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木子金三
霍英有点暗爽,故意逗他。
小半个时辰后,秦遇回来,刚进门就听到院子里一阵啊啊叫。
秦遇一露面,了了和空空的注意力立刻移到他身上,那大眼睛明亮极了。
霍英欢喜道:“先生。”
秦遇给他捋了捋碎发:“怎么弄成这样了?”
“馒头咬的啊。”
“站好,我给你弄弄。”
“嗯呐。”霍英背过身,乖乖站好。
了了和空空有点懵,“啊啊,啊啊啊…”
爹爹,孩子在这儿呢。
秦遇给霍英把头发弄好了,要去洗漱,换官服。霍英却先提出了告辞。
“我就是想过来见见先生,现在见到了,我就先走了。”
他知道先生很忙,还要陪家人,他不愿意耽搁先生陪家里人的短暂时光。
秦遇心里一动,抬手拍了拍他的肩膀,“英哥儿。”
随后秦遇手往上移,摸摸霍英的脸,“练武别太累了。”
霍英笑容扩大:“我晓得。先生,我这就走了。”
他挥挥手,示意秦遇别送。
秦遇目送他离开,然后快速洗漱,换了常服,一手一个把两个孩子抱过来,在院子里玩了半刻钟,才进书房。
随着天气越来越热,年前去赈灾的太子一行人也回来了。不过从上到下,众人状态都不算好。
听闻张和回到家,就上吐下泻,当天晚上就发起了高热。李丕也没好到哪里去,人到家就直接晕了过去,把李阁老都吓到了,连夜请的太医。
而张和李丕的生病就像开了头,没几天,原本跟着太子出行赈灾的官员,陆陆续续又有人倒下了。经过太医诊治,发现是一种传染病。
这些人立刻被隔离起来治疗,不准其他人探望。这个时候,东宫那边也传出太子生病的消息。
这简直让人费解,是雪灾,又不是洪灾,怎么会染上传染病。然而问起染病的众人,也是一问三不知。
还好病情不严重,大半个太医院一起出动,药材管够,前后两个多月,总算把人治好了。
只是张和等人都瘦了一圈,秦遇去看望张和时,都呆住了。
“碎潜,你……”秦遇不敢相信,眼前这个形销骨立的人,会是以前风流洒脱的世家公子。
张和扯了扯嘴角,还有心情开玩笑:“看我这样,随之晚上会不会吓的睡不着。”
张和的脸颊都凹下去了,秦遇有些心疼,在床边坐下:“怎么弄成这个样子了。”
张和眼珠子动了动,扫了一眼旁边的心腹,对方立刻退出去,把门带上,远远的守着。
因为生病的原因,窗户都关紧了,此刻门也关上,屋里的光线一下子暗下来,余下的光只落在张和半边脸上,明灭交叠,添了两分诡异,“是那把万民伞,我只能想到那个。”他声音沙哑,犹如砂纸磨过锅底。
秦遇不解:“万民伞?”
“对。”张和咳嗽两声,秦遇要给他顺气,张和推开了:“随之,离我远点,别过了病气。”
“碎潜。”
张和摆摆手:“这与其说是病,不如说是人祸。”
秦遇迟疑:“碎潜,我不明白。”
张和缓缓跟秦遇说起此行赈灾之事,前面都还好好的,听到后面时,他整个人心神一凛。
“……因为分配不当,生了乱子,殿下自然派人镇压,然后就…”张和闭上眼,匀了口气,才继续道:“听说死了几十个人。”
这雪灾是突然而来的,百姓们只是短暂受灾,脾气和血性还在。
在重新给灾民安置房屋,土地时,因为一部分人不满,就跟官吏起了摩擦。然后越来越大,也不知谁先动手,于是冲突升级,最后就变成了悲剧。
救灾不止是送粮食过去就行,还要稳定受灾地的治安,安置灾民,然后按照他们的损失,给予一定补偿,给他们活下去的希望。而个人补偿,这其中就要牵扯到户籍管理,事情又多又杂。
其中,最最基本的是,是要安抚灾民的情绪,让他们不要害怕,有人会来管他们。
太子带去的银子,在买粮上吃了亏,荷包大缩水,给百姓的受灾补偿,自然少之又少。资源变少,灾民能分到的更少,不安,恐惧,以及被抢走利益的愤怒,都是造成最后悲剧的原因之一。
秦遇沉默了。
良久,他才道:“既然如此……”
他难得吞吐,张和笑了笑:“既然如此,又怎么会有万民伞?”,他的笑意却不及眼底,看上去泛着几分凉薄。
张和目光落在角落里的花瓶上面:“是啊,怎么会有万民伞呢。”
万民伞象征着百姓的感激。
太子去赈灾,灾赈的马马虎虎,最后还死了灾民,来哪门子感激。
张和收回目光,直勾勾看着秦遇:“随之知道这次染病的人都有什么共同点吗?”
