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漫漫步归
裴卿卿:“……”顿了顿之后,她朝同样往这边看来的张解翻了个白眼:别以为她没听到,她可是听到张解方才没忍住的“噗嗤”一声了。
那边的寒山寺主持,哦,是前主持朝这边看了一眼之后,忽地脚下一动,向这边走来。
裴卿卿自诩自己是个天不怕地不怕,泰山压顶而不改色的厉害人物,可随着这位前主持这一走,他身后那一大群咋咋呼呼的拥沓虽然没有动身,那目光却随之而来,紧紧的落到了她和乔小姐的身上。
这目光过分炙热,炙热的有些不友好。
裴卿卿蹙了蹙眉,虽说这种事怪主持不对,不过到底还是忍不住心里有了些许怨言。男人太过招蜂引蝶的真是不好。
那边“招蜂引蝶”的前主持或许早已习惯了,对此视若无睹,只依旧迈步往这边而来。
待到行至两人马车前,前主持右手微微抬了抬,似是习惯性的想行个佛礼,不过这手抬到半空中,他便又放下了,而后淡笑道:“突然还俗还当真是不大习惯,乔施主,不,乔大人,许久不见!”
乔苒朝他点了点头,笑道:“还不知怎么称呼,不过听平庄唤你九叔,想你行九,我便跟着唤一声崔九叔吧!”
她倒是不吝于喊一声崔九爷或者崔九公子什么的,毕竟这位的年纪,放到现在社会还年轻的很。只是如崔家这等改朝换代不倒的大族辈分委实太过复杂,襁褓里的族叔以及头发花白的子侄比比皆是,喊一声崔九爷或者崔九公子能跳出来好几个,是故还是不要乱喊的好。
崔九脸上带了几分淡笑道:“无妨,唤什么都可以。此前听平庄道你去洛阳办事了,还道算算日子,你近些时日当回来了,不成想却是这么巧,在这里遇上了。”
乔苒回头看了眼风尘仆仆的众人,也跟着笑道:“大家归心似箭啊!急着回城了。”
“长安是个好地方,你早些回来也好。”崔九说着朝她微微颔首。
乔苒点头,看向他身后那些明目张胆的跟在身后的“拥沓”,顿了片刻,忍不住问他:“走到哪儿都有这么些人跟着,自在吗?”
崔九摇头:“确实不自在。”不过对此,他倒是并不在意,又道,“今日便算了,不过踏青散心而已,他们愿跟着便跟着吧,若是当真要做什么重要之事,我自会带上崔家的暗卫。”
这句话让乔苒恍然回过神来:即便出家,那位“面慈心狠”的崔司空却从来没有放弃过这个后辈。当然,能让那位眉心一点朱砂痣的“崔菩萨”执着于一个后辈的崔九自也不普通。
乔苒朝崔九笑了笑,指了指前头快临近的城门,道:“我等快进城了,今日便不打扰崔九叔了,改日有空自当拜访。”
本是一句客套话,熟料,崔九却看了她一眼,很是认真道:“这话我记下了,改日定会发帖相邀。”说罢这话便转身走了。
趴在一旁看了好一会儿的裴卿卿这才松了口气,身上那些主持“拥沓”们炙热的目光也终于随着崔九的离开而移开了。
“乔小姐,我们还是快些进城吧!”她拉了拉乔苒的衣袖,说道。她还是小孩子都知道乔小姐那句话不过客套而已,这主持也不知是真傻还是假傻,居然真要发帖相邀乔小姐。
她看这人多半是装的,就是想邀请乔小姐而已,毕竟乔小姐这么招人喜欢的,诶,到时候又要她出面帮张解看好乔小姐了。这般想着,裴卿卿忍不住瞪了眼那头正往这边看来的张解,见张解愣了一愣,她恨铁不成钢的翻了个白眼:这么大的人了,还要人操心,也真是的!
