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初云之初
黎江雪撇了撇嘴,不屑道:“卢氏原也算是大家之女,进门也就算了,现下娘家获罪,打入牢中,表哥就该把她赶出去才是,现下竟还好吃好喝的养着她,也太过心慈手软了!”
刘彻道:“好啦,她这会儿也够可怜了,我再把她赶出去,叫她如何容身?”
“我管她呢!”黎江雪嘟囔一句,又抱住他手臂缠了上去,撒娇道:“她要吃斋念佛,就叫她念去,表哥你多陪陪我,好不好?”
她心里边酸溜溜的,又是妒忌、又是醋意:“我跟江月明明是同时进门的,怎么她有了,我还没有消息呢?”
刘彻以手支颐,笑道:“天意如此,我又有什么办法?”
“我不管!”黎江雪摇晃着他肩:“你得多陪陪我!”
她还正当年少,美貌鲜艳,刘彻的新鲜劲儿还没过去,很愿意哄着她玩,当下便笑眯眯应了:“好啊。”
黎江雪喜不自胜,娇声道:“表哥,你对我真好!”
……
郁夫人听闻女儿有孕,心中极为欢喜,将手中书信依依不舍的看了几遍,方才提笔回信,发回到寿州时,又专程将自己身边侍奉过身孕的两个嬷嬷一道送去。
黎东山听闻女儿有孕,也觉欣喜,碍于韦夫人,不好当众说什么,只是晚间到了郁夫人处时,却再难掩饰欣然之色:“因着弘光两次大胜,北朝嚣张气焰为之一缩,往年秋冬都会南下劫掠,去岁竟按兵不动,不曾南来!老话说吃水不忘挖井人,因着这事儿,陛下在朝堂上夸赞了弘光好几次。今春清点户口之时,寿州竟从原先不到两万户的下州变更为两万五千户的中州,满朝褒赞,连陛下也说,宴卿还未及冠,便成了四品大吏,本以为这就够了不起了,没想到更厉害的还在后边,朕还没有下旨让他升官,他自己就给自己升了一级,哈哈哈哈!”
寿州原为下州,刺史为从四品,现下女婿以一己之力将寿州升为中州,刺史为四品,可不是自己给自己升了一级?
女婿飞黄腾达,女儿作为正妻,自也体面,且这还是又身怀有孕,若是一举得男,地位便彻底稳了。
郁夫人心生欣喜,却将高帽子扣在丈夫身上:“还得是您慧眼识珠,为咱们女儿挑了这样好的女婿呀。”
黎东山哈哈大笑,极为得意,语气中对宴弘光极为欣赏:“我原先还觉得将江月嫁给他是委屈了咱们女儿,现下看看,亏得下手及时,才将这贤婿给抓住了。你是不知道啊,前一阵子寿州那儿的亲朋故旧给我写信,都极力褒赞他,说人虽年轻,做事却很老道,我听着也觉得脸上有光……”
郁夫人笑吟吟的听着,心思却早就飞到了远在寿州的女儿那儿,几日之后,黎江月便接到了母亲来信,展开一看,上边写的都是怀孕时须得注意的事项,最后又说不管腹中之子是男是女,终究都是好消息。
儿子养不好一样是祸头子,女儿养好了照旧可以荣耀家门,左右她还年轻,以后还可以再生,万万不要因此而觉得有压力,劳神伤身,最后害了自己,也害了孩子。
黎江雪看得微笑起来,将书信收起,又吩咐人为建康来的两名嬷嬷安排住处,这时候却有仆婢来禀,道是右夫人把卢姨娘给打了,这时候卢姨娘那儿已经闹起来了。
卢氏的娘家跟韦夫人沾亲带故,也是因为这关系,当黎江雪得知卢家竟这般厚颜无耻、将庶女送给丈夫做妾时,颇有种被背叛了的愤怒感,卢氏入府之后便几次三番为难,这会儿眼见着卢氏娘家倒了,龟缩在院里吃斋念佛,如何忍得住不去她面前耀武扬威一通?
