”
“这谁知道呢,”陶夫人不以为然道:“兴许是他有什么别的门路吧,要不然就是自己在外边置办了什么产业,不敢叫家里知道,管他呢,钱到手就是了。”
说到这儿,她拉着女儿的手,殷殷嘱咐:“我的儿,这位蔺公子待你,真真是没的说,二十五万两可不是个小数目啊!听说他为了叫蔺家夫妻同意娶你过门,都把刀架到脖子上了!等你到了蔺家,最要紧的就是拿捏住他,蔺家夫妻俩就这么一个儿子,他又有出息,你拿住了他,就是拿住了蔺家!”
陶夫人看一眼躺在床上脸色青乌、人事不知的丈夫,眼底闪过一抹浓烈恨意:“璐王之所以能如此欺辱我们,还不是因为他有权有势?可他到底只是宗室,不能做官,更不能进北京城!蔺公子是个前途无量的人,还不到二十岁就考中了举人,又是头名,金榜题名不在话下,以后未必不能入阁作宰,那才是咱们扬眉吐气的时候!”
陶初晴被母亲的话激起了豪情壮志,回想起那晚见到璐王时他的粗鲁和无礼,她的神情随之坚定起来。
外边陶荣正与蔺和风寒暄,小厮请的大夫就在这时候匆匆赶来。
蔺和风愣住了:“府上有人有恙?”
陶荣面露悲色,苦笑着将他请到了内室。
蔺和风亲眼见到陶父满身血污、倒在床上昏迷不醒的模样,大皱其眉:“璐王行事未免太过狠厉,朝廷早就该立法好好约束这些宗亲了!”
陶初晴坐在床边,桃腮挂泪,神色凄然:“他是超品亲王,未免不过是蝼蚁小民,即便是受了欺辱,又有什么办法?”
蔺和风眼见美人伤怀如香兰泣露,心脏仿佛也被一根无形的丝线扯得生疼,一时责任感顿生五脏:“初晴,你放心,总有一日,我会为你父亲讨回公道!”
得到了蔺和风如此承诺,这一晚陶家人终于睡了个安稳觉,反倒是朱元璋忧心不已,睡意全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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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元璋在床上翻了个滚,怅然道:“老马那么小就没了父亲,生活在叔父家仰人鼻息,一定吃了很多苦,我来的太晚了,真是对不起她。”
合眼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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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元璋平躺在床上,恨恨道:“天杀的蔺家人,别叫我逮到他们克扣老马爹娘财产的把柄,不然统统拖出去扒皮充草!”
又有些怀念与黯然:“不过老马她那么宽厚仁慈,一定会阻止我的……算了,别扒皮了,砍头就好,唉!朱元璋啊朱元璋,你为什么这么善良!”
合眼睡了。
三更天。
朱元璋辗转反侧,难以入眠,反复折腾半晌,终于忍不住坐起身来,面目狰狞:“蔺家那群王八蛋,老子非得扒了他们的皮!!!”
第156章 朱元璋重返大明后6
掏了十五万两白银,为自家前途无量的儿子娶了一个破产商户的女儿为妻,蔺家夫妻俩怎么也高兴不起来,甚至于连独子的婚事筹备都带了点赌气的成分。
两天之内把婚事敲定下来,去绣房里买了身大众码的婚服送去,再给亲朋故旧送个信儿,府门前悬挂了两根红绸,就这么简陋至极的娶了儿媳妇过门。
女孩子一生当中最要紧的日子,却被这样敷衍对待,陶初晴自然委屈伤神,只是记挂着母亲的嘱咐,她没有跟蔺和风闹,而是将自己的委屈掀开展现给他看。
蔺和风一心爱慕于她,见状于心有愧,自然会更加善待她,接下来在妻子与父母的交战之中,也会更加倾向于她。
洞房花烛之后,第二日两人起个大早,往正房去拜见蔺父蔺母。
独子成婚,本该是大喜的,只是蔺父蔺母脸上毫无笑意,嘴角耷拉着,面孔板的像是木偶,不知道的还以为是经历了一场大丧。
陶初晴进门去瞧,见到的就是这副场景,心头登时一个“咯噔”,好在蔺和风温和而有力的扶住了她手臂,也给了她走进去的勇气。
嬷嬷端了茶,双手递过去:“请少奶奶给老爷敬茶。”
陶初晴深吸口气,跪下身去,伸手去端茶碗,刚一触及到碗身,手就被烫的一哆嗦,那茶碗失手跌落,摔的四碎。
蔺母当场就变了脸色:“陶氏,你这是什么意思?进门第一天就跟我们甩脸子看?这是蔺家,不是陶家,岂容你如此无礼!”
