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脆桃卡里
谢菱点点头,看了他一眼,有些认真道:“樊肆,这件事我只告诉了你。我既然告诉了你,自然是很清楚你不会随意乱说出去。”
樊肆抿了抿唇,似是忍不住,要扬起一个笑容,却又立刻被他自己遏制住。
樊肆摸着唇角,将笑弧压下来,下垂的狗狗眼耷拉着,对谢菱问道:“既然你相信我,为何不主动与我相认。”
谢菱苦笑:“这种奇闻怪谈,说出去别人只会觉得我疯了。而且,我不知道你还记得我。我认为,楼云屏已经去世了,她不在任何人心里存在,那就是最好的。”
樊肆神情有一丝痛楚,像是突然被蜂针刺了下心口,咬了咬牙说:“怎么可能会好?”
谢菱看着他,眼神有些悲伤。
她自己确实是死过一次的人了,因此才能懂得这种痛苦。
“那你告诉我,在这个世界里,你看着别人都过得平静快乐,只有你记得一个根本不存在的楼云屏时,你不觉得自己很可怜吗?根本不存在的人带来的悲伤,为什么要承受呢。”
樊肆嗓音里含了些伤心的锐利:“我只觉得庆幸!庆幸我还记得你,否则……我想象不到,如果从未认识你,我的日子会如何。”
谢菱忽而觉得有些怪异。
不知道是不是樊肆今天突然知道这个消息,对他来说有些太过冲击了,他的情绪波动有些大,都不太像平时的他了。
这让谢菱有些无所适从。
她确实把樊肆当做极好的朋友,长久陪伴下两人几乎成了亲人,但一直以来,两个人的性格是有些相似的,尤其在感情方面,都是默契的淡淡的,这还是第一次樊肆在她面前如此外露。
而且,以樊肆极少说软话的性格而言,他今日几次说出这样情深义重的话,也叫谢菱觉得很不适应。
莫名的,谢菱想到烟烟对她说的。樊肆即便是在这一世,也依旧称呼楼云屏为亡妻。
她讪讪笑了下,小声说:“你的日子,当然会过得很好的。”
这是她的真心话,在谢菱看来,樊肆性格从容,随遇而安,像一粒随风的种子,无论在哪里落下,都能驻扎出茁壮的茎干。
而且,他当然要过得很好才行,这是楼云屏给他的祝愿。
樊肆看了她一眼,没有再跟她争辩。
他开口似是想说什么,目光落在谢菱的面容上,又顿住。
谢菱不愧是与他有多年默契,思绪一转,便知道他在纠结什么。
主动地随意开口道:“你就叫我谢姑娘吧。”
樊肆眼神有些失落,但还是点了点头。
“谢姑娘。”
这不是他第一次这样称呼谢菱,但此刻,这声称呼里似乎含了其它的意义。
谢菱对他那柔柔的目光有些招架不住,看了看天色,起身道:“我也该回去了。再留在这儿,烟烟都该睡醒了。”
樊肆眨了下眼,送她回了谢府。
在谢府门外不远处,樊肆的马车久久停留,不肯离去。
谢菱劝他走。
“你就当我是谢姑娘,不要有多余的动作。”
她说完,就看见樊肆脸上微微的笑意顿住了,变得有些沉重。
她在心里无声叹了口气。
没办法,这就是真相的代价。
同樊肆告别,谢菱回到了府中,她泡了个热水澡,心绪渐渐平复下来。
她不知道,在晋府,却有人的心绪无论如何也无法平静。
晋珐前思后想,心中那个荒谬的猜测始终还是在鼓噪。
谢菱没有承认,他当然没有直接的证据可以证明谢菱一定就跟云屏有关,但是这个念头一旦诞生了,就仿佛生了根一般,在他脑海中挥之不去。
直到深更半夜,晋珐才终于凝了凝眼神,拿定了主意。
他叫来管家,吩咐他,按照三书六礼的程序,去做准备。
管家有些惊讶:“是替表少爷准备的?”
晋珐摇了摇头,微微上扬的眼尾轻眯:“是我。”
他已经决定了,要向谢菱下聘。
原本,他这辈子已经做足了打算,能过多久就过多久,从未想过娶妻之类的事。
但是现在他的计划中发生了意外。
他确实还没有办法证明谢菱一定拥有云屏的记忆,但是他等不起了。
晋珐再也不愿因为自己的犹豫而错失机会。
他本身就是一个失败的人,上辈子他已经错失了最重要的宝藏,这辈子,他不愿再瞻前顾后。
他不是一个富翁,在他的人生里,生来就没有聚宝盆,哪有那么多选择、考虑、后退的机会。
他就应该把自己当成一个乞丐。
除了一腔孤勇,他什么都没有。
原本,他也只打算孑然过一生,现在,唯独在谢菱身上出现了他追寻已久的光点,不管那光点是真正的火烛,还是一闪而过的幻影,他都一定要牢牢抓在手里。
第二天天一亮,晋府便忙忙碌碌,下人们捧着东西到处穿梭。
已经解了禁足的晋玉祁看到这般场景,颇为好奇。
捉住一个过路的小婢女问:“这是在忙什么?”
