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漫漫步归
他们甄大人是真糊涂,那位却是装糊涂,能做到这么多年不露一点破绽,那位必然是个滴水不漏的主,能清楚的记下房相爷这个身份自小到大的每一件事。
可看甄仕远,他记性不错,却远远没到这个地步。所以……
“你兄长记性虽然不错,却从来没有到过目不忘的地步吧!”乔苒对房瑄道,“你可以回去试试他,便拿自己记得的真事试探好了,若是有所发现,你再来寻我和大天师,届时我会让你看到整个事情所有的真相。”
房瑄看着她,脸色发白。
女孩子口中说着如此惊人的事,神情却镇定自若:“你只消试一试,莫要打草惊蛇,这房相爷若不是你真正的兄长,定然是个厉害的断案高手。”
房瑄听到这里,倒是沉默了好一会儿,半晌之后才开口反问她:“那他与你相比如何?”
乔苒想了想,摇头道:“不知。”
不过从房、甄二人调换身份一案,可以看出此人是个极其厉害的断案高手。
房瑄沉默了一刻,苦笑了一声“好”,说罢转身便要走,女孩子却在此时又叫住了他。
“你进宫来先来见了我和大天师,房相爷必然会问你大天师唤你来做什么,你可知怎么回他?”女孩子问她道。
房瑄听的一愣,摇了摇头。
“那你记下我的说辞,”女孩子默了默,开口说道,心忍不住的提了起来。
同是断案高手之间的过招往往只在伯仲之间,稍有不慎,便会叫房相爷发现端倪。
……
“大天师问我兄长可与真真公主有过接触,还问真真公主逃出宫后房府可有动静之类的话,”房瑄说到这里,忍不住蹙眉,而后冷笑了起来,“大理寺那个姓乔的也在,她如今倒是活的好好的,还入了大天师的眼,我儿值周惨死想要凶手以命抵命却都不成,这老天还有眼么?”
提起房值周,房瑄便忍不住意难平。
到这个年岁,哪还会有什么孩子?房家经此一事算是彻底绝后了。
房相爷听罢,垂眸叹了口气,道:“此事你我明白,是值周做错了。”
比起房瑄的很,房相爷尚且没有被亲情完全迷糊了眼。
“可是……”房瑄似是还想说什么,却被房相爷抬手制止了,而后房相爷反问他:“你如何回答的?”
“能如何回答?自然是照实说了便是了。”房瑄说着冷笑了起来,“真真公主那等恶女怎会与我房家扯上关系?大天师是找真真公主找疯了才怀疑到我房家头上来。我看她是到底不如当年了,嫁人生女日子过得太顺遂被磨了角,如今似个没头苍蝇一般乱找人能找到什么?”
这也是朝中不少官员的看法,对此房相爷不置可否,只是叮嘱房瑄,道:“再如何她也是大天师。这种话莫要在外人面前说,若是让有心人听到了怕是会在背后大做文章。”
“有什么人敢拿这种事做我房家的文章?”房瑄却是不以为意的冷笑了起来,“她带着那姓乔的丫头摆明了想要离间我二人,还道什么当年值周的事兄长你不保我,害的我丢了官云云的,我房家的事岂是她们能置喙的?”
又提起了值周的事……到底还是耿耿于怀的。房相爷深沉默了片刻,对房瑄道:“值周之事我确实做的不多。”
“兄长不必说这种话,我房家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你若在,我房家便不会倒。”房瑄说道,“我懂得,兄长你不必解释。你我兄弟之间的感情岂是她们能懂的?妄图用值周之事来做文章真是打错了算盘。”
房瑄这边张口闭口的兄长,房相爷却没有立刻出声,只是顿了片刻之后,他才缓缓开口道:“这倒是,有些事,兄弟之间确实不必多说什么。”
“这是自然。”房瑄说到这里,忽地叹了口气,眼中露出些许怀念,“还记得你我少年时为了摘三个桃子偷偷逃出了课堂,却叫先生发现了,还是兄长你站出来替我顶了这一茬。”
“不是三个,是五个。”房相爷眉心一紧,立时纠正他,道,“那时房家统共四个读书的孩子,你喜欢吃桃,便多拿了一个。”
“这倒是,我记不清了。”房瑄愣了一愣,随即笑了,他垂眸没有再看房相爷,转而看向垂在胸前花白了大半的头发感慨了起来,“年少的事情有好些多记不清了,一晃眼,我们都老了。”
这话到这个年岁来说总是有些忧伤的,房相爷脸色也柔和了下来,顿了片刻之后,他道:“岁月不饶人,往后,这大楚总是年轻人的。”
“所以我才恨,值林值周这般一死,这大理寺分明是要我房家绝后啊!”房瑄说到这里,忍不住咬牙,“真真是可恨!”
