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漫漫步归
乔苒道:“冬哥是谁?”
小厮吞了口唾沫,抬眼向她看来:“是……谢家大公子身边的小厮。”
谢家大公子?乔苒对崔、王、谢三族中那些排行一堆的公子们知晓的不多,便转头看向张解。
张解道:“谢奕,谢氏长房嫡子。不过他这么一说,我倒是记起承泽曾说过他这位大堂兄似乎也是思辨馆的常客。”
第478章 无证
张解这一句当然不是随便说的。
思辨馆,这或许也是一个谢氏族中子弟同这位并非世族出身的赵大人最有可能产生交集的地方了。
如此的话……或许是谢奕同赵大人在思辨馆结下的仇?
不管怎么说,查行刺竟牵连出了一桩下毒的案子也是匪夷所思。当然,这下毒的案子不是他们这些远在山西路的人插手的了的。
张解道:“此事我会知会长安城那里接手。”
乔苒点头。
周世林看向那个跌坐在地上的小厮道:“如此的话,你会为了钱背主下毒,会为了钱行刺杀人也是可能的了。”
小厮摇头,张了张有些发干的双唇,道:“冤枉。”
这一声“冤枉”低低的似是失了所有的力气。
“我真的看到刺客了。”他道,“别的我什么都未骗你们。”
周世林道:“那照你如此说来,那些守在外头的官兵都是瞎子不成?还是你觉得刺客会凭空消失?”
大变活人吗?他以为是变戏法?再者说来,变戏法也是使了手脚的,并不是真的能把人变走的。
眼见这小厮还在喊“冤枉”周世林忍不住皱眉,转而敲了敲乔苒面前的桌子,道:“你来问吧!”
审问这种事,还是大理寺和刑部厉害,一个玄乎,一个一百零八套刑具不怕人不开口。对着这个小厮,他早失了耐心了。
沉默了一会儿的乔苒看向那个小厮,道:“你看到的刺客是男是女?”
小厮一怔:“我……不知。”
不知?周世林一巴掌又一次拍在了桌子上。
坐在桌边的裴卿卿眨着眼睛,看着微微裂开的桌面轻轻抚了抚。桌子都要拍坏了,他不疼吗?
乔苒抬手示意周世林先不要发怒,转而又问那小厮:“你看到的刺客身形如何?”
小厮一怔,抬眼对上周世林恶狠狠望来的眼神,下意识的吞了口唾沫,而后看着裂开的桌面,道:“他……他大概这么高……”他伸手随手比划了一下。
“这么高?”女孩子跟着伸手比划。
那小厮点头。
“点你娘个头!”周世林看的气不打一处而来,一脚踹翻了另一张椅子,喝道,“你比划的同她比划的是一个人吗?”
那个女孩子明显比划了一个同他不一样身形的人,他还点头?
“乔大人,”周世林冷声道,“你也看到了此人口中没一句实话。”
乔苒嗯了一声,看向小厮:“你说实话吧,到底看到的刺客身形如何?”
小厮抬眼看她。
“撒谎救不了你。”便在此时,那个坐在桌的另一边,方才点破谢家大公子身份的男人开口了,他道,“说实话才能救你一面。”
他说着看向那位大理寺的乔大人。
小厮也顺着他的目光重新看向眼前这个女孩子。
比起周世林的愤怒,她自始至终都是平静的,就连目光也是如此,只除了偶尔朝他望来的眼神会突然变得无比锐利。
想起先前她说的话,不知道为什么,他总觉得那双眼睛仿佛能看透人心一般。
他有些害怕。
“我……不知。”小厮伸手似乎想比划什么,却还是将手停在了半空中,“那个刺客行动很快,就在眼前一闪而过,我只知道他穿了黑色的衣裳,一眨眼便没影了。”
“所以,你看到的是他的……衣袍。”女孩子纠正着他的措辞,顺势解下自己身上的斗篷,将斗篷拎在手里晃了晃,道,“就像是这样,只看到衣袍一闪而过。”
“对对对。”小厮听的眼前一亮,忙道,“就是这样。”
“先前你们三人在屋里时,就连古将军都没有察觉到屋里有第三人的存在,是不是?”