黎江月当真是头疼,抬手揉了揉额心,吩咐人去把嫡姐从卢氏那儿带出来,问清楚此事的确是黎江雪无事生非、先自动手打人之后,当即就下令停她半年的份例,给卢氏赔礼道歉,顺带着在自己院里反省一月,不得出门。
黎江雪自己有钱,半年的份例根本就是毛毛雨,塞牙缝都不够,她不看在眼里,而所谓的反省,她出不去,表哥还可以去看她嘛。
至于给卢氏那个贱婢赔礼道歉?
想都别想!
黎江雪执意不肯,底下人也不好强按着她过去。
黎江月听罢不怒反笑,下令叫她抄录《法华经》三遍,抄完之前不得出门,转头就差人将今日之事告知丈夫,顺带着送了一对美姬过去,开了脸叫做妾侍。
那两名美人俱是二八年华,一个吴侬软语,娇美可人,一个身姿窈窕,擅作《绿腰》,当真是一双玉人,格外招人怜爱。
刘彻:哇!两个大美人!爱了爱了!!我老婆真懂我!!!
黎江雪跟卢氏之间的事情他也听说了,对两人的脾气也足够了解,卢氏娘家倒了,自己也乖觉懂事,不曾有怨怼之言,反而自请在院里吃斋念佛,人家都退避成这样了,黎江雪你还上门去欺负人,这是不是太过分了点?
刘彻说:“夫人处置的十分妥当,便依她之言,也将我的话转告给右夫人,抄录完三遍《法华经》之前,我不会去见她,她也不要出门。”
黎江雪依仗着表哥宠爱,原本是想给庶妹几分颜色、下一下她脸面的,没想到黎江月反手还击回去,不仅将她困在了院子里边,还给表哥身边添了两个女人,叫她得不偿失。
不,这情况根本不能说是得不偿失,得说是赔了夫人又折兵!
一部《法华经》有八万多字,三遍就是二十五万字,就算是笔走龙蛇,也得写上一个月才行。
整整一个月的时间,鬼知道那两个新来的女人会不会把表哥哄去,到时候卢氏也出来了,她好容易争取到的空窗期就这么飞了!
黎江雪满腹怨念,悔不当初,再想到黎江月这时候身怀有孕,自己却不知什么时候才能怀上,表哥身边分宠的女人也逐渐多了……
所以说当初为什么就不能忍一时之气,非得去找卢氏那个贱婢的麻烦?!
也怪黎江月小题大做,些许小事竟非得闹到表哥面前去!
贱人!
统统都是贱人!
……
黎江雪有多愤懑不平,刘彻一无所知,每日同幕僚和州郡官员们议事,得了空便带着两个弟弟出门跑马,晚上回家搂着刚得的两个美人亲热亲热,日子过得比神仙还快活。
北朝接连两次南征都被打退,去年秋冬便不曾再度南下,然而即便如此,南朝内部也不安宁。
刘彻在寿州主政一年,府库充盈,去岁只是重修水利,今年却盘算着整修官道,将寿州境内几个乡县的道路联合贯通起来,日后无论是行军打仗运输粮草辎重,又或者是百姓途经、商人行商,都是一大便利。
这日刘彻得了空,便与瞿光启一道骑马出门,考察民情,等到傍晚时分返回州郡府上之时,却见亲信匆忙迎上,递了建康传来的公函。
刘彻展开一看,不禁轻“咦”一声,递交到瞿光启手中,等后者看完,神色却有些复杂。
这方时空有南北朝同时对立,选官制度也并非科举,而是九品中正制。
这政策起初自然是好的,只是几代之后,世家门阀彻底把控了选拔官吏的权力,上品无寒门,下品无士族,才德已经不被看重,唯有家世才是衡量一切的标杆。
也是因此,黎东山虽无大才,却因出身岭南黎家而得以身居高位,而朝堂之上,尸位素餐之人又岂止他一个?
