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脆桃卡里
他并不是什么所谓的好人,找来大马,只是为了阻止她的喋喋不休。
徐长索也想好了,等会儿以赵绵绵的娇弱,她一定上不去,最后又要或耍赖或央求他换成矮一些的马。
但到那时,他怎样也不会再理睬,若她不肯骑马,便只有走着去庵院。
但赵绵绵让他短暂地意外了一次。
她利落爬上马背,那繁复的红裙似乎并未对她造成什么束缚和困惑。
赵绵绵拎着马绳,意气风发,好似要外出郊游一般,满脸神采。
徐长索默然,跟了上去。
但果然不出徐长索所料,好景不长。
没走多久,甚至还没出城门,赵绵绵就一叠声地喊着疼。
徐长索例行检查了她几眼,没看到她哪里受伤。
本来就是,天子脚下皇城内,她好端端地骑着马,怎么可能忽然受伤喊疼。
赵绵绵却喊个不休。
徐长索终于不耐,开口问了句:“哪里疼。”
她好像对他说话的声音很感兴趣,每次他开口,她就双眼亮亮地看过来,双眸里的忍痛,也变成了饶有兴趣的探究,像是被鼻尖飞过的蝴蝶吸引的幼猫。
徐长索不喜欢这种注视,他不习惯被人对他好奇。
尤其是他押送的犯人。
于是徐长索开口又问了一遍,像是催促。
赵绵绵这才回过神,嘟了嘟嘴,低头看向自己的裙摆下方,甚至伸手作势要摸过去指给他看:“腿这面磨得疼……”
徐长索黑眸一闪,迅速地扭回头,驾马快速超过她,将她的动作抛在视线之外。
赵绵绵最后哭哭啼啼地跟上了徐长索的速度。
在郊外僻静处,徐长索勒马休息,从背包里翻出一管药膏扔给她,叫她自己去涂。
赵绵绵捏着药膏,气苦地数落他:“这里荒郊野岭,你也不找个地方就叫我涂药,你是不是一点也不会伺候人啊?你想要讨好本郡主的话呢,这样是不行的,我可以教你啊……”
徐长索站在马边,用手指梳理这马被吹乱的毛发,背对着她,好似一句话都听不到。
如果仔细观察,就会很容易地发现,其实徐长索梳理马鬃的动作,都比对赵绵绵要温柔。
第100章 交差
等赵绵绵处理好了,徐长索才回过身。
他本来就长得很高,走到赵绵绵面前,赵绵绵因为腿上很痛,撇着腿坐得乱七八糟,目光要抬起,才能平视他的腰。
徐长索的眼睛很黑,像月色下的旷野中一口冷静的湖泊。
他用那双冷静的眼睛俯视着赵绵绵,什么也没有说,然后走开。
他明明没开口,赵绵绵却无端端觉得自己好像被指责了。
她下意识地想了一会儿,想自己哪里得罪了这人,但最后也没想明白,只好将这件事抛到一边。
在接着赶路之前,徐长索不知从哪里拿出了一个软垫,放在赵绵绵的马背上。
有软垫挡着,赵绵绵不会再被磨疼腿。
她轻哼一声,踢开路边的枯草,肩膀晃晃悠悠地走过来,像是要炫耀阿妈给自己做了新披肩的小孩子。
赵绵绵走到徐长索身后,用突然捉住他的语气开口:“小侍卫,其实你很贴心嘛!”
徐长索又很冷静地看了她一眼,然后伸手把她推开,走到自己的马旁边去。
赵绵绵不在意地哼笑两声,上手把玩着那个软垫,上面的图案很简单,但她却连那些绣院里批量出产的、最不起眼的小花小草都看得津津有味。
大约以前没有看到过这么粗糙的东西吧。
赵绵绵满意地说:“你做得很好,小侍卫。”
徐长索收回目光,整理着自己的物品。
她真的很自信,仿佛不管谁对她做什么,都必须是理所应当地讨好她。
她似乎从来没想过,他把软垫给她,只是为了让她闭嘴省点麻烦的这种可能。
旅途漫长,赵绵绵的时间无处打发,只好对徐长索好奇。
她总是叫他,小侍卫,徐长索有时候应,有时候不应,全看赵绵绵的后半句话跟的是什么。
有时候赵绵绵说,小侍卫,你长得还挺好看的。
徐长索就不会应她。
更多时候赵绵绵说,小侍卫,我肚子饿了,想吃东西。
徐长索勒住马,翻出干粮递过去。
赵绵绵看了一眼那包干粮,又是饼,全都是饼。
她气得一把打掉那个布包,若不是绳子没有解开,里面的饼子一定会掉在草地上,滚得到处都是。
“你不知道这个东西噎嗓子吗?我今天嗓子疼,想咳嗽,一定是因为你总给我吃它!”
