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上都
他甚至很轻很轻地笑了一声,并不接话。让魏驿蔺的那些茶言茶语没有发挥一点作用。
从中可以看出来,他已经不是当初那个一听到魏驿蔺说话就浑身不得劲,火冒三丈的人了。
迅速成长,今非昔比,不再是当年吴下阿蒙!
而魏驿蔺见没有达到自己想要的效果,也不气馁,他弯着眸子。
反而故意将火折子也塞进阮觅手中,低声道:“火折子多了些,也就更亮一些。这样阮姑娘应该……看得更清楚。”
他本来想说别的,最后还是改了口。
神色在深夜里温和极了。
他们三个人显然引起了其余人的注意,都若有若无的看了过来。
正巧柳十令离得近,有几块想要看的墓碑正好在前面,他便走过去。顺带着将殷如意与魏驿蔺的对话全部收入耳中。
他刚开始有点茫然,可很快就听懂了。于是抿着嘴角,脚下一错,便朝他们走去。
现在阮觅一看到人举着火折子朝自己走来就觉得头痛,干脆将火折子粗暴地还了回去,同时空出手挡在柳十令面前。
“别了,你们自己拿着。给了我,你们还怎么看脚下的路?”
她面无表情将三个人哄了回去,只觉得心力交瘁。
山丘上不能待太久,否则容易露馅。
只是现在除了查看墓碑,也没有别的更好的办法。
前面依旧是同样格式的墓碑,不过这回,阮觅凑得更近了。
一手举着火折子,另一只手细细摸过墓碑冰冷的表面。
“大成一百零一年,蒋贵顺。”
名字后面居然没有记下钱数。
这是阮觅看过的几十块墓碑中唯一的例外。
阮觅神色一肃,很快跪坐下来,从墓碑的底部开始寻找。
指尖一点点触摸,没有放过任何一个地方。
但是前面后面与侧面都看了个遍,都没有找出第二处值得注意的地方。
火舌子越来越短,或许知道自己在人世间的时间不多了,闪烁得更加厉害。
这块与众不同的墓碑,静静立在这儿。上面有风吹雨淋的痕迹,甚至触手滑腻,像是从来没有人擦拭,长了一层的青苔。
从底部长起来的不知名藤草攀着墓碑爬起来,或许过不了多久,这块墓碑都将被这些藤草覆盖。
阮觅看着被藤草遮挡住的那一小块地方,眼睛微微眯起。随后两三下扯掉藤草,俯下身去。
只见原先被遮住的那个角落,竟然被人用小刀刻了两个字。
歪歪扭扭,横撇分离。
阮觅看了许久,认出前面是个“马”。
后面的怎么看也看不出来。
于是她举起火折子摇晃几下,众人看到信号,都聚拢过来。
不一会儿,十个人都趴了下来,对着墓碑的一角琢磨,这到底是个什么字。
脸和手上,衣服上全沾了泥,却没有一人起身离开。
最后还是段意英迟疑着出声:“这好像是个蕊字。”
“……我以前打瞌睡的时候,手上没力,写出来的蕊字就是这个样子。”
马蕊?
阮觅怔住。
心中升起不知道怎么形容的情绪。
“也不一定是她的墓。”曹雪冉看她一眼,轻声分析,“我们十个人看的墓碑,上面写着的都是男子名姓。这上面的,说不定是她自己加上去的。这个蒋贵顺,或许是她丈夫。”
静了一会儿。
没人愿意说出自己心中所想。
途中遇到的那个知天命之年的屋主人,嘱托他们帮忙寻找妹妹。即使没有谁觉得他妹妹还活着,可亲眼看见,终究是不一样的。
寂静中,只有阮觅轻飘飘的声音响起,在漆黑的夜中尤为冷静。
“若是这山上埋葬的,全部都是女子呢?”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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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6章
这座山丘上,埋葬的都是女子。
不仅仅只有阮觅能想到这一点,其余人心中都有数。只是他们不愿意将这话说出口罢了。
像白颂,他是懒得说。而江连年,是不忍心说。
故而阮觅说出这句话后,山中再次沉寂下来,没有谁开口说话。
半晌后,曹雪冉打破寂静。
“事情到底是什么样的,还需要确认。若这个猜测是对的,那便说明这墓碑上的人其实还有可能活着。我们去找找那些年份最近的,下山后可去查看查看。”
她隐去没有说的那部分,其实正萦绕在阮觅心间。
买卖人口,囚`禁女子。
如果这些都是真的,那这样的沽源人的愿望会是什么?
出发之前顺元帝曾说,满足沽源村人的愿望才能够获得胜利。
难道那些沽源人想要更多的女子,他们就得给他们找来?
荒谬感涌上来,从胃里直窜咽喉,化作强烈的呕吐感。
阮觅抠着手里的火折子,神色晦暗。
但此时没有人愿意将这件事摆在明面上交谈。
这是考验人性的选择。
是将近在咫尺的胜利果实摘下,收入囊中,风光返回鳞京,获得帝王青眼。还是守护心中的正义,做好被帝王训斥,从此与官场无缘,清贫一生的心里准备?
面对这个选择,阮觅怔愣一下,随即又是一股强烈的恶心感涌了上来。
她捂着嘴,干呕几声。
曹雪芹立马走过来给她顺背,秀眉微拧。“要不先回去罢。”
夜色中,阮觅摇了摇头,没有说话。又强撑起笑表示自己没事,随后快速离开,去看那些墓碑的年份。
指甲深深陷入肉中,她停在一块墓碑前狼狈地闭上眼。
自以为清高地认为那是考验人性的选择,认为队伍中定然有人会经受不住诱惑,利益至上。
可到头来,发现那个有过一瞬间动摇的人竟然是自己。
真是可笑……
阮觅脸色苍白。
不知从何时起,她开始利用身边所有能利用的一切。
这难道就是迷失本心,追逐利益?
嘲讽的笑了笑。
这真应了那句话,多年后,长成了自己最厌恶的样子。
她像是曾经自认为是个好人的虚伪家伙,一点点染上淤泥,深陷其中。转过头来想批评旁人心灵丑恶,却发现自己根本没有资格。
心中的自我厌弃感越来越重。
直到耳边传来走动声,阮觅才慢慢回过神来,发觉自己已经在这儿站了许久。她的同伴正隐晦地看过来,焦急,却又想给留下她私人空间。
他们都是很好的人,会有犹豫的人,只是自己罢了。
阮觅长长呼出口气,看着眼前的墓碑,终于做下决定。
……
最后,找到的年份最近的那块墓碑上,写的是“大成一百一十一年,那日松。”
另外的比较接近的则是——
“大成一百一十年,杜实。”
“大成九十八年,史邢。”
“大成一百零五年……”
三国中都没有大成这个年号,应该是沽源内部用于记载年数的名称。
记下这些信息后,阮觅等人下了山。
那个守山人还在睡着,说明期间没有人经过这里。
回去之后,尽管心下思绪万千,可都逼迫着自己尽快入睡。
否则要是沽源村内有心思敏锐的人,看到明日他们那一副都没睡好的样子,大概又会联想起别的事情了。
第二日上午。
他们商量一番后,都装作采买货物的样子去了集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