哪里有压迫,哪里便有反抗,受益于这选官制度的人不少,但是因此蒙受损失的也不在少数。
前世宴弘光出身低阶门户,不得建康士族看重,便孤身投军,闯出一片天地,通过军队这种暴力机器砸碎了延续百年的选官制度,而刘彻走的却是借力打力的途径,省时省力,逐步蚕食,最后掌权登位。
很难说这两种方法孰优孰劣,但是都有可能登顶,这却是真的。
刘彻这种办法对基础条件要求太高,必须得有bug级别的军事才能再加上岭南黎家级别的奶妈才能顺利进行,但是宴弘光所选择的那条道路,对于普通人而言,便要简单多了。
公函上说永州出了个名叫陈宪的年轻人,因为家世不高、门第败落,参与人才评比时被评了个“中下”,大为不忿,暗中勾结一干同等境遇之人起事。
事实证明此人的确是个人才,在永州堪称一呼百应,起事之后响应者甚众,几日之内附从作乱者逾万,很快便拿下永州,进军邵州,一时东南人心惶惶,朝廷不安。
现下朝廷向各州郡传下公函,便是申明陈宪逆贼身份,若有必要,甚至会从北方诸州郡调兵,用以镇压陈贼之乱。
跟随刘彻的诸人无一出自世家大族,依次阅读过公函内容之后,难免心有戚戚。
“世事如此,我辈想要建功立业,又岂止难于大族子弟千百倍!”
言下之意,对陈宪起兵作乱一事心有怜悯。
刘彻笑,却不置可否,只问另一名自己倚重的谋臣:“纪先生以为如何?”
纪先生手里仍旧握着那份公函,仔细看了几眼,神情感慨,摇头道:“此事只怕没有诸位想象的那么简单,而陈宪,怕也不是世人想象中怀才不遇、反遭打压的奇才。”
他取了张白纸展开,提笔勾画几下,迅速勾勒出永州地图,侃侃而谈道:“陈宪起兵之初,便杀永州刺史钱伦,要知道,钱伦虽是出身世家,却一贯是反对士族把持选官之事,主张地方推举贤才、择优录之的啊。按理说他的主张正与陈宪窘境相合,最终却被陈宪下令处死。”
然后纪先生点了点纸上永州的位置,喟然长叹:“就在几个月之前,钱伦有感于永州土地兼并严重,民不聊生,下令重新调查本地大族家中佃户、仆从数目,迫使其释放仆从佃户逾万人,士族怨之尤深。而永州失陷,落于贼手之后,钱伦身陷其中长达三日之久,其时逆贼不过几千人,然而永州驻军竟不动一兵一卒,漠视他死于贼手,致使永州彻底陷落,局势彻底失控……”
众人听得默然,瞿光启亦是一声叹息。
南朝建国近两百年,也逐渐显露弊端,世家门阀日盛,而天下百姓怨气渐生,有识之士都能看见,也有心想要变革,但是这其中涉及到的利益纠葛太大了,一个不好,就会落得跟钱伦相同的下场。
刘彻走得的曲线救国的路线,但是从心里来说,他是赞同宴弘光所做出的选择的,掌控军权,挺直腰杆,用暴力手段将旧秩序砸烂砸碎,再开新天。
不能有妥协,也不能折中,想好声好气的说几句话就提刀从对方身上割肉,做梦呢!
陈宪之乱在永州,距离寿州甚远,暂时用不着从此地调兵遣将,众人议论过后,便将思绪重新转到了整修官道一事上,唯有瞿光启在临走之前,揣测说:“事若有变,朝廷未必不会调用主君南下平定次乱。”
刘彻虽是不惧,却也难免诧异:“永州距离寿州甚远,如何会用得到我?难道朝廷当真没有可用之人了?”
“可用之人……”
瞿光启冷笑:“朝中清谈风气如何鼎盛,建康高门如何笃信道教,沉迷于虚诞之说,主君难道不曾亲眼目睹?”
