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脆桃卡里
婵玉心中早有不满,常常拉着沉雪在一旁说些小话。
沉雪同她关系好,每次都安慰她,这回也是一样,无奈劝解道:“你呀,就是性子急。你也不想想,那猫儿是谁捡回来的?”
“自然是世子爷。”婵玉甩了甩手帕,道。
“你若在路上捡个猫儿狗儿,也要新鲜一阵的。可你是什么身份,怎么自己去跟一个那样的东西比?”沉雪说得更明白了些。
这话大大地安抚了婵玉,她觉得很有道理,欢悦起来:“就是,毕竟我跟殿下也是这么多年的情谊……”
说着,婵玉忽然噤声。
她满面羞红地捂住嘴。
她不过一介丫鬟,怎么好意思跟世子殿下说情谊,呸,厚脸皮。
沉雪倒没有笑她,反而是拉开了她的手,掐了一把她的粉腮:“正是如此。那是个什么玩意,你跟她置气,没的自掉身价。放心吧,玉儿这么灵慧,爷便是舍了谁,也不会舍了你去。”
这一番话,才将婵玉哄好了,沉雪还有事,笑着拍拍她的肩膀,先行一步。
婵玉独自胡思乱想着,一会儿想到世子待自己终究不如以往,还是有些灰心丧气,一会儿又想到,即便她比那个阿镜尊贵,她也只是一个婢女,与世子爷身份天差地别。
“小姐,唐突一下,借过借过。”一道男子声音从旁边传来,带着讨好笑意。
婵玉扭头,看见一个头上戴着头巾、身量清瘦的陌生男子,他应当是新来的工匠,手里抱着一摞木器,五官端正,皮肤白皙,回头露出个笑时,竟也有几番面如冠玉的影子。
婵玉莫名有些脸红,甩了下衣袖,让到一旁,嘴里不高兴地说:“我可不是什么小姐。”
那人也不介意,柔柔地笑了一下,又说了句:“我看小姐仪态端方,还以为是府上的姑娘呢。”
婵玉自不会搭理这人,却忍不住,等这人经过之后,偷偷看了眼他的背影,莫名的,竟从那清瘦的背影中看出了与世子的几分相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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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夺锦与阿镜来到殿中,将手里的书卷折到某一页,交到了阿镜手里。
“阿镜,又有一趟差事要让你去办。你到城门口,会有一个卖香油的货郎,当他叫卖五文钱一碗时,你便过去,将这本书塞进他的背篓之中。”
阿镜点点头,将书卷起来,藏进袖子里。
她拿着书便要走,黎夺锦却又把她喊住:“等等。”
阿镜疑惑回头看他。
黎夺锦抿抿唇,却好似也没准备好要说什么似的,想了一会儿,才说:“如今恐有敌人在暗,原本,我不应再叫你出去,或有危险。”
“但是……如今府中生人众多,难保会不会混进来一些眼线。我已嘱咐过亲信,近来做事必要小心,但有些书信,却是不得不往外送。”
“阖府上下,最不引人注目的,也只有你。”
这些,他本是没必要向阿镜解释的,毕竟,阿镜如今的身份也只是他的一个手下而已,她理应听凭他差使。
但是黎夺锦却莫名地想多说几句,不想叫阿镜误会自己。
阿镜却没多大反应,点点头:“我知道,要小心。”
自从那夜过后,黎夺锦便变得黏人许多,有时候同样的一个意思,他要翻来覆去地说几遍,阿镜都听得不耐烦了。
但阿镜对黎夺锦,似乎没有什么变化,黎夺锦倚靠在她肩头的那一夜,对阿镜来说,似乎跟任何一个晚上都毫无差异,她也不觉得要因此对黎夺锦有什么态度上的区别。
她身轻如燕,越过门栏便消失不见,黎夺锦站在原地,却忍不住还是多看了几眼,直到确定再见不到人,才一声怅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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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镜目标很准确,说是去城门,便绝不会往歪路走哪怕一下。
她在城门口的馄饨摊叫了碗馄饨,皮薄肉香,吃着很不错。
不远处,有一个卖香油的货郎,一边走,一边叫卖着。
阿镜一直没有看他,直到他走近了。
“三文一碗,上好的香油!刚沥好的香油!”
阿镜等着,端起碗喝了口汤。
“香油,卖香油哩!五文一碗,上好的香油!”
