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白糖妖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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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伤口太多,林良善撕下绯红的纱裙,忍住不断上涌的泪意,将他的头抬起,用薄纱一圈圈地缠住他后脑的伤口,鲜血渗过纱,沾染上她的手。
手在不断地颤抖,她擦了一把额上的汗,咬住唇,接着给他缠伤口。
“真宁,你快醒醒。”
这句话,她不知道说了多少遍,可都没能唤醒他。
荒凉的坡底,到处是锐利的乱石和杂草,以及几棵树。不远处有一处小水潭,林良善扶不起他,只能摘下较大些的树叶,捂着心口泛起的痛和后背的割伤,急跑向小水潭。将树叶围成一个兜,装了些水,小心翼翼地走回来。稍微抬起他的头,捏着下巴,将水喂进去。
即便如此,人还是没醒。
她再次将手放在他挺直的鼻下,还有气,没死。眼角冒着泪花,她笑了笑。
林良善将坡底看了又看,没有任何办法,单凭她一人,根本上不去。要怎么办?
她开始回想起自从在真宁道上救了他到林府,他对她的各种好,从冰糖葫芦,想到凤凰风筝,再到那张新药方,落湖……甚至有时她见着这张脸,不会给他好脸色,但他仍不计嫌地给她煎药,所以的行为都按着她说的做。
想着这些,林良善到底没忍住眼泪,她应该对他好些的,对他好些的。
要是再这样下去,得不到救治,他会死的。
闵危在一片昏暗中,只感觉脑袋后一阵疼痛,身上也酸痛异常。忽觉脸上有凉意,伴随着低声啜泣,他努力从黑暗中清醒过来,睁开困顿不已的眼。
入眼的,是一张泪水涟涟的花脸。她的乌发散乱,额角的发被汗水濡湿一片。她哭得太认真,以至于没发现他醒了。
闵危怔怔地,一眨不眨地看着她。
整整十五年,他没有再见过她,心下骇然。
终于,他抬起手。手臂胀痛,他还是伸手摸向她的脸,触碰到流淌的凉意和微热的面颊。
霎时,他的嘴角不由扬起轻微的弧度。
“真宁,你醒了!”她抹掉脸上的泪,杏眸中是隐藏不住的喜悦。
闵危的笑容顿住,喉间干涩,他听见自己用一种嘶哑的声音问:“你叫我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 男女主前世的感情很复杂,我慢慢写,各位慢慢看。
第四十六章
“你叫我什么?”
就在闵危说出这句话后,脑袋突然剧痛起来,他不禁闭上眼睛,手紧紧地按压着前额。
许多未曾经历的画面涌入脑海,一幕幕地展现在他面前。而他就像一个过客,看着那画面的少年是如何林良善相处的,他们之间的每一次对话,他都能清楚地听见,甚至是少年脸上的表情,他也能知晓是何种意思。
泥泞的道路、林府、国子监……青岩坡、镇北王府、闺房……刑部监牢、中秋灯会、江府后园……
“你想叫什么?”“一切全凭小姐做主。”“真宁?这个名如何?我是在真宁道上捡到的你,便叫这个名?”
“你要是敢跑,我就让人打断你的腿。”“是,我记住了。”“小姐,这是我在集市上买的冰糖葫芦,给你。”
“小姐不去醉仙楼了吗?”“你都这样子了,还去什么醉仙楼!”
“严州清水镇的那个少爷是你杀的?”“是我。”“哥哥不会为难你,我会想办法救你出来。”
“该不会是为了不想见我,偷回府中拿玉佩后,彻底消失不见吧?”“小姐,我不是不想见你。”
“我凭什么相信你的话?”“你相信我。”“小姐,你千万不能将今晚见过我的事情说出。”
“小姐,你是傻的吗?”“为什么是你救我!”
“小姐,你别怕。”
……
闵危头痛欲裂,整个人就像被烈火炙烤,要将他烧成灰烬。唇边溢出难忍的喘息声。
猛地,他睁开眼。一双凤眸已然通红,里面血丝缠生,令人惊惧。
头顶乌云遍布,隐约要下雨。黑沉沉的天色压下来,令他一时无法从刚才的场景中回神。
耳边萦绕着一声声急切的唤:“真宁,你怎么了?”
“你说话啊!”
林良善将手覆上他的额,立即被上面滚烫的热度吓到,手缩回来,握紧成拳。这天快要下雨了,可周边都是乱石,根本找不到可以躲雨的山洞。
要是淋雨了,重伤且发烧的他怕会更难受,若是坚持不住,该怎么办?
闵危将目光转向她的脸。她是这般的焦灼忧虑,是为自己,又不是为自己。
原先睁眼时的惊喜,残留三分,与另外七分痛苦交织在一起,纠缠住他的心,令他呼吸艰难。
林良善见着他一动不动的模样,更是担心,怕他烧坏了脑子,想要去小水潭边,先用纱布浸湿给他降降温。接下来,再想办法离开这里。
刚转过身要往水潭的方向去,脚踝处一烫。
林良善的身子抖了下,回头,正见地上的人伸长手握住她的脚踝。
她忍住要踢过去的冲动,柔声道:“我去给你接些水。”
闵危盯着绯红的裙摆,上好的雪纱已经被撕掉大片,露出下方的青色昙花浅纹的绣鞋。视线上移,对上那被利石划破的后背,
他说:“我知晓附近有地方可去,你扶我起来。”声音哑的不成样子。
此话一出,林良善呆住。真宁从未用这种语气同她说话。
闵危察觉出她的异样,想及方才见着的场景,半敛着眸,迟疑道:“小姐,你扶我起来,这附近有一处村庄。天快下雨,我们可去那里避雨。”
“小姐”两字在他舌尖打转许久,终于出口。
他的两颊开始泛红,林良善不敢多耽误,相信他说的是真话,连忙弯腰将他扶起。
闵危只觉脑袋上的昏沉更甚,手臂和腿伤阵阵的刺痛。他缓气,咬紧后槽牙,还是自己撑住大半的身体。
“要往哪里走?”