小厮不住的点头,激动道:“乔大人说的一点不错,素日里远远的有什么动静,外头有人走动,古将军便老早就能察觉到了。可那一天,古将军的反应很是正常,根本没有察觉到屋子里还有旁人的反应。”
所以刺客应当很厉害,古将军都察觉不到他的存在,那么身手快到让人找不到也是有可能的了吧!小厮心道。
当然,这只是他心中所想,对面那位乔大人不置可否,只是继续问他:“出事之后,那刺客就似是突然出现一般,又不过转瞬便消失了,对不对?”
小厮点头,神情愈发激动:“乔大人知道那个刺客?”
乔安笑了笑,依旧没有回他,又继续道:“所以那一日你见到的事情经过是古将军与赵大人突然倒地,你惊慌呼救,那刺客便突然出现,一下冲开了大门就不见了踪影,对不对?”
“大人说的分毫不差。”小厮激动的指向楼上的房间,道,“就是一下子就不见了,大人,我真的冤枉!”
“怎么可能?”周世林皱眉,目光在看到张解之时,忽地一怔,“不然是用了阴阳术法的手段,做了障眼法?”
张解沉思了一刻,道:“不好说。”毕竟不是亲眼所见,所以此时仍不能乱下定论。
不过有一点是可以肯定的,幕后的黑手中定然有阴阳术士,这样蹊跷古怪的病就是最有利的证据之一。
对此,乔苒自始至终没有多说什么。她转过头去对周世林道:“我的话问完了,把他送回去吧!”
周世林点了点头,吩咐那两个官兵:“把人送回去,下次乔大人还要提他来问话的话,不消我的手令,可以直接提人,不必阻拦。”
这也算是他给她的面子了,毕竟今天她这露的一手,还是叫他服气的。真真没想到大理寺衙门是如此的锻炼小辈,说是改天换地的变化也不为过啊!
“那倒不必。”熟料女孩子却没有领这份情谊,而是笑道,“他我已经问完了,待到长安城接手了,大督护派人将他送回长安便是。”
谋害朝廷命官不是小事,而这小厮作为重要证人,自然是要送回去的。
“随你。”对此,周世林倒是不以为意,对方不领情,他还会硬贴吗?只让人把小厮带回去时还不忘提醒她,“若是往后再想问,估摸着找不到人了啊!”
乔苒失笑着点了点头,待到人被带走之后,周世林便猛地拍了一记桌子。
裴卿卿看了眼裂口越来越大的桌面撇了撇嘴:这桌子怕是撑不到晚上了。
“你怎么知道的?”周世林惊奇道。
总算是把人弄走了,可以问了。
若不是他亲自接回的人,他都不敢相信她是第一天到这里,又是怎么知晓这么多事情的。
乔苒笑着道了声“好”,接过张解递来的茶喝了一口之后才笑着开口道:“就先从这小厮下毒之事说起吧!”