阿镜站起来,留下几个铜板,悄无声息地经过那货郎的背后。
货郎的篓子微微一沉,掉进去一本书。
阿镜与他擦肩而过,从头至尾没有对视一眼。
即便如此,阿镜在离开时,仍然感觉自己被跟上了。
她并没有见到跟着她的人,但是她的感觉很敏锐,被人盯着,她一定能察觉出来。
想到黎夺锦的吩咐,阿镜绕了路,没有直接回府。
这儿离城中米油店很近,阿镜便决定去找珠珠。
巷子七扭八拐,人越来越多,落在阿镜身上的目光也越来越多,阿镜渐渐分辨不出来那道目光,不知道自己是否甩掉了那人,但也不敢随意妄动,便干脆装作什么事也没有发生的样子,去铺子找珠珠。
照黎夺锦的说法,那些监视的人是从朝廷来的人,目标是黎夺锦,那么即便被他们看到阿镜去找一些寻常百姓,也不会有什么关系。
结果到了米油店铺子,门窗全关着。
旁边的街坊已经对阿镜眼熟了,见她迷惑,便主动解释了一句:“何娘子家的小姑娘今日一直不大舒服,何娘子带她看病去啦!城里的郎中说不好医,要去城外请医师,今日怕是不得回哩!”
珠珠怎么了?
阿镜心中有些着急,问了两句,那街坊却也说不上来许多。只说珠珠脸色苍白,大颗冒汗,时不时地捂着心口。
阿镜眉眼沉沉,却也没了别的办法,只能先离开。
折回走了两步,阿镜的目光忽然落在了米油店旁的仓房上。
珠珠今日回不来,仓房里的那个孩子,也就无人送水送饭了。
阿镜抿抿嘴,去另一条街上买了几个热乎乎的饼子,还打了一壶甘甜的凉水。
她避着人,学着那日珠珠的动作,从米油店后绕过去,蹲到了那一处夹缝之中。
“在吗?”她出声问。
没有回应。
阿镜想了想,在墙板上敲了敲。
原本以为里面那人会与那日回应珠珠一般,在里面也弄出点动静,却没想到,他意外地出了声。
许是太久不开口,声音有些嘶哑,但也还是掩不住孩童的清润:“珠珠不在。”
他不爱说话的,阿镜没想到他会回应自己,因此愣了下,才说:“我知道。我是来找你的。”
里面的人没说话了。
阿镜又说:“珠珠平日,怎么把吃食给你的?”
她问得简短,也没说自己是要干什么,但里面的小孩却很有默契,等了一会儿后,他就把木墙底下的一块板子推开,原来这里早就破了一个洞。
阿镜将饼子和水壶都放了进去,隐约看到一只小手将东西接过,虽然在这种狭小地方困了许久,那只小手依旧干净白皙。
果然是个爱干净的。
“谢谢。”小孩低声说。
又爱干净,又有礼貌,这个孩子究竟是从哪里独自逃出来,以至于只能躲在这种地方,还从不抱怨,有条有理,十分懂事。
阿镜一时没有走开。
她靠着木墙坐了下来,手边地上有一片遗弃的废纸,便随手拿起来把玩。
阿镜和小男孩都是不爱讲话的,两人即便隔着一面薄墙邻近坐着,也没话说。
只听到小男孩在里面小口小口喝水的动静。
阿镜忽然问他:“你叫什么名字?”
啜水的动静停了,那个小男孩不出声。
阿镜笑了:“你喝水,像小鸟喝水,不如就叫小鸟吧。”
里面还是没说话,也不知道答应不答应。
但阿镜已经自顾自地满意起来。
她不会取名字,自己的名字是黎夺锦给的,珠珠的名字也不完全算是她取的,因此,当她第一次取出小鸟这个名字,阿镜感觉很自豪,很好听。
里面的小男孩依旧没出声,只不过,已经开始有咬饼的动静,想来是没有生气。
一个闷葫芦,遇见另一个闷葫芦,便总有一个显得话多些。
阿镜在这里,倒成了话多的那一个。
或许是方才取出了一个好听的名字,给阿镜增添了交谈的自信。
看不见的窄巷外,一阵吵闹追赶声经过:“红豆儿!你个破伢子,别跑了,裤子都没穿!”
阿镜忽然灵光一闪,想到什么,嘴巴张得圆圆的,来了精神。
她背对着墙板,问:“你知不知道,红豆生下来的小孩,叫什么。”
他一定不知道。
阿镜很少觉得自己聪明,但是在这个连话都不怎么会说的男孩子面前,她觉得自己很聪明。
过了一会儿,墙板里传来男孩有些懵懵的声音。
“……南国?”
阿镜滞住了。
她脸色变黑,显然没想到这个小男孩居然也有一战之力。
红豆生南国,被他答对了。
阿镜认真想了一会儿。
又问:“有一个人,被豆腐打伤了脑袋,为什么?”
小男孩说:“因为,是冻豆腐。”
阿镜:“……”
每一个都被他猜出来,显得她的谜语也很笨啊。
阿镜捏紧双拳,站了起来,猫儿眼瞪得圆圆的,凝出几分认真,仿佛决胜前的最后一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