蔺父也是面色不善。
陶初晴惊愕而委屈:“我没有那个意思,茶碗太烫了,我才没接住……”
蔺母冷笑道:“陈嬷嬷端得住,你为什么端不住?”
说着,她起身去摸托盘上完好的那只茶碗:“我怎么觉得不烫?!”
陶初晴试探着伸手过去,只觉温热,却不烫手,同方才那只茶碗截然不同,她诧异不已,却瞥见面前蔺母眼底清晰的晃动着一抹讥诮。
陶初晴霎时间明白过来:“你是故意的!第一只茶碗烫,第二只温热正好,你故意要给我难堪!”
蔺母脸上显露出一个杂糅了震惊、委屈和难以置信的表情来:“你怎么能这么想我?”
下一秒,眼泪就出来了:“罢罢罢,儿子大了,成了家,娘和老子都碍眼了,新媳妇进门第一天就摔碗给脸色看,以后我们还能有安生日子过?”
蔺母一屁股坐回到椅子上,伤神不已,蔺父面有戚色,低声安抚妻子。
“你!”陶初晴气急无言。
一方是抚养自己长大的父母,另一方是心仪爱慕的妻子,蔺和风左右为难。
他知道父母对于自己娶初晴为妻心怀不满,也明白婚事办的潦草、初晴心里委屈,这时候身为人子、人夫,他只能往好里劝,不能刚刚新婚,就叫一家人分崩离析。
蔺和风拉着陶初晴跪在父母身前,恳切道:“爹娘抚养儿子长大,恩情如山,儿子岂敢忘怀?初晴是儿子的妻室,对二老的敬重之情绝不比儿子少半分!”
又同陶初晴道:“夫妻一体,爹娘如何爱护我,自然会如何爱护你,底下人办事不妥当,茶水备的烫了,自然是他们的过错,只是这才新婚第一日,爹娘面前摔了碗,实在不吉,咱们俩向爹娘叩三个头,给他们赔罪吧!”
一番话既周全了蔺家夫妻,也间接的给陶初晴撑腰,双方心底虽然仍有不满,但到底也没再闹起来。
小两口给上首处蔺家夫妇磕了头,另有嬷嬷重新备了茶送来,陶初晴抿着嘴唇端在手里,送到蔺父面前:“爹,您喝茶。”
蔺父接了,板着脸说了几句夫妻和睦、家业才能长久的训诫话,没有见面礼。
陶初晴的泪珠在眼眶里打转,强撑着没有流出来,又给蔺母敬茶:“娘,您喝茶。”
蔺母“嗯”了一声,看她几眼,反倒和颜悦色起来:“既然做了蔺家媳妇,那就要恪守妇道,操持内宅,诞育儿女,督促和风功课,还有……”
说到此处,她加重语气:“府上大伯大嫂在的时候,同璐王府也有些香火情,这会儿和风娶了你,以后怕也无颜再去烧这个灶。你娘家的事情我跟你爹都知道,也不想再说些什么惹你难堪,只是妇人出嫁从夫,你娘家那边,以后你还是少回去的好。”
蔺父想想为娶这个儿媳妇花掉的金山银山,心脏就一抽一抽的疼,十五万两银子,别说是娶个破产了的商家女,到京城去娶个落魄了的伯府女儿都绰绰有余!
这时候妻子开了口,他也多说了句:“你娘家前头嫂嫂的事情,我跟你娘也听说了,人家考虑的也有道理,救急不救穷……我的意思你明白吗?”
陶初晴听公婆字字句句都在拿娘家前不久遭的难打转,心头所思所感,又岂是屈辱羞愤四个字所能形容!