赵绵绵用理直气壮的语气,说着极其没有道理的话。
徐长索腮帮动了动,弯腰把那个布包捡起,一言不发。
他转开脸,视线落在阴云遍布而显得有些幽黑压抑的丛林里。
赵绵绵顺着他的目光看了过去,有点发憷。
她肩膀颤颤,靠近他,像是要认怂一般,声音变小了些,语气还是很高傲,说:“喂,你生气了吗?”
徐长索不答话,黑色的双眸里没有一丝情绪。
赵绵绵忽然抖了一下。
她又看了一眼那黑压压的林子,抢过徐长索手里提着的布包,放在脸前呼呼两下,拍了拍外面的布,说:“会不会太小气了一点,你看,我又没有真的弄脏。”
徐长索这才慢慢把视线转回来,落到她身上。
“我在找果子。”
“原来在找果……”赵绵绵长松了一口气,但很快又故态复萌,“可是,我也不喜欢吃果子。”
徐长索大约是真的觉得她得寸进尺,皱起眉头,垂眸看着她。
赵绵绵迎上他的视线,话说到一半就拐弯,改口说:“去吧去吧,多摘点果子回来哦。”
徐长索沉着脸,迈开步子走远。
他回来时,怀里兜满了野果,用自带的水粗糙清洗了一遍,自己先拿起一个咬了一口。
味道果然一般。
但胜在水多,也不至于难吃。
徐长索把果子分了赵绵绵一小半。
他瞥见赵绵绵裙摆上破了一点,那只绣出来的白色兔子丝线松了,耳朵不见了一只。
注意到徐长索的视线,赵绵绵也低头看了一下,才发现:“啊!我的裙子什么时候钩破了。”
徐长索立刻收回目光。
否则,他怀疑这个赵绵绵会把裙子的事也怪在他头上,叫他替她补裙子。
要从京城到陛下指定的那座庵院,带着一个不善于长时间骑马的人,最快也要半个月。
徐长索为了节省时间,翻山越水,走得最近的路,晚上自然只能宿在野外。
一堆篝火,一个包袱,他可以枕到天明,早已习惯。
但赵绵绵显然还没有习惯。
眼见着天快要黑了,前方还是绵延不绝的路,一处烟火人家也没有看到。
赵绵绵先前的气势也不见了,有些可怜地问:“客栈呢?旅店呢?至少,得有一处农屋吧。听说,有的农屋里也有温泉的。”
徐长索差点冷笑了一声。
他看了眼擦黑的天际,黄昏和黑夜的交界线很快不再分明,才开口说:“休息。今晚就睡这儿。”
“睡、睡这里?”赵绵绵不可置信。
她转了一圈,四周都是光秃秃的树,时不时从林子深处传来几声因为距离遥远,而被拉得声调诡异的鸟啼。
“你是疯子吧!”赵绵绵跳脚,像是根本无法理解,不在屋宇之下,怎么可以睡人。
“这里怎么睡?要是,有老虎怎么办,还有,我听说有的鸟也会吃人。”
她问了一连串,徐长索才勉强解释了一句:“我会守夜。”
原本,徐长索以为她还会继续纠缠不休,结果赵绵绵听到他这句话后,像是吃了一颗定心丸,张了张嘴,又闭上。
最后只说:“那你一定要认真守喔。”
篝火噼噼啪啪的响声,没有规律,却很助眠。
赵绵绵蜷缩着躺在一侧,徐长索坐在另一侧。
他余光瞥见躺着的赵绵绵手里似乎拿着什么东西在动,便下意识地转头看了过去。
却发现,赵绵绵是弓着脊背,蜷着双腿,把手指放在身前,认认真真地比划着。
赵绵绵嘴里小声地念叨着,似乎是念给她自己听,却被夜风吹过来几句,叫徐长索也听了个清楚。
“这儿是门,这儿是窗,哇……好大的屋顶,好豪华的宫殿!”
徐长索一阵无言。
她骗起自己来,怎么比三岁的孩童还认真。
徐长索丢开手里转着的一根草茎,双手朝后,撑在地上,仰头看着天空。
以天为盖,以地为被,他从前就知道这句话,只是,从未有过这样的雅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