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脆桃卡里
她自己在楼家是被好好宠爱着长大的,吃喝玩乐,从没有短缺过。
可很多人并不是如此,她们的生活,是楼云屏生活的反面。
从少女时代到成婚之后,都一直很压抑,很悲惨。
樊肆的亲姐姐,便是如此。
楼云屏也认识樊家的那个女儿。她是大女儿,但在樊家并没有什么地位。
在楼云屏的印象中,樊家的女儿从不出门与别人玩,偶尔见到她,都只是她洗完头发后,静静地坐在屋后面,对着太阳晒干自己的头发。
有时候,楼云屏有种感觉,仿佛在她身上看到了一根隐形的绳子,将她和樊家那栋破破烂烂的房子拴到了一起,而她自己都不懂得挣开。
楼云屏与那个樊家的女儿没有私交,后来随父亲离开小水乡,就更加没有与她有什么来往。
是和樊肆成婚之后,偶尔听樊肆说起自己的家人,楼云屏才想起来这么回事。
樊肆当年从晋府回到樊家,樊家的父母、双胞哥哥,都不怎么欢迎他。
因为樊肆来时,几乎是两袖清风,什么值钱的都没带。
家里没有进项,又平白无故添了一口人,樊家当然不乐意。
当时,只有樊肆的姐姐对他表示了善意。
那个姐姐比他年长好几岁,但当时也不过就十八九的岁数,一双手、一张脸,却已经粗糙苍老得像近三十的人。
樊肆说,他当时看见这个姐姐,被吓了一跳。
长姐用粗糙的手替他整理提来的行李,局促忙碌地想要在狭窄破烂的房子里给他收拾出一间住处。
原先晋珐睡的那个小过道,已经被杂物给堆满,长姐转悠了一圈,也没能替樊肆找到一个可以放东西的地方。
长姐讪讪地摸了摸后脑勺,不好意思地咧着唇。
樊肆却反而心里安定了下来。
那时,长姐已经嫁了人。
就嫁在同村一个汉子家里,还生下了一个小女儿。
因为听说他回来,长姐特意托人照看女儿,抽空回来看他的。
面对十几年没见过面的陌生弟弟,长姐有些局促拘谨,但最后还是对他说了一句:“回来就好,你是爹娘生的儿子,便是俺的弟弟。”
那是樊肆到那个家后,第一次有人用亲人之间的称谓同他说话。
长姐毕竟生活在夫家,要照顾一家子的人,那日匆匆一见后,两人再见面的机会也很少。
樊肆对楼云屏说起这些事的时候,他与长姐也是好几年没有见面了,语气难免有些感慨。
楼云屏也替他觉得遗憾。
那位长姐是对樊肆最柔软的人,却被世俗杂事压着,两人连姐弟感情都来不及建立。
人生匆匆几十年,那位姐姐即便有心关照半路寻回的弟弟,却也不得不将后半生奉献给夫家,与自己的血脉至亲,只能分别。
连与亲人见面都如此困难,更别提其它的娱乐自由。
因此楼云屏同樊肆商量了,在乡里寻了一块地方,盖了一所房子,取名叫女子研堂,其实就是供乡里女子们聚聚会,偶尔组织些活动,玩乐一下,好叫这些女子们也意识到,她们的生命,她们的时间,也本应该是由自己支配的。
那是楼云屏无聊之中冒出的小小理想,后来这个小理想实现了,她也确实很享受,沉浸其中。
可这个世界没有楼云屏,为什么这里也会有一个女子研堂?
第80章 牡丹
谢菱记下了地点,干脆绕路,去那个研学看了看。
里面没什么人,才刚刚搭建好,还有几个工人在穿梭来去地忙碌。
谢菱问他们,主人家在哪,有个工人指指里间,叫谢菱自己进去。
里间是一个空旷茶堂,谢菱转了一圈,也没有看见人。
倒是右边的墙上,挂着一幅画。
画被帘子遮了一半,谢菱把布帘卷起,忽然怔住。
画中的女子眉眼清润,妍丽似牡丹,姿态端庄,嘴角却含着一丝抹不去的俏皮。
是……是楼云屏的模样。
谢菱怔怔看着那幅画,心中涌上复杂的叹息。
“谢姑娘?”