进城的过程很是顺利,毕竟大理寺的官袍即便有些脏了,却还是熟悉的,更何况腰牌什么的都在。
才一踏进长安城,身后便响起了一阵官差们此起彼伏的舒气声。
好些时日没回到长安,长安还是那个长安,繁华依旧,街上来自四面八方的人群摩肩接踵,有汉人,更有不少西域人的面孔。
众人边走边看,坐在马车里的乔苒和裴卿卿也掀开了帘子,同外头的张解一边闲聊一边看着周围经过的路人。
便在此时,一群人涌入了众人的视线。
这群人身形较普通百姓要稍高一些,再加上白面高鼻蓝眼,看起来十分惹眼。当然,长安城的百姓不是那等没见过世面的,在长安城的西域人可不少,不过这样一群人成群结队的出现还是惹眼的,是以不少人都纷纷朝他们看去。
乔苒等人自也不例外,不过,在看到这群人第一眼之后,乔苒便本能的看向张解,恰逢张解也朝她望了过来,两个人眼神对视间,皆在对方的眼中看到了一丝凝重之色。
虽说汉人看西域人同西域人看汉人一样,会有些“脸盲”,也就是大多数情况下,如果不是外表相差很大的话,在他们眼里看对方都是长的差不多的。
不过,对于乔苒和张解来说却并不会有这等顾虑,他二人记性都不错,是以,只看了一眼,便认出了这一群白面高鼻蓝眼的西域人不是别人,正是年宴那一日被陛下领着入殿的匈奴人。
当然,这些人的长相与寻常匈奴人不同,他们是匈奴人中极少见的一只分支——乌孙人。
不过虽是并入了匈奴,因着长相“秀美”,尤其是乌孙女子长相“秀美”是以不少血统纯正的乌孙女子都嫁给了匈奴的王族,如此一代一代,血统纯正的乌孙人已然不多了。因此,他们与大部分匈奴人的关系也十分微妙。陛下将乌孙人领进年宴,未必没有存着借乌孙人压制匈奴人的想法。不过因着那个走丢的乌孙部族小族长被真真公主买走而后又重新被带回的关系,那一日真真公主的脸色总让人有些不好的预感。
只是年宴之后,因着一直未传来什么消息,此事也就暂且作罢了。
乔苒也未再看到过这些乌孙人,却没想到在这里居然再一次看到了这群乌孙人,而且看他们脸上的神色,总觉得有些焦急。
一股不妙之感油然而生,乔苒说不出这种感觉来自何处,但多数时候她的感觉准确的惊人。
正这般想着,那边的乌孙人似是也看到了他们,远远便看到其中一个乌孙人对着为首那一个比划了几下又指了指他们之后,那一群乌孙人便往这里过来了。
来到马车前,那群乌孙人抬手行了个不太规整的汉礼,而后用生硬的汉话开口说道:“你们的袍子同我们看到的大楚官袍图上大理寺的官袍很像,年宴上女官很少,我们记得你,你是大理寺的大人,对不对?”
乔苒与张解对视了一眼之后,下了马车,此时因着乌孙人的拦路,两畔也有不少行人纷纷驻足往这里看来。
“不错,我是大理寺的官员。”乔苒接过裴卿卿递来的官帽戴上之后,问那乌孙人,“你们寻大理寺的官员可是遇到了难事?”
既然遇到了便不能搪塞过去了。
听她这么说来,那乌孙人似是终于松了口气,这才开口道:“好极了,大人,我们小族长不见了,我们寻遍了整个使节馆也未找到,求大人帮我们找一找小族长。”
第733章 失踪
日光下,那群面容迥异于一般汉人的乌孙人脸上的焦灼之色溢于言表,见面前这位女官大人久久不说话,开口的乌孙人也急了,忍不住再次唤了一声“大人”。
被再次唤了一声“大人”的乔苒这才转了转眼珠,眼神不复方才的茫然,转为清亮,她轻咳了一声,道:“此事在这里也说不出个一二来,不如几位先随我回大理寺,也好寻来更多帮手来寻人。”
原本听到不能立时就找人还要先回大理寺的乌孙人脸上是不悦的,不过在听清楚她道要找更多帮手时脸上的不悦登时消失了,忙道:“多谢大人,大人快带路吧!”
人多一些,找到小族长的机会也更大一些。
……
……
大晌午正是最困顿的时候,甄仕远窝在用软垫包了个遍的椅子里懒懒的打瞌睡,面前桌子上摆放的话本子被风吹的沙沙作响却并没有吵醒正昏昏欲睡的甄仕远,反而还让甄仕远的困意更浓了。
“大人。”半睡半醒间听到有人在耳边叫唤。
甄仕远却觉得眼皮沉的厉害,努力想要睁开眼睛却似乎总缺了那么鼓劲儿。
“大人!”大抵是没看到他醒来,那人提高声音又喊了一声。
甄仕远一边奋力的同沉重的眼皮做斗争,一边心里忍不住埋怨:真是的,见他睡的这么沉,也不知道上手摇上一摇。
事实证明,寻常的官差就是没那么大的胆量,那人不停的喊着大人,同瞌睡虫作斗争的甄仕远却似乎始终差着那么一股劲儿没醒过来。
也不知道喊了多少声之后,来唤他的官差似是终于放弃了,嘀咕了一句:“还是让乔大人自己来唤大人……”
正半睡半醒间的甄仕远却在此时猛地一个激灵,一下子睁开眼睛,站起来道:“你说什么?”
