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沈知何
还好,和她料想的一样,今天是限定返场的第一天,又逢春节,卖得紧俏,排队的人尤其多。
她在队伍中段找到顾昀和阿宽,握拳打气笑眯眯道:“等你们哦!排到你们了喊我。”
顾昀顿了顿,“你跑来干嘛?”
陆雨昭:“等饼吃。”
阿宽百思不得其解,“娘子,又不是吃不到,你大费周章过来不折腾吗?”
陆雨昭:“你不懂,新鲜出炉的,和带回来的能比吗?味道能一样吗?”
“……”顾昀点了点头,笑了,“行,我懂了。你边儿站着去,或者在附近逛一逛罢。”
“嗯嗯嗯。”陆雨昭点头如小鸡啄米,挥着手走远了。
郑家饼店在皇建院附近,这块早市也繁荣。
尽管时辰也不早了,往来的人照常多,集市没散,早点摊更不会走。
陆雨昭等烧饼出炉的间隙,嘴巴也没闲着。
早市逛了一圈,瞧见一家瓠羹店顾客盈室,桌上人手一碗热乎的瓠羹,再配一碟切好的小菜。小菜切片,铺码在盘中,有人配蘸碟,也有人直接往上淋酱汁。
陆雨昭好奇,“他们吃的是什么?”
岁微:“瓠羹呀。”
“不是这个。”陆雨昭摇头,“我说边上的佐餐小菜。”
瓠羹店竖着招牌,瓠羹两个大字她自然认得。
店门口,有个老汉正要进店,闻言手一指,随口回她,“灌肺啊,那边儿,喏,左边儿小食摊去买。买了端进店吃,和瓠羹老板一家的。”
话罢,端着一碟灌肺钻进了热火朝天的瓠羹店里。
陆雨昭循着手势看去,这才看清那个早点摊,藏在熙熙攘攘的人群里,左边巷子拐角,离这很近。
“走,去瞧瞧!”
瞧瞧自然不会只瞧瞧,陆雨昭肯定要买来尝一尝的。
灌肺是现煮好的,炖在一大铁锅里,咕噜咕噜冒着泡,锅里散发着浓郁的羊汤香气。客人要,摊主人便抄着长筷子,从大铁锅里捞出来扔粘板上,片好装盘。
所以尽管排队的人络绎不绝,但都很快,没多时便轮到了陆雨昭。
店主人嘴快手麻利,一边用长筷子搅动着铁锅子一边问陆雨昭,“吃本味还是淋酱?直接淋酱还是蘸着吃?”
老板快言快语,搞得陆雨昭生出一种唯恐自己说慢了会影响她做生意的错觉。
她不假思索忙答:“蘸着吃,蘸着吃。”
“好嘞。”闻言,老板麻利从大铁锅里夹出一块冒着热气的灌肺,滑溜溜扔上砧板,“笃笃笃”切成片,铺码装盘。
“客官您的香辣灌肺好咯!”他吆喝着把盘子递给陆雨昭。
陆雨昭捧着一盘香辣灌肺往瓠羹店里去,老板还不忘在背后补充叮嘱,“盘子不用端回来,只管放瓠羹店,店里伙计自会收拾。”
挨个挨个说,逢人都嘱咐。
前脚客人刚走,瓠羹店正好空了一张桌,陆雨昭趁机坐下。叫一碗食店的瓠羹,她便急不可耐尝起香辣灌肺。
灌肺的做法她略有耳闻,简单来说就是把调制好的面糊灌进羊肺里,下锅去煮。
面糊则是用三两白面,二两豆粉,加姜汁、芝麻酱、杏仁泥,撒熟油二两、适量盐和羊肉肉汁揉的。
陆雨昭没蘸酱,先试了试原味。
入口的羊肺脆韧嫩滑,不腥不膻,咬破它,里面裹着的面糊糊涌出来,竟是满口肉香。那种咸鲜糯口的肉香,仿若带着肉质的纤维,用羊汤炖煮之后,入味极了。
大抵这便是要在最后加肉汁的意图吧,面糊吃出肉味,也不腻,因为那一味姜汁;在麻酱和杏仁泥融裹交杂之下,历久弥香。
再去蘸调味汁,又是另外一番风味。
调味汁是很典型的配置——五辣醋。
一勺黄豆酱,一盏醋,再撒少许白糖,接着加入研磨好的花椒碎和胡椒粉,碾碎成泥的生姜和干姜末、葱白丝以及大蒜蒜蓉。搅拌均匀,便是时人常吃的五辣醋。
葱姜蒜、芥末、花椒胡椒,还包括一项芥末,在辣椒出现之前,一直充当着此时的辣味源头。
五辣醋给灌肺增香提味,香是香料的辛香,辣是葱姜蒜的辣意。配送料汁,此般才算是完整的香辣灌肺。
空口吃可以检验食材的新鲜,蘸上五辣醋,灌肺变得酸辣可口,微微回甜。羊肺脆爽,面糊鲜辣,这个酱汁配得简直绝妙,简直是点睛之笔!
