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青花燃
送走沉舟,颜乔乔怔忡走到遍体鳞伤的赤霞株下,轻轻将手掌贴上去。
“春生能治树?”
她抬起头,望着面前一处断枝。
断枝上的风铃已被她成功消灭,此刻,那里只剩半根光秃秃的树杈。
她想象它伤愈结痂的模样,灵气自经脉中渡出,全无保留地涌入枝干。
颜乔乔并未抱什么希望。
从前用春生给殿下治伤时,并不见明显的疗效,如今对着这么一株断手断足的树,她完全无法想象奇迹该如何发生。
灵气涌入赤霞株,就像给龟裂的大地洒下甘露。
颜乔乔漫无目的地望着树梢……
目光忽然凝滞。
她清清楚楚地看到,枝杈的断口处,钻出了一根细嫩的枝芽。
“?”
它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生长,颜色从带浅黄的嫩绿一点一点转深,叶片冒出来,由小变大,在她的灵气耗尽之时,枝梢尖上颤巍巍结出了一大群赤红的小花苞。
这……
她的赤霞株,起死回生了。
颜乔乔呆怔了许久。
每一次,那个人总是可以在她心中的死灰上,种下一株花。
此刻,“那个人”身着繁复正式的觐见礼袍,端端正正站在帝后面前,长揖到底。
“儿子想娶一位姑娘,烦请父皇母后为我说亲。”他正色道。
刚离开被窝的帝君&君后:“……”
该来的,终究还是逃不过啊。
作者有话要说: 殿下的学习方法是思维导图修真版。
另:虽然我也不知道少皇殿下到底是不是男人,但是如果遇到这样的人,姐妹们可以不要错过。
第79章 攻他道心
颜乔乔的生活变得极其充实忙碌。
一日间,大半时间用来操纵灵气渡入阵中,点亮一处处阵线与阵点,同时重修昆山院的基础课业;小半时间便用来放松心神、消耗灵气,催发她的宝贝赤霞株。
时间不够用,恨不得把一个时辰掰成两个时辰花。
日升月落,不知不觉过去了好几日,那个人却始终没有出现。
“很正式的觐见吗?”她渡入春生催发花枝,倚着树喃喃道,“该不会是婚姻大事吧……”
这句话完全没过脑。
话一出口,心头忽然没着没落地颤了下。
数千年过去,世间总会萌生一些禁忌的情愫。那些故事世人不知,但生在诸侯家,多多少少总是有所耳闻。
那些生在天家与诸侯家,却不幸两情相悦的眷侣,最终都只有一个下场——赐婚。永不相见。
颜乔乔知道,公良家的男儿个个正直孤高,倘若与人相知相许,必定经过了深思熟虑,绝不会始乱终弃。然而数千年来,规矩却从未破过。
谁都以为自己是那个特别的人,事实上,在这个大大的苍穹之下,谁也没有什么特别。
就像花开花落,总要顺应四时。
颜乔乔怔怔望着枝头新鲜冒出的小花蕾,望了良久。
忽然发现哪里似乎不太对劲。
“春生”,并未治愈赤霞株的伤,而是催发出新的枝条。所以她每次给殿下治伤,他的伤口总是……往外渗血?
颜乔乔双腿一软,扶着树,堪堪站稳。殿下这是在、在以身饲虎吗?
他竟一直不说,就这么纵着她,一次次往他伤口洒毒?
半晌,她幽幽望向头顶四方蓝天。
心中时而酸,时而甜,时而苦,时而悸。
风铃一枚接一枚坠入尘泥。
光秃秃的树枝上,一茬接一茬冒出密密的小花苞。迎着风,它们簇簇地摇晃,没有要开花的意思。
细小的花苞一层一层漫过枝头,眼看便将枯枝铺满了十之八、九。
赤霞株下的阵法即将彻底点亮,昆山院的入门知识在脑海中融会贯通,颜乔乔心中有些膨胀,第一次神清气爽地盼望秋试早日到来。
当然,心底最期盼的,自然是那道身影出现。
都过去好几日了,他怎么还不来?