原本已经转过身的官差被这身后突然响起的一声质问声吓了一跳,转头正对上了甄仕远一双瞪圆的眼睛。
官差吓的连忙倒退了两步之后才慌忙站定,而后磕磕巴巴开口道:“甄……甄大人!”
可真吓死他了,前一刻怎么叫都不醒,偏一句“乔大人”,甄大人“腾”地一下就醒了,早知道乔大人的名字如此好用,他早该用了。
不过虽是心里腹诽,对上甄仕远的质问,官差还是老老实实的开口说道:“乔大人回来了。”
“那么快?”这是甄仕远的第一反应,随后便颇有些不是滋味了:“年轻人果然就是年轻人,这脚程可真是本官这年岁的人不能比的。”
听着甄仕远的话,官差忍不住抽了抽嘴角,暗自心道:大人真是年纪越长脾气越怪了,所以这到底是要乔大人他们快些回来还是慢些回来?
不过一晃神的工夫,那头自嘲脚程不行的甄仕远已走到门口了,官差忙又道:“同乔大人一起来的还有一群匈奴的乌孙部落人,听说他们的小族长不见了,是在找寻途中遇到的乔大人,便一同过来了。”
临出屋的甄仕远脚下猛地一个趔趄,险些没摔将下去,好不容易扶着门框站定,他看向那官差,胸口一滞:“你说什么?”
他说什么?这问题官差倒是不觉得半点有异,毕竟在看到乔大人回来便回来,结果还带上了一群乌孙人又见那些乌孙人焦急的六神无主的样子,大理寺一众官员官差的本能反应便是先互相对视了一眼,而后心里几乎是不约而同的冒出了同一个念头:果然乔大人就是乔大人,这大理寺才消停几天,她便回来了,不仅回来还带着案子回来了。
有的衙门还要考虑无所事事,年终政绩考核如何书写的问题,对于他们而言,却是不存在的,毕竟,他们有乔大人。
有乔大人在,大理寺便不用发愁没有案子。这不,她不是带着案子回来了吗?
所以,这还用拜什么菩萨?什么都没乔大人来的好使。
不管是坐在位子上装模作样抓着空白卷宗翻阅的官员还是在堂中来回走动的官差甚至是抓着布装模作样盯着一扇窗擦个不停的杂役都在瞥向同乌孙人说话的乔苒。
甄仕远带着官差过来看到的便是这么一幕。顿了片刻之后,他翻了翻眼皮。又不是没见过那姓乔的丫头,也不是不知道这丫头这邪门的体质,不过一些时日未见,用得着像看猴子一般盯着那丫头看么?
这般想着,他走过去咳了一声,正手脚并用一边比划一边说话的那几个乌孙人这才转过身来,见是他,其中一个顿时一喜,忙对着身后众人用匈奴话说了几句,而后激动道:“这就是大理寺卿甄大人。”
虽说对大楚的官吏制度还不算了解,不过大理寺衙门最大的便是大理寺卿,这一点乌孙人还是知道的,眼见大理寺卿亲至,一行乌孙人皆十分激动,忙把丢了小族长的事告诉了甄仕远请他帮忙寻人。
“我们小族长昨晚还在的,睡前还看到他呢!可今日早上人便不见了。”为首的乌孙人说道。
不管是不是乌孙人,在长安城里丢了个人,找到衙门来便没有不接手的道理。
甄仕远点了点头,安抚了几句那为首的乌孙人,而后开口问他们:“你们乌孙小族长是今早什么时辰不见的?”