这种事……房相爷沉默着没有说话。
又听房瑄抱怨了几句,说了些年少时候的事,房相爷才开口将他送了出去:“你先回去吧!莫用担心,便是大天师下次还来寻你,你照实说便是了,左右我房家与真真公主确实没什么关系。”
房瑄点头“嗯”了一声,盯着皱着眉似是在想事情的房相爷片刻之后,他手指颤了颤,转身,脸色变得惨白。
第844章 “我想开棺验尸”
“他记得我们幼时所有的事,我与兄长年幼时在一道读书。我贪食贪玩,自学堂里跑出来玩,路过路边的桃树摘了五个桃子……”
“他还记得我二人为了去茶馆里听说书,没有上课被先生罚抄了七遍课本,我抄了四遍,剩余的都是兄长帮我抄的。”
“他也还记得我考秀才时早上吃了三个番薯,闹了肚子,在考场里险些没撑过去。”
“他也还记得……”
……
这些事无比隐秘,隐秘到只有他兄弟二人知晓。
房瑄却越说脸色越发难看,一口气说了好些经年旧事之后,他停了下来,深吸了一口气,道:“我的兄长虽也算聪明,却是从来不曾到这个地步,眼前这位……”
眼前这位兄长就似是匠作监大监们造出的一只精密的机关物件,就连他都无法记清楚的事情,他记得每一件,甚至连细微处都记得清清楚楚。
“我的兄长无疑是聪明的,可他却更是一个人,会有各种各样的小毛病,我以为这些年是他变沉稳了,细一想,却发现兄长似乎变了却又似乎没变……”房瑄脸色苍白,可口中却仍然下意识的为他开脱,“会不会只是他记着我兄弟二人间的往事,念旧,所以……”
乔苒看着房瑄苍白的脸色,开口道:“是不是房老爷比我们更清楚,不是么?”
若是当真觉得眼前这个房相爷就是自己的兄长何须说那么多的话?
就似真正好的感情是不消说自己便能感觉的到的。
“可是为什么……”房瑄仍然有些不敢相信,“值周是他的亲侄儿,从小便最听他的……”
“若他不是你那个兄长的话,又哪来的亲侄儿?”乔苒打断了他的话,顿了顿,开口道,“如果一切如我们猜测的那样,房值林杀花娘一案或许也是他的手笔。”
房瑄听的脸色愈发难看,他双唇颤了颤,想说:值林可是他亲子,只是想到若他根本不是自己的兄长,那所谓的亲子也不过是一场笑话。
甚至因为房值林是最有可能发现异常的哪一个,必须最先解决。
“为此,我特意去问冉大人要了那个案子的卷宗。”乔苒说着,想起先前去找冉闻要案子卷宗时,冉闻面上耐人寻味的表情和话语。
“怎的突然要起这个卷宗了?”冉闻笑问她,顿了顿,不等她开口,便似笑非笑的开口问道,“难不成你这丫头连自己的上峰都怀疑?”
听到这里,她心中一跳,只是对上冉闻望来的眼神,她想了想,还是道:“冉大人,下官只是按规章办事。”
所以,这规章办事便查到了上峰头上?冉闻看出女孩子有所顾虑,不肯说实话。闻言略有所思了片刻之后,忽道:“房值林一案本官查过,这个案子的证据充分,人证物证俱有,没有任何问题。”
……
“案子没有问题,房值林杀人一事证据确凿。”乔苒将手里的卷宗递给房瑄,道,“不管是冉大人还是我都找不出任何问题来。”
房瑄听的脸色一怔:“冉大人也翻过此案?”
