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脆桃卡里
皇后幽幽地看着她,双眸眯起,却并没有驳斥她。
显然,她早已经查过谢菱。
“或许有。”皇后咬字很轻,“但那绑匪,绝不是为了杀人。”
这回,谢菱沉默了。
她也一直觉得奇怪。以她那晚的猜测,绑匪是为了谋财。
可回来之后,却听说那群绑匪毫无目的地杀人,甚至,高调地展示在城门、闹市。
这前后逻辑对不上。
谢菱看向皇后,突然觉得,皇后可能并不是像看上去那样,焦虑到失去理智,开始臆想。
她只是为了保护太子,保护她唯一的儿子,所以宁愿去想别人不会想的疯狂之事。
“可,可若真是像娘娘说的那样,事有蹊跷,怎么会查不出来?”
“查?”皇后冷冷笑了两声,“怎么不查。可查出来的结果究竟是什么样,不是由天定的。”
不由天定,那便是由人定的了。
谢菱想,这一层是她想得太简单了。
这时可不像苏杳镜原本的世界,法网恢恢疏而不漏。
这个世界的法则,是掌控在特定的人手中的。
除了那一个地位,其余的荣华富贵都是虚妄。
哪怕是地位崇高的皇后,也有沦为刍狗的一日。
或许是从谢菱眼中看出了松动,皇后又放软了脸色。
她对谢菱道:“我要你帮我替太子作证。”
“作证?”
“你是现在唯一知道当晚发生了什么事情的人。我要你清清白白地把当晚所发生的一切全部写下来,等太子从佛堂里出来,你要在所有人面前替太子说话,证明他的无辜。”
那晚发生的一切,全部写下来?
谢菱想到在马车上揉她手的那人。
不是她不想帮,而是她也有难言之隐。
她审慎地摇了摇头,试图让皇后冷静下来。
“娘娘,此事应当还有别的办法。我即便是写出证词,也无法令人取信……”
听她拒绝言辞,皇后的表情又多了几分酷厉。
“千灯节第二日,兰贵妃对外说,是她的侍卫偶然救了你。但是本宫已经从兰贵妃处问出来,那日她的侍卫所拦下的马车,是辆无人驾驶的空车,马车上,唯你一人尔。”
听着皇后的字字句句,谢菱总算明白了,皇后之所以会找上自己的真实原因。
空车,被绑的女子。
这中间自然有问题。
皇后想知道,绑走谢菱的究竟是什么人。
可殊不知,谢菱也想知道,把她送到兰贵妃那里的,究竟是什么人。
他们两个的目的看起来竟然是一致的。
或许如果她和盘托出,皇后会替她查出那个把她带走,又给她写信的佚名人到底是谁。
但谢菱想了想,还是摇摇头。
她不能信任皇后。
自然也不敢冒险,把那件事告诉皇后。
皇后看了看谢菱,慢慢地松开她。
然后幽幽开口说:“明年九月,又要选秀女。今日本宫见过了谢家三女,鼻腻鹅脂,出尘若仙,若是提前定为秀女,也是好事一桩。”
谢菱呼吸顿了顿。
皇后这是威胁她。
一旦谢菱进了后宫,谢菱乃至整个谢家的命脉都要被皇后掌控。
到时候,就不是皇后求她。而是她在皇后手底下求一条生路了。
谢菱木然地看着皇后。
皇后若是刍狗,她便只是蝼蚁。
阶层分明的社会,便是这样残酷。
皇后盯着她,目光中有逼迫,也有恳求。
“你若是答应,你的名字不会出现在秀女选册上,兰贵妃那边的事情,本宫也能保证,她不会对别人说出口。”
谢菱深深吸了一口气。
她看向皇后,说:“当日的事情于臣女而言,也已经有些模糊。我需要回去好好回忆一番。不过娘娘,若是事成,我也有一个条件。”
宫殿大门打开时,谢菱在婢女的陪同下,再度坐上了软轿。
照原路,返回出宫。
她沉默地支抵着额角,思考着回去要如何同谢父说明此事。
谢府又要做些什么样的应对,以避免万一发生最危急的情况,整个谢府遭受拖累。
她同皇后的那个条件,还并未说定。
只是让皇后日后,无论如何帮她做成一件事情。
若是今日之事没处理好,波及谢府,她可以利用这个条件,让谢府不必受她牵连。
毕竟,她从未把谢府中人当做真正的亲缘。不想过多承他们的恩,也不想欠他们的。
若是情况好,谢府无恙,她还可以利用这个条件,来对付黎夺锦。
黎夺锦虽是平远王世子,身份尊贵,但皇后只要屹立不倒,权势自然比黎夺锦更胜一筹。
她今天从皇后的话里,算是听清楚了。
黎夺锦为了“招魂入梦”,恐怕需要借助许多的外力,而且据她入梦的频率来看,并不是每天都能成功的。
那么,她又多了一条途径,便是想办法毁去黎夺锦身边可借助的外力。
不管是利用皇后拆除黎夺锦的那个“招魂”阵法,还是利用皇后的势力赶走黎夺锦身边那个黄眉老道,应当都能让黎夺锦无法再梦见她。
她手里总之是多了一份筹码,不至于那么被动。
谢菱无声叹了口气。
出得宫门,又要换轿。
谢菱走出来,便看见谢兆寅已经站在树荫下等她。
谢菱容色沉重,上前去想要和谢兆寅说话,却发现,谢兆寅衣领全湿,手心里还捏着一方巾帕,仿佛刚出过一身冷汗。
谢菱还未开口,谢兆寅便道:“花菱,回吧,有事回去说。”
谢菱便没有再说什么。
她回想了一下。
和谢兆寅分开之前,那小太监说,东宫有传召。
可太子被关在佛堂里,传召谢兆寅的必然不是太子。
不知道谢兆寅见了什么人。
但想必,应当与皇后脱不了干系。
她要说的事情,谢兆寅大约已经知道了。
轿辇悠悠,从皇宫到谢府,差不多要一个时辰的路程。
谢菱思索得出神,不知何时眼前白光一闪,她又被拉着入了梦。
苏杳镜睁开眼。
阿镜正在书房里,磨着墨。
她不会磨墨,砚台里墨水没有多少,她脸上、手上,反而到处都是。
书房门被推开。
黎夺锦看到阿镜一脸花猫的模样,怔了一下,接着捧腹。
“你这样笨,谁叫你到书房来伺候的。”
阿镜默默地用手背擦了擦脸上的墨痕,但除了把那片墨迹越蹭越开以外,没有别的作用。
她想到今早上,婵玉对她说,平远王世子叫她去书房伺候的事。
分明就是他自己让人来的,他却不记得了。
阿镜不说话,黎夺锦笑完后,拿出一条手巾,递到阿镜面前。
“擦擦。”
阿镜接过手巾浸湿,拧干水分,仔仔细细将脸上和手上的墨汁擦干。
她低着头,一点点擦自己手心的样子,极像小猫舔毛。
黎夺锦多看了她两眼,似乎是发现了什么稀奇事,走到了阿镜面前去。
阿镜察觉他靠近,抬起头来看他。
黎夺锦瞳孔微缩。
之前几次见面,阿镜身上破破烂烂,脸上的灰迹也像是洗不干净一般邋遢。
今日过来,她衣着束发虽然整齐,但又被墨渍遮了脸,什么也看不出来。
现在白白净净的一张小脸忽然扬起来,衬着那未修过的眉,纯黑又敏锐的眼,黎夺锦才知道,原来这个被捡回来的阿镜,妩媚又英气。
黎夺锦突兀地有些后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