刘彻为之一默,复又笑道:“若真如此,与我而言,倒也是件好事。”
二人就此分开,瞿光启向他行礼告辞,刘彻则背着手,顺着长廊往后宅歇息。
此时月色皎洁,庭下积水空明,他心绪亦是舒畅,拐过游廊之后,忽听花园中似有低语之声,闻音而去,却见一窈窕女子正跪于蒲团之上叩首拜月,口中道:“一愿主君安康,二愿主母顺遂……”
刘彻心知此事未必只是巧合,然而见炉中香灰已经积了一层灰色,料想她已经在次等候多时,难免心软,近前一步,温声唤道:“小婵。”
卢氏似是不想会在此时遇见他,“啊”的一声轻呼,转过身去,以袖掩面,只露出一双秋日露水般明澈的眼眸:“妾身无德之人,羞于再见主君……”
刘彻看得心生怜爱,上前去道:“你既进了宴家的门,卢家的事情又怎会牵连到你身上去?若再这样讲,我便要生气了。”
卢氏眼眶盈泪,动容不已:“主君。”
衣袖放下,刘彻眼底不禁闪过一抹惊艳之色。
数日不见,卢氏清瘦好些,容色却不减当初,平添几分窈窕楚楚,因是祈福拜月,她发间未有珠饰,极为素简,月光皎皎照在她脸上,恍若月里姮娥,仙气缭绕。
刘彻:“……”
啊,我的爱妾好像更美了!
想睡!
虽然我知道她耍了一点小心机,但是这一点都不重要!
她能为我花心思,我还是很高兴的!
香香软软的美人真可爱鸭!
第74章 直男癌的胜利14
卢氏在自己院中吃斋念佛沉寂了整整一月,待到一月期限结束之后,却是不出则已、一鸣惊人,再度得到刘彻宠爱,又因黎江月有孕正在安胎,黎江雪被禁足院中,一时在宴家后宅风头无二。
她自己也乖觉,知道这是主母有意抬举,第二日便去向黎江月请安,再三谢过她恩情,服侍着用了午饭,这才起身离去。
嬷嬷笑着送了她出去,向黎江月道:“总算是个知情识趣的,晓得夫人为她付出了多少心力。”
黎江月倚在隐囊上,温和道:“也是个可怜人,她不生事,我又何必为难?”
宴家后宅里总共就五个人,黎江雪不足为虑,卢氏也不是喜欢兴风作浪的人,至于前些时日寻来的一双美人就更简单了,身契还捏在她手里呢,更懂得谨小慎微的道理。
黎江月没必要处处草木皆兵。
……
四月底,寿州府衙之内终于通过了关于重修官道的提议,经过实地考察之后,选定了州郡之内八条主干官道加以整修,趁着夏收还未开始,征发农夫前来服役。
而远在建康之南的永州局势,却也伴随着温度的升高,越发糜烂起来。
本朝建国将近两百年之久,伴随着时间的发酵,世家门阀势力愈发强大,被盘剥的底层百姓也越发多了,土地兼并与苛捐杂税就像是两座大山一样,压得人抬不起头来,在建康以南诸多州郡,百姓为躲避繁重的徭役和赋税,甚至自愿举家卖身为奴,可想当地底层与官员之间的矛盾已经尖锐到了何等地步。
陈宪起事之初,永州刺史钱伦被抓,本地豪强大户漠视观望,希望借陈宪之手除掉钱伦,只是这短短几日放纵之下,陈宪之势便如同滚雪球一般越滚越大,到最后再想遏制,却也迟了。
陈宪拿下永州之下,便下令诛杀本地豪强大户,掠夺其家财为己用,很快又打出了“杀豪强、分土地”的口号,仅仅六个字而已,却足够打动人心,一呼百应,不出半月,麾下便有五万之众,连克几州,声势浩荡。
南朝内部近百年来少有征战,精锐兵团多半驻守北方,防备北朝来攻,太平了百十年的永州等地忽起战火,一时之间又如何浇得灭?
且那些个地方经过几代开发,本就富足,官员们多半出身建康名门,只想着去刷一刷官声,而后从容返回建康中枢,又何曾见过这等阵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