原本不过是随口一问,想知晓的更细致一些,却没想到方才还比划着手脚激动万分的几个乌孙人却突然安静了下来,他们互相看了看之后,最终还是那个为首的乌孙人站了出来,他叹了口气,道:“只知晓昨晚入睡前还在,今早什么时辰不见的却是不知道了。”
那这无法断定的失踪时辰也委实太长了些了!甄仕远皱眉,对着几个乌孙人给出这样的回答有些意外。
毕竟不管是从年宴上这几人找到人时欣喜若狂的反应还是从今日找不到人时的焦急来看,这几个乌孙人对那位乌孙部落小族长都是十分紧张的,当然只剩一根独苗了,不紧张也是不可能的。
将心比心,甄仕远觉得若自己是这些乌孙人的话,定会对小族长的安危分外重视,不说时时刻刻守着,却也不可能连人几时丢的都不知道。
甄仕远的疑问乔苒自然知道,在来的路上也已经问过了,是以见状便开口主动提那几个乌孙人解释了起来:“听闻小族长不喜欢人时刻盯着,先前他们有过几次暗中保护的举动,被小族长发现之后,生气发怒了,是以晚上入睡之后,他们便不敢再盯着了。”
这话是解释了这些人夜晚为何没有在暗处守着的缘故。至于早上,乔苒顿了顿,又道:“小族长习惯睡懒觉,是以他们也不会太早便去寻他。至于小族长这懒觉睡到什么时候,午时前怎么也会起来,所以,不到午时他们也不会去敲小族长的门。”
乔苒来的路上早已将能问的都问过一遍了。
因着这位乌孙小族长的奇怪的作息,是以直到午时,没见小族长出来,这几个乌孙人才去敲了房门,听到里头没有回应,这才急了,撞门进去之后便发现小族长不见了。
他们本不是汉人,不过是近些时日在长安坐客而已,长安虽好,不过对于他们而言,还是不熟悉的。是以,发现小族长不见了,他们一时没了主意,只知晓大家一同出门找人,直到在路上碰到了回京的乔苒一行人,这才记起大楚的规矩,可以找官府帮忙。
当然,这规矩他们显然也没弄清楚,如果是小族长丢失这种事应该是去长安府衙找何太平的,而不是拦大理寺的人。只有一种情况不需要通过长安府衙直接来大理寺,那就是小族长出事了!
这倒不是乔苒不安好心这么想,而是接手的案子多了,作为大理寺官员的本能。从年宴看了小族长反应的那一日她便觉得有些不对劲,不过后来因着徐十小姐的事情也无暇理会,此时才忙完徐十小姐的事回京便遇上了乌孙小族长失踪的事,这委实是不得不叫人乱想。
或许,这些乌孙人误打误撞,还真没找错地方。
不过此时,这里的事情还是要知会长安府衙一声的,越俎代庖这种事,虽然以甄仕远和何太平两人的性子和交情应当不要紧,但还是说一声的好。
官场上的事甄仕远自然清楚,此时早着人去长安府衙走一趟了。
对小族长的事情,甄仕远显然与她的想法是一样的,咳了一声之后先吩咐官差带人出去寻人。
因着事发突然,此时还没来得及画下乌孙小族长的相貌,不过这关系其实并不大。乌孙人的长相与汉人相差很大,尤其还是个漂亮的乌孙少年,这模样的人放人堆里一眼便能看到,便是问询,只要描述一番乌孙小族长的长相,想必但凡见过的也很容易记起来。
一声吩咐下去之后,大理寺的官差顷刻间便走了大半,待到官差走后,甄仕远才叫住了也欲一同跟着出去继续寻人的乌孙人,道:“这等事乃是我大理寺所擅长的,不管乌孙小族长是被人抓走的还是自己主动走的,在他失踪的屋中必会留下或多或少的线索,所以,还劳烦各位之中熟知小族长性情的同我等去一趟使馆,看一看小族长失踪的屋中,或许能找到一些蛛丝马迹。”
这话虽然有些拗口,不过几个乌孙人还是听明白了。他们虽然此时心急如焚,却也知晓眼前这位大理寺卿说的很有道理,于是为首那个乌孙人便同身边人说了几句,而后上前对甄仕远道:“我同大人去吧!”
甄仕远点头,眼见剩下那群乌孙人离开之后,目光便落到了一旁正与裴卿卿和张解小声说话的乔苒身上。
虽说他们这些人一路赶路辛苦,不过坐马车里的两个女孩子看起来精神还是不错的样子。甄仕远见状,自然毫不客气的对乔苒道:“既是你带来的人,你同本官一起去吧!”
张解自不用说,从女孩子没有开口遣人将那些乌孙人送去长安府衙便看出她想接手这件事了,所以对此他只嘱咐了她一声“小心行事”。
乔苒朝他点了点头,看向裴卿卿。
张解都不说什么,她还能说什么,裴卿卿表示理解,却没忘记瞟向那个许久不见的甄大人。这大人多大的人了,怎么什么事都要叫乔小姐操心呢!连找个人都要乔小姐帮忙,也真是好意思。还好,她在洛阳可没有不好意思的替他省钱,不然可叫乔小姐亏大了。
才回来,连热茶都没喝上一口便又担上事了,同甄仕远离开大理寺经过正中大堂时,乔苒下意识的往徐和修和谢承泽的位子看了一眼。
他二人也正往这边看来,见她望过来,徐和修朝她挤了挤眼,而后指了指身下的坐垫,一旁的谢承泽倒没有挤眉弄眼,只是端着热茶遥遥朝她一举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