陶家再不好,那也是自己的娘家,怎么就不能走动了?
丈夫也是陶家女婿,蔺家是陶家亲家,亲戚有难,帮扶一把这不是应该的吗?
还有嫂嫂,明明是她大难临头各自飞,嫌贫爱富抛弃陶家,到了公公嘴里,怎么就成了“人家考虑的也有道理”?
陶初晴的眼泪掉到了地砖上,跪在地上无声饮泣,蔺和风看得心疼,将她搀扶起身,耐着性子道:“娘,新婚头一天,您说这些做什么?初晴要真是刚嫁过来就忘了娘家,这等无情无义的女子,您放心叫她给您做儿媳妇吗?”
儿子打小聪慧,读书科举,从没叫自己操过心,可是自从这个小妖精出现之后,不仅拿刀抵着脖子逼迫自己接纳这个儿媳妇,现在更是处处顶嘴,跟自己呛着来……
蔺母眼眸微眯,却也知道这时候越是紧逼、越会将儿子推远,当下叹一口气,假做释然:“罢了罢了,你说的也有道理,这媳妇是你坚持要娶回来的,事到如今,娘也不说什么了,只要你高兴,娘就高兴!”
蔺和风果然为之动容:“娘!”
蔺母又叫人取了送给儿媳妇的见面礼来,是一套红宝石的头面,色泽鲜艳明丽,极为难得。
蔺和风见状脸色一松,陶初晴也有些诧异,小声说了句“谢谢娘”,又示意身边婢女收起来了。
蔺和风又向她示意坐在一侧、十五六岁的少女:“这是堂妹兰颐。”
蔺兰颐在旁边看了一场大戏,这时候见灯光打到了自己这边,便落落大方的站起身来,福身叫了声:“嫂嫂好。”
陶初晴抬眼去看,便见少女生的端秀,面容并不十分娇艳,只是言行之间,有一股从容风仪。
她不自觉整顿形容,还礼道:“妹妹也好。”
又叫人将提前准备好的礼物奉上,是一枚砚台。
蔺母特意将视线在上边多停留了一会儿,确定儿媳妇肯定察觉到自己眼神里的鄙薄而儿子还没发现之后,这才迆迆然将视线收回。
陶初晴察觉到了,心里也的确觉得非常不舒服。
但这种不舒服是没法说出来的,毕竟婆婆只是多看了那方砚台几眼而已,没说话,没什么动作,单纯只是转了转眼珠。
可她的的确确感觉到了来自婆婆的不屑和轻蔑。
嫁到蔺家的第一天,陶初晴亲身体验了何为“下马威”。
……
新妇拜见舅姑之后,蔺家夫妻起身去了后堂,蔺兰颐客气的同堂兄堂嫂点头致意,旋即起身离开。
秋高气爽,蝉鸣声透过郁郁葱葱的杨树枝叶传入耳中。
身边的婢女小声道:“大少爷很爱护大少奶奶呢!”
另一个婢女则道:“我看夫人的脸色,大少奶奶接下来的日子怕是不好过。”
她们俩小声议论着,蔺兰颐一直没有吭声,直到拐过长廊,回到自己居住的院子时,方才沉了神色,问婢女:“叔母院子里的春罗真的找小夏打听我后天是不是还去福安寺拜佛的事情?”
说到此事,婢女正色起来:“千真万确,问的可仔细呢,当时小夏也没多想,事后又觉得不对劲儿,就存了个心眼,专门找我说了一嘴。”
“姑娘,不是我挑拨离间,而是大少爷娶妻这事儿本来就有些蹊跷。”
那婢女压低了声音,道:“府上是个什么光景,您比我们知道的更清楚,老太太是公府嫡女,下嫁到咱们府上,嫁妆本就丰厚,当年老太太病着,您去庙里替她老人家祈福,阴差阳错的没见到老太太最后一面,回来之后夫人说老太太临终前交代了,私房全都给了大少爷,老太太的陪房问了句‘那姑娘呢?’,夫人便发作起来,又哭又闹,指天发誓说老太太就是那么吩咐的,姑娘不好同叔婶撕破脸,此事便不了了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