乔苒想到冉闻那微妙的眼神,点了点头:“应当如此。”
甄仕远别的话未必完全对,可有一句话却是说对了。
“冉闻那老狐狸”这句话还当真没说错。
“杀花娘一事应当没有问题,”乔苒想到先前绿意与葛怀素的事情,说道,“我先前怀疑那两桩案子与那位有关,若是同一人手笔的话,那此人必然不会亲手参与案子。”
因为任何参与进案子的凶手便是伪装的再好也还是有可能遇到更厉害的断案高手被识破。
所以此人身为一个断案无数的断案高手,想到了借刀杀人的主意。
他从来不主动出手,他只是借刀杀人。
绿意、葛怀素甚至明镜先生都是他手中的刀。
若是如此的话,房值林杀花娘这个案子本身应当没有问题,有问题的大抵就是房值林与那个花娘相识这件事本身,这场相识或许一开始便是一种算计。
“事情隔得太久,那么多年足够一个查案断案的高手抹平其中几乎所有的线索了。”
乔苒看着面前翻卷宗对房瑄说道:“虽说知晓已经没什么线索了,可我还是特意去寻找当年的旧人问了问那个姓柳的花娘本身。”
一个花娘能令得房、甄二人发生争执,这之中虽然有那位刻意引导的缘故,可那花娘本身应当也不无辜。
“你房家书香门第,房值林身为你兄长独子又不是那等没见过女子的傻小子,无缘无故会为一个容貌只是清秀的花娘动心,那这花娘本身必然有除了容貌之外的东西能吸引房值林。”乔苒说着,语气有些发冷,“她亦是书香门第出身,却家道中落、沦落风尘。可我听闻当年是她卖艺不卖身,便特意着人去了青楼打听了一下。”
青楼之中卖艺又卖身的除却花娘本身愿意之外,其余的多半都是被人发卖进的青楼,签了死契不得已而为之。如这等能卖艺不卖身的,多数就似是乔书的娘当年一样,虽人在青楼,身契却并不在青楼手中。
不然,当真以为做青楼皮肉生意的能是什么善人不成?只要能拿捏的,不管是技艺还是身子,可都不会就这般轻易的放过。
“既是书香门第出身,识文断字,去女堂教人读书识字也能赚些钱财,何必一定要去青楼?”或许是女子,就如同“男人最了解男人”这句话一般,还是女子最了解女子。
“当然去女堂教人读书识字钱财不多,日子也需过的清贫,……唔,她吃不得贫困之苦也不是什么错,只是去青楼是柳娘子自己的选择,一边贪图青楼来钱快,一边却又摆出一副被逼良为娼的姿态,这就很有意思了。”乔苒说道。
本来这位已经死去的柳娘子是什么样的人也与她无关。这世间绝对的好人毕竟是少数,柳娘子这般自然也不算错。
只是涉及这个案子,自然是要将人拎出来说的。虽说当年之事那个“甄仕远”是有意设计的,可牵涉其中的当年的那位房大人,现在的甄仕远又不是个贪图美色的,能对柳娘子生出同情来,可见这柳娘子决计不是什么无辜无害之人,相反,此手段定然很是高超。
这般的手段要将房值林这等未经人事的年轻人掌控在手中自然不是一件难事。
只是事隔多年,如今也早没了什么证据,唯一可以猜测到的是这个柳娘子并不是她外表表现的那般简单。
所以,房值林从认识这个柳娘子开始或许就是一场局了。
房瑄听的面白如纸:此时再想起那个看似无辜的花娘确实突然发现那个花娘没有那般无辜了。
只是,正如这姓乔的丫头所说的,事情相隔多年,如今再想查,终究是有些太过困难了。
“不过房值林杀人一事应当无什么异议。”乔苒说道。
就如绿意、葛怀素以及明镜先生一案中,那人只是利用人心,从来不会自己亲自动手,所以,案子本身应当不会有什么问题。
“那该怎么办?”房瑄苦笑了一声,看着面前女孩子沉静的脸色,平生第一次生出“力不从心”之感,也不知是年纪大了,精力大不如前了还是猛然察觉到对手如此可怕生出了惶惶之感。
“还有,眼下这个既然不是兄长,那我真正的兄长去了哪里?”房瑄脸色悲戚,“是不是已经……”
乔苒想到自家那位查案水平二流,人品却不错的上峰,忍不住笑了笑,道:“或许还活着,你莫用太担心。”
只是对于甄仕远极有可能便是他兄长之事,乔苒没有说。
这种互换身份之事一旦揭发到世人面前,且不说甄仕远能不能接受自己身份的问题,就说甄夫人该如何自处,那两个孩子怎么办?这世间有好人却也多的是嚼舌根的寻常人。
流言蜚语之下,甄夫人若是想不开该怎么办?
那人以人为棋子,精妙的算计着其中每一步,却从来不会过问棋子的感受,承受不承受得住。
房瑄只当她这话是安慰自己,苦笑了一声,没有再提自己真正兄长的事。只是对乔苒道:“你……你们揭发他真面目时,我可以旁观吗?我想问他一句话。”
乔苒看向一旁的大天师,见大天师沉思了一刻,点了点头,便也应了下来。
如房瑄这等到底也是有七情六欲的普通人,自然无法做到立刻抽身,只是可惜,面对那位这等精于算计之人,或许答案终究是要令他失望了。
送走了房瑄之后,大天师问乔苒:“眼下你于揭发这个房相爷的身份有几成把握了?”
乔苒想了想,道:“还没有十成。”
有没有变换长相的药还不好说,另外……周栋那里对于她问题的答案……
“对了,你先前托我问周栋的那个话是什么意思?”大天师似乎也想到了这一茬,她看向面前的女孩子,片刻的迟疑之后开口了,“你何以会问一个姓甄的懂催眠摄魂之术的小吏的事?”
是因为怀疑这二人互换身份是被人用催眠摄魂之术重新“换”了个身份,所以便想到了同样会催眠摄魂之术的小吏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