看着众人,尤其是周世林一脸好奇的神色,她面上笑容未变:“其实,这件事我并没有证据。”
第479章 推断
没有证据?周世林脸色顿变。下一刻便听女孩子的声音再次响了起来:“虽然没有证据,却也不是胡说八道的。”
仵作查桌案、笔架与笔杆上的毒这种事,若是那小厮没有全然擦干净,放到现代社会或许有办法查验,但这是在大楚,能查出的可能性微乎其微。所以,所谓的证据从一开始就是不存在的。
不过,这些也不是什么空穴来风之事。乔苒说道:“大督护说的不错,我看那小厮只知道喊‘冤枉’的木讷样有些古怪,倒不似天生木讷,反而似是装出来的一般,便也生出了几分怀疑。”
周世林冷哼道:“我早说过此人有问题。”
乔苒也跟着点头,道,“他带砒霜这件事说不通。”先前周世林完全没有提过砒霜的用量,可以推测这小厮随身携带的砒霜并没有被大肆用过的迹象。
如此的话,再加上小厮身上种种不同寻常,她便生出了一个大胆的推测:那就是这个小厮或许自己便心怀不轨。
她方才在楼上房间中写信时注意到笔架上的狼毫是旧的,笔杆处有些牙印。所以,这些东西显然不是周世林派人准备的。
而以她目前所见到的周世林对此事的态度可以看出他是有些敷衍的,那么那些用过的文房四宝很有可能是先前房中主人也就是出事的古将军与赵大人留下的。
以狼毫上常年啃咬的痕迹来看,此人是赵大人的可能性远胜于古将军。
周世林听的瞠目结舌,下意识的看了眼一旁那三个人,他们显然已经不是第一次听她分析案情了,目光中虽有惊异,却还算镇定。
是以,比起他来,还能认真的听着。
察觉到周世林望来的裴卿卿瞟了他一眼,默默地往嘴里塞了咳糖丸子:这种案子推断的故事也是很有趣的,她很喜欢听的。
“当然,判断狼毫是赵大人的而非古将军的还有一点,”乔苒说着却忽地笑了,“上头那支笔末端刻着‘幽州’二字,我上峰甄大人也有一支幽州狼毫,对那支狼毫视若珍宝,素日里都不让旁人碰一下。”
有一次不小被她弄掉了,甄仕远在她耳边唠叨了一整天。
张解也在此时出声,道:“幽州狼毫因其落笔流畅自然一直饱受文人追捧,”听故事的裴卿卿不算,剩余的白郅钧或许知晓,可周世林应当对这等事是不清楚的,所以他解释了一句。
白郅钧也跟着点头道:“当年我未曾投笔从戎之时生活拮据,想买一支幽州狼毫却是有心无力,此笔难得,有时甚至有价无市,很难得到。”
周世林“哦”了一声,当即明白过来,他道:“所以,这狼毫绝不可能是古将军的……”说着还不忘嘀咕道,“自也不是我给你准备的。”
再怎么准备,也不可能在房中准备一支如此讲究昂贵的幽州狼毫。
乔苒笑道:“如此的话,这支笔有很大可能是赵大人的,而且根据笔杆末端的咬痕,足可推断出他有咬笔杆的习惯。”
这种“咬笔杆”的习惯很多文人都有,想事情时便会下意识的咬下笔杆。
“我在想,如果那个小厮心怀不轨,想要对赵大人投毒,要用什么方法才能够悄无声息的投下毒而不被人发现?”乔苒说道,“出门在外,不比在家中,他没有办法预测赵大人会不会同大督护你们一同用饭,所以要从吃食上下手,并不可靠。”
“而且,一路上遭遇过几次行刺,我看到笔架旁摆了几支银针,足可见赵大人有用银针试毒的习惯。”
周世林不住的点头,听她提起“银针”还不忘道:“不错,那房里我是让人收拾了,不过很多东西都没让人搬走,银针应该是赵大人的,我曾见他吃饭用银针试毒。”
这又是一个他没提,她自己推测出的结论。
周世林既惊讶又有种如释重负的感觉:果真,查案子什么的还是让大理寺的人来得好。一开口便叫困了他们这么久的麻烦解决了不少。
“不能从吃食上下手,自然要另辟蹊径,赵大人又有入口前用银针测试的习惯,砒霜这种毒也是非入口不可的。所以,我想,能躲过银针试毒又让赵大人入口的办法不多。”
周世林一拍桌子,激动道:“涂在笔杆上。”
至此,总算是解释清楚了她能如此笃定那个小厮下毒方法的缘由了。
那么,下毒之事是解决了。
周世林又急急问道:“你又怎知他是为了钱还有什么新娶的娘子?”虽然这两件事随着小厮的招认,长安城那里也能查得出来。
可问题是,她来之前根本不知道此事,他也不相信她会闲到去查赵大人身边一个小厮的地步。她又是怎么知道这些事情的?
听完女孩子方才的解释,周世林兴致顿起,不是解释不通的玄乎事就好,至少他能听得懂。
乔苒道:“房间里的衣箱里落了一只元亨钱庄的印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