说完,他眼尖地发现,小婢女捧着的托盘上是京城中所有有名的绸缎坊名单,便抢过来看。
“嗬,好大的手笔。”晋玉祁啧啧感叹,“府中要办什么喜事?”
小婢女吓得颈后汗毛倒竖,颤颤道,“是,是二爷要对谢府三姑娘定媒下聘。”
晋玉祁顿住,眼睛一亮,不敢置信地喜道:“舅父动作这样快?前几天才去谢家替我说和,这就直接开始着手下聘了?”
晋玉祁哈哈两声,喜滋滋道:“舅父对我真好。”
小婢女奇怪地看他一眼,又害怕,不敢隐瞒,只好继续说:“不,不是表少爷的婚事。是二爷自个儿要向谢姑娘下聘。”
晋玉祁像是被雷狠狠劈中,整个人成了一块焦木。
好半晌,他才颤巍巍地出声:“你这个婢子,疯了不成?舅父怎么、怎么可能……”
说到这儿,晋玉祁已经是牙关发颤,惊怒不已。
他想起来,晋珐从谢府回来之后,就十分奇怪,对他问了不少与谢花菱有关的问题,对谢花菱简直是异常地关注。
前后想想,仿佛,这极其说不通的事情,也能说通了。
晋玉祁胸中一阵割裂似的痛,就在这时,晋珐带着随从,从旁边的小径穿过。
晋玉祁快要爆炸的脑袋里根本来不及思考,直冲过去拦住晋珐的脚步,低吼着问:“舅父,你这是在做什么?难道你真要从外甥手里夺爱?”
晋珐比他个子高挑不少,冷冷地低眸看他。
晋玉祁第一次看清楚了,原来舅父看着自己的目光中,满是冷然的不屑。
晋珐根本就没有把他放在眼里。
或者说,晋珐要对谢菱下聘的这件事,前前后后偶读考虑过了,唯独没有考虑,也懒得考虑的,就是晋玉祁的反应。
晋玉祁不过是依附着晋家的一个公子哥,是他挑中的把戏,用晋玉祁愚蠢的人生供他取乐。
他支付的报酬就是晋玉祁如今享受着的锦衣玉食、高贵地位,他若是想要收回,随时都可以收回。
晋珐睥睨着晋玉祁,说:“夺爱?谢三姑娘何时与你有过婚约。有些宝物,你想要拥有,也要先掂量掂量自己配不配。”
说完,晋珐再也没看他一眼,擦身经过。
对于晋玉祁在身后震怒、仇恨的眼神,晋珐看都懒得看一眼。
-
谢府。
谢菱白日无事,和布丁追逐玩闹,打发时间。
她不擅跑动,只一会儿便累了。布丁看起来浑身毛茸茸的,却很有精神,见谢菱不动了,叼住她随身戴着的香囊,蹦蹦跳跳地钻进草丛里。
“哎。”谢菱没喊住,只好跟着跑出去。
经过院子门前角落时,有阵阵压抑哭声传来。
谢菱逮住布丁,把它从草丛里抱起,疑惑地凝神听了一会儿。
哭声是从隔壁院子里传来的,也就是谢华珏的院子。
这压抑的、不愿被人发现的泣声,一开始,谢菱下意识地以为,是谢华珏又罚了哪个小丫头,让对方委屈地躲在无人角落低泣。
但听了一会儿,谢菱发觉这声音很耳熟。
应当,就是谢华珏的声音。
骄纵跋扈的谢华珏,这是怎么了?
谢菱有些意外。
她与谢华珏从来不对付,谢华珏那人像是永远不会认错一般,在姐妹面前永远是高高在上,盛气凌人的。
谢菱以前为了配合小可怜人设,偶尔还会和谢华珏争争抢抢,但其实,根本也没把谢华珏那些小手段放在心上。
后来谢菱又是被皇后传召,又是被选中当神女,这些事是谢华珏想都没想过的。
大约谢华珏自己也觉得在谢菱面前再摆谱也是自讨没趣,便渐渐地很少再来针对谢菱。
说起来,谢菱也有许久没和谢华珏“交流”过了。
谢华珏现在居然躲在这儿悄悄哭泣,谢菱无论怎么想,都想不到谢华珏会是为了什么。
不过,谢菱只疑惑了一会儿,便提步离开。
总归,她们也不是什么亲密的姐妹,还轮不到谢菱去探听谢华珏的心事。
布丁被谢菱抱在胸前,好动地在她身上嗅嗅咬咬。
谢菱把自己垂下的发丝从布丁嘴里抢出来,余光瞥见窗台上,落着一只粉纸鹤。
又有些日子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