不是看她,而是来看他的教学成果,以及这满树稚嫩的小花苞。
“你可千万不要错过了花开啊。”
她的心尖轻轻悸颤,酸酸甜甜,复杂难言。
日影移过庭院正中时,来了一位不速之客。
院长。
“走走走,你快随我……嗯?生灭阵?”看到赤霞株下的阵势,小老头忘了原本要说什么,将紫金烟斗往身后一背,迈着八字步踱到了庭院正中,嫌弃地撇嘴道,“弄出这么丑的阵,出去可千万别说是我学生!别人要是问起来,你就说是看了司空白的书,自学的阵法,记住了?”
颜乔乔:“……老师您也没教过我啊。”
院长恍然大悟,欣慰地抚掌笑道:“对哦!”
颜乔乔生无可恋地眨了眨眼:“您找我有事?”
“啊。”院长抡出烟斗挥了下,“少皇瑾出了点事,你,速速随我走一趟!”
颜乔乔心脏一沉:“殿下怎么了?”
“先走先走。边走边说。”
两个时辰之后,院长专属的黑篷大车越过皇城,抵达一处绝对禁域——皇家陵寝。
此地设置了重重阵法,由重兵把守。
院长简单告诉了颜乔乔里面的情况。
数日前,公良瑾入宫觐见时,恰逢后山陵寝出变故。
他精通阵法禁制,便与帝后一道入山察看,不曾想,在陵寝中竟遇上三重诡异至极的困阵。
公良瑾连破二重禁制,将帝后送出阵域,自己却陷在了最后一重幻阵之中,久不得出。
院长已去过陵寝,发现这一处幻阵专为公良瑾而设,在他入阵之后幻阵就彻底封闭,即便院长这个大阵宗也无计可施。
几日下来,公良瑾心神始终不曾脱出幻阵,身体每况愈下。
院长没招,决定带颜乔乔过来碰碰运气。
颜乔乔忧心如焚,一路揪着自己的手指,身体暗暗往前用力——试图让马车行驶得更快一些。
终于,马车嘎吱一声停下。
“别抬头,只看路。”院长漫不经心地交待。
“嗯。”
颜乔乔跟在院长身后下车,走在他的身后,很老实地盯着他的脚后跟,亦步亦趋往前走。
脚下铺着青色的璃石大地砖,砖上雕满精致繁复的花纹,是一个整体大图案,只看局部看不出是什么。
大约是阵。
先前她曾听殿下提过,陵寝内一些法阵需要院长亲自操持。
为什么陵寝要设阵?她怔怔地想着,听着两个人的脚步声回荡在空旷的地宫中。
这里通风情况不算坏,但毕竟是地下,空气里难免密布着地底独特的味道,也说不上是干燥还是潮湿,混着些泥土和霉斑的气味。
院长将烟斗往后一背,示意颜乔乔抓住。
霎那间,斗转星移。
恍惚一瞬,她便站在了一个四四方方的斗室中。
四壁镶着东珠照明。
正中放置一只青色棺椁,极厚极重。棺头正对之处有三层青石台阶,阶上放置一张王座,座上坐着一个人。
乍一看,颜乔乔以为那是墓穴的主人——一具身着华服的苍白的尸。
他微倚着左边王座的扶手,头颅稍垂,极其俊美消瘦,一身冰冷死气。
再细看,心脏忽然便悬到了半空,没着没落地重重一跳,捶得心口生疼,几乎吐出血气。
“殿下……”声音颤颤,她踉跄着想要上前。
不过几日未见,她曾一时不曾认出他来!
“咳。”身后和身侧同时传来咳嗽声。
颜乔乔后知后觉环视一圈,看到帝君与君后也在这间墓室中,这二位眼眶乌黑,神色平静而憔悴。
“见过帝君,见过君后。”颜乔乔施了个凌乱的礼,视线不离那一边,“殿下他……他怎么样了?我能帮上什么忙?”
她已看清了他的样子。
苍白消瘦,唇角凝着干涸的血迹,像极了前世病重时的模样。
他一定吐了不少血,只是穿着厚重的黑底暗金袍,看不出那些落在身上的血痕。
颜乔乔想到那一日,沉舟高高兴兴告诉自己,殿下穿着很正式很好看的觐见服饰入宫去。那仿佛还是昨日的事,转瞬间,这个人却已伤成了这样。
她抿紧双唇,心间酸得发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