林良善觉得吃力,她常年病弱休养,力气小,更何况自己背上有伤。抑制弱疾的药丸也在被黑衣人追杀时弄丢了,心口还在泛痛。
尽管如此,她还是搀扶起他。
这地方,该是梁京城南城门处的朔山。观周围地形,皆是乱石杂草,很大可能是朔山北面的怀措崖。
闵危回想起梁京城的地形图。他既敢攻入皇城,又怎会不做好万全的准备?这片土地上的任何一州一县,他都再清楚不过。
他抬手,指向东面,道:“朝这个方向一直走,会看见村庄。”
脚下都是乱石,好几回,林良善扶着他,要往前面扑去。
闵危在摔倒之前,都护住她在身上,自己反而又摔出血来。
林良善的泪水冒出来,连声对他说:“对不起,对不起!你有没有事?”
“我没事。”
泪水像是掉线的珠子砸在他身上,闵危怔住。从前的她,少在他面前落泪,即便是哭了,也是他又做了什么事,惹着她。她一边骂一边哭。像这般担忧的哭,是未有的。
倏地,他想起自己如今的身份是真宁,而她是在为真宁哭。
闵危面无表情地伸手给她擦泪,粗粝的指腹擦过细腻的花脸,无奈道:“别哭了。”
“再不赶紧走,真的要落雨了。”
林良善止住哭意,肩膀一抽抽地,赶紧扶起他继续走。路上捡了一根粗木棍子给他拄着,两人才各自轻松了些。
远处的村庄隐约可见,天却开始下雨。微雨随风飘忽,朦胧眼前视线。
等好不容易到了最近的一户农家,闵危削瘦的脸颊已经潮红一片,但他仍努力睁着眼,不让自己昏过去。
林良善用湿透的袖子擦了一把脸上的雨水,敲门,喊道:“有人吗?有人在屋里吗?”
门开了,从里面探出一农妇,见着外间两人,大惊。
林良善拔下歪倒发髻上的一只镂空白玉蝶金钗,道:“这钗予你,我们想借此地一用。”
农妇何曾见过这样好的东西,又见这姑娘的衣着装扮,忙笑道:“可以的,快进来吧。”
接过金钗,农妇将两人带至一处狭窄小屋,不好意思道:“这是我闺女的屋子,她前年嫁人了,你俩要是不嫌弃,就将就这屋子。”
“不嫌弃的。”
林良善清楚那金钗的价值,道:“你这处可有伤药?另外我还需要些热水。”
“我家没有伤药。”
“那这里有大夫吗?”
“我们这儿偏僻地很,大夫都不愿意来的,看病得去镇子上。”农妇瞧见她皱眉,一拍手,道:“不过有些止血的草药,可以将就用。我前个才从山上挖的,准备拿去卖,一棵都要二十个铜板呢。”
等农妇烧好热水,用木盆装好,并捣好的草药拿进屋子。
没一会儿,她再次进来,手里拿了两套干净衣衫,道:“你俩的衣服都湿了,这是我儿子和闺女的衣服,虽旧了些,但也算好的。”
农妇想起什么,拉过林良善的手,好奇问道:“姑娘,这小子是你什么人?他身上怎会有那么多伤?可方便换衣服?我家大力刚回来,可以让他来帮忙换。”
林良善想了想,泪水涌出,哽咽道:“他是我弟弟,我们本要去看亲的,却遭遇了绑匪,这才落了难。”
“绑匪?”农妇惊道。
本昏睡在矮榻上的闵危咳嗽起来,朝这边喃喃:“我不用人换。”
林良善以为他昏睡过去,这才乱找个理由胡诌,没想到他都听见了。她的眼泪顿住,演不下去了,干声道:“麻烦你了,他的衣衫确实需要人帮忙换。”
闵危不喜他人近身,呼吸间都是高烧的热气。
林良善可不管他的,她拿了那套暗粉的布裙到隔间换,又在外等待。
半晌,那农妇的儿子出来,朝她道:“你的弟弟不让我帮换衣服。”这恐怕是他见过最好看的姑娘,红晕在黝黑的脸上都看不清。
他很自愧,就连换衣服这样的小事都没能帮成。
闵危半睁着眼,迷迷糊糊地见着一抹倩影冲到他面前质问:“你现今发着高热,身上还有伤。衣衫都不换,是等着死吗?”
刚说完,林良善闭嘴了。他是为了救她才成这样的,自己还对他恶语相向。
“真宁,我叫人来给你上药换衣,这样身体才好的快些,好不好?”
她在温柔地哄他,可闵危心口堵着一口气,不上不下地,直叫他紧抿着唇。
好一会儿,他才嗫喏道:“那我要你答应我一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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