身后脚步声靠近。
谢菱放下布帘转回头,正看到樊肆朝这边走来。
他姿容清冷,目光看着谢菱的动作,曼声问:“你在这里做什么。”
谢菱喉咙有些紧绷,咽了咽,才说:“我看到布告,觉得好奇,过来看看。”
樊肆已经走到了她的面前。
他移开目光,看了看墙上挂着的画,伸手摸了一下,确认已经干了,便伸手将布帘挽到一旁卷起来。
“这就是女子研堂的开创人。”樊肆目光落在画上,像是对一个前来参观的人介绍一般,语气淡淡,“算起来,你比她年纪小,叫她云屏姐就是。”
谢菱深吸一口气。
她已经可以确定了,这女子研堂背后的主人就是樊肆。
樊肆重生了,却还保留着对楼云屏的记忆,那么,晋珐呢?
谢菱没及时接话,站在画前出神。
樊肆挽好帘子,回头审视地打量了谢菱一眼。
谢菱忙装着疑惑的样子,视线忍不住放在了画中那张熟悉的脸上:“她看起来也很年轻。为何要把她的画像挂在这里?”
樊肆双手放在身侧,身形僵滞了一会儿,才哑声说:“她已经过世了。”
谢菱低下头,“哦”了一声。
樊肆似乎不大想提这件事,深呼吸了一回,背转身对谢菱说:“谢姑娘若是好奇,可以到前面去转转。”
谢菱点点头,离开了茶堂。
樊肆还一个人站在画前,垂着眼睛的侧脸似乎有几分苍白,谢菱没有再看,朝门外走去。
她心里忽然有些不好受。
原本,谢菱以为第四个世界重启后,樊肆的新人生是自由自在的,跟她毫无关系。
现在却发现,樊肆还背负着那一世的记忆,这对樊肆来说一定是个累赘。
为什么不能让樊肆干脆忘了楼云屏,毫无负担地活一世?
看着眼前风格熟悉的女子研堂,谢菱沉闷地叹了口气。
这是楼云屏的理想,樊肆之前已经配合过楼云屏一世,现在不应该再拖累他。
这个世界,本来就没有楼云屏这个人,连楼家人都不记得这个女儿。
难怪樊肆同她介绍时,都只说楼云屏的名字,而不说姓氏,大约是怕给楼家带去不必要的麻烦。
不记得才好,不记得,便不会因为离别感到伤心。
看到樊肆这副失神模样,谢菱有些涩然,但她忍住了,没有回头和他多说什么。
既然楼云屏已经死了,那就让她在所有人心中都安静地消失吧。
-
晋府。
晋玉祁听说舅父回来,便忍不住在房间里翘首以盼。
一个劲地催着小厮去看,舅父在府里做什么,为什么还不上他这儿来。
舅父去谢家,不仅关系着晋玉祁的婚姻,还决定了他是不是能解除禁足。
如果谢家不计较了,舅父大约也就不会再生他的气,很快就会把他放出去。
晋玉祁被关了这么一段时间,都已经憋得受不了了。
直到用晚膳时,晋珐才慢悠悠地走进了晋玉祁的院子。
晋玉祁老老实实地坐着,一步也不敢乱动,紧张地等着晋珐开口。
晋珐的指尖在桌上点了点,发出规律的、轻轻的哒哒声,又过了好一阵,晋玉祁都快承受不住这种压迫力,他才开口。
“你很了解谢三姑娘?”
晋玉祁犹豫着答:“打听过她许多事。但若说很了解……应当也说不上。”
“她很巧言善辩?”晋珐再问。
晋玉祁笑了:“她最胆小,与她说话她都总是怯怯不理人,怎会善辩。舅父,你怎么问这个?”
晋玉祁觉得奇特,舅父去了一趟谢家,回来后不教训他,也不说解了他的罚,反倒对他问起谢花菱的事。
晋珐眸子微微眯了眯。
怯怯?
在谢兆寅面前时,谢菱的表现还可说得上是怯怯,但其实仔细一想,她那低着头不看人的模样,不像是害怕,而更像是懒得理人。
后来在园中,与她单独相遇,她则落落大方,说话也有来有往,哪里有怕人的样子。
当时晋珐被谢菱说的话引导,确实着恼了一阵,可回过头来想想,却又觉得哪里有问题。
他并没有什么证据,只是直觉地感到似乎不大对劲。
想了半晌,晋珐便选择来问问晋玉祁。
看究竟是他气量竟如此狭小,被一个姑娘说几句,就轻易动了真怒,还是那谢姑娘原本就巧言善辩,不知不觉时,他竟在对话中让她占了上风。
可没想到,晋玉祁却会给出这样的答案。
晋珐思忖了一会儿,冷冷地哼笑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