秦遇张嘴,但是话卡在喉咙里,怎么也说不出口。
张和幽幽道:“这些人,包括我在内,都碰过那把万民伞。”
秦遇一瞬间汗毛倒竖,脚底生寒。
这个屋子忽然在此刻变成了一个噬人的牢笼。秦遇别开目光,额头已经浸出了细汗。
张和哼笑一声:“谁说普通百姓都是软弱可欺。”
“兔子急了还咬人呢。”他往后一仰,整个人无力的靠在软枕上。
秦遇最后离开张家的时候,后心的衣服都汗湿了。他回到家门口,本来要下车,最后却停了,吩咐秦小山去煮药汤,还让秦小山拿药汤把马车都擦一遍。
秦遇在澡房拿药汤洗了两遍身体,出来后又喝了一碗药汤,才敢去看空空和了了,不过也只是看几眼,然后就走了。
第126章 冯良娣
翰林侍读为从五品京官,秦遇每月能领到12石米,他估算过,时下一石米大约在100斤,12石就是1200斤,除了粮食,秦遇每月还能领到38两月银。
果然京官越往上升,待遇越丰厚。这些还只是朝廷拨的,根据部门不同,有些官员还有不少外水,远远超过官员本职的月银。
难怪大官都有不少宅子,铺子,庄子,良田无数,仆人成群。
也正是因为如此,越往上走越难,官员都是有定数的,秦遇能升为翰林侍读,是因为之前的翰林侍读不知犯了什么事儿,被贬谪了,才空出一个位置。
不知多少人盯着那个位置,明里暗里运作,谁能想到天子突然从吏部调来一个人,打了众人一个措手不及。
秦遇现在负责编纂丛书,虽然不像在吏部时有碳敬,但是他投钱的豆腐铺子收入不错,还有苏家大哥那边的分成,以及秦怀仁的酒楼,当初秦怀仁让他投钱,就是为了得秦遇庇护,固定一段时间给秦遇分成。
而秦家人口少,又不好奢侈,所以秦遇一家的日子,比起同样平民出身的官员来说,真的过得蛮滋润的。言书的嫁妆自己留着,秦遇从来没过问。
秦遇私下也试着揣摩过天子的意思,然而想来想去,也没想出个所以然,干脆就不想了,他还是老老实实做事吧。
他在翰林院里忙活,等到最后一页看完,他合上书,眨了眨酸痛的眼睛,抬脚去外面走走。
翰林院的一切都没变,除了秦遇办公的屋子变了。
“秦侍读安。”一名面孔有些生的庶吉士跟秦遇行礼。
秦遇愣了愣,随后反应过来,朝对方微笑示意。是了,庶吉士三年散馆,现在又入了新人了。
到底还是不同了。
秦遇心里想些有的没的,不知不觉就走到了以前做事的院子,那块熟悉的墙壁还在,上面又有了新的明讽诗。暂时还没人“打擂台”。
“秦大人安。”身后传来一道低沉又带点清冷的声音。
秦遇耳朵动了动,感觉这声音有些耳熟,但愣是想不起来,他回头,一张熟悉的,含笑的脸映入他的眼中。
“严淮。”秦遇惊喜过望,他这才注意到严淮身上的服饰,“你现在是庶吉士了。”
严淮笑着点头,“比不上大人,严某殿试名次排在四十开外了。”
“你别打趣我了。”秦遇笑道,当初会试,他的名次只勉强算中上,殿试时才被天子钦点为探花的。
秦遇有些懊恼,“严兄,我”严淮笑着打断他:“我知道你很忙,所以才没给你写信告知。几年不见,秦大人越发能干了,后学佩服至极。”
因为严格来说,庶吉士还不算官,但又跟普通读书人不一样,他们经过殿试,属于天子门生,对着天子自称“学生”,为了避讳,后续他们面对上官时,就口称后学了。
秦遇无奈:“你我本是同窗,何必如此。”
严淮道:“在翰林院,大人是上官侍读。在外面,大人是好友随之。”
“好吧。”秦遇接受了这个说法。官场上是要注意些。
两人聊了一会儿,秦遇跟人约好改日再聚,然后就回去干活了。
严淮也回去做事,没多久,一个庶吉士过来,低声问严淮:“严兄,刚才见你跟秦侍读有说有笑,你们可是熟识?”
严淮敛目,淡淡道:“熟识算不上,有过几面之缘。”
那庶吉士还要再问,严淮借口去拿东西,走开了。
晚上秦遇回家,跟家里人说起此事,他有些感慨:“时间过得真快。”
张氏点头。她现在还能回忆起儿子离家求学,她一个人在镇上的孤独日子。
对比过去,才会发觉现在的日子真好。
“啊啊——啊——”空空在秦遇怀里一点都不老实,小脚一蹬一蹬,两只小手捧着秦遇的脸,总想糊他爹爹一脸口水。
秦遇偏头看着言书,再低头看看自己的孩子,母亲,妻儿都在身边,还有一份不错的事业,老天爷当真是厚待他。
“叭叽——”小孩儿终于一口亲在秦遇的下巴上,留了一串口水,得意极了,咯咯笑个不停。
馒头本来在角落里吃东西,不知什么时候也走了过来,伸出舌头舔了一下秦遇的侧脸,“嗯昂”叫着。然后慢悠悠走开,尾巴甩的欢快。
言书哭笑不得,拿手帕给秦遇擦了擦脸,揶揄道:“馒头就亲近夫君一人,对我们都是爱答不理的。”
秦遇啼笑皆非,觉得馒头可以把这份厚重爱意分一点点给家里其他人。不过也就想想,随馒头去好了。
他始终觉得馒头喜欢他,是个谜。
秦遇回忆过去,有时还有点心虚,毕竟那个时候他仔细照顾馒头,就真的单纯希望馒头长壮一点,能帮家里干重活。
秦遇没有想过,他对馒头的照顾,相比其他人已经好太多了。有哪个士人家买了驴回去,会特意研究牲畜口料,给牲畜修剪毛发,勤快扫便,随时保持干净卫生的环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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