“客官,您的瓠羹好咯!”这时,店里伙计上了菜。
瓠羹上桌,瓠瓜绿,瘦肉片鲜,面汤上冒着热气,荡着一层黄澄澄的油花,和绿莹莹的葱花。
陆雨昭搅动起调羹,浅尝一口,汤头鲜烫,瓠子滑嫩,瘦肉片得很薄,是羊肉片。这是一碗清清爽爽的肉汤。
后世也拿瓠子做汤,多为素汤,譬如虾皮瓠子汤、瓠子鸡蛋汤等。也有加瘦肉的,大多为猪肉。
瓠羹陆雨昭要的小份,很快就着羹汤干完了灌肺。
嗯,清爽瓠羹与香辣灌肺,果然相配。
-
离开瓠羹店时,陆雨昭又折去小食摊,要了一份香辣灌肺带走。
她说是要带给顾昀尝一尝,脚步匆匆去郑家饼店,“走走,也不知排到他们了没?”
“娘子,娘子!”陆雨昭听到斜前方的高喊,是阿宽。
他在盘枝虬结的老柏树下冲她挥手,背着树影的地方,负手站着顾昀。
“这边!”他的声音很快被一阵锣鼓声淹没。
陆雨昭快步走去,斜前方的宽阔长街上满是人,最里边传来“啪嗒啪嗒”鞭子鞭打地面的声音。探头往里一瞧,街上一头大铁牛,有人拿鞭子敲打之,时不时冒出几句似乎是“鞭牛迎春,丰收富稔”的吆喝唱吟。旁边有人敲锣打鼓,热闹劲儿十足。
大街两旁,亦有摊贩卖小玩意。
惟妙惟肖的小春牛围在小牛栏儿里,春花彩带五色饰之,还摆着各种各样百戏小人儿。
这是在做什么?
“鞭春牛,一种迎春仪式,作送寒促耕之意。”顾昀似乎看出她的疑惑好奇。
陆雨昭这才了然,“有意思。”
“给,羊脂韭饼。”顾昀从袖袋里摸出一个油纸包,抛进她怀里,“我听岁微说,你这会子功夫吃了一碗瓠羹,又要了香辣灌肺,还吃得下吗?”
陆雨昭已经揭开了油纸包,咬了一大口韭饼。饼子还温热着,隔着油纸包都感受得到温度和香气。
她含糊傻笑,“嘿嘿。”
顾昀唇角轻漾,转身朝前去,“走罢。”
陆雨昭埋头啃饼,“早春的第一茬春韭,果然鲜嫩!炉子里现烤的,果然酥脆!”开心极了的语气。
“留点肚子,回家去还有春盘吃。”顾昀轻笑。
第81章 咬焦与浮圆子 元宵煮(炸)汤圆
要问哪个节日最为盛大隆重, 得到的答案不一定是春节,但一定会是元宵。正月十三始,上元放灯五日, 汴梁城内早早陷入全城狂欢的氛围里。
顾宅上下个个亦是躁动兴奋, 心心念念盼着上元夜的灯会。
灯会从冬至起便开始筹备, 正对宣德楼搭建山棚棚楼,用于放灯。沿御街两廊下,表演歌舞百戏、奇能异术的云集,游人交织,仙乐人声交映,十里不绝。
每天有舞队来, 百戏班子去,各种活计不断, 应接不暇。
前天顾家的守门护卫轮值休憩,去听了说书先生讲《五代史》, 昨日阿宽跟一众仆从去看击丸蹴鞠, 碰见个倒吃冷淘的憨货,笑了一路。回来还在笑, 笑给岁微听,笑到陆雨昭顾昀跟前。
陆雨昭关注点清奇, “冷淘好吃吗?”
阿宽被问住,“啊”了声,“应当……应当不好吃的, 放了好久呢。哗众取宠的憨货罢了!”
“噗, 那明日去看看罢。”陆雨昭忍不住乐。
元宵放灯代表着灯会的开始, 正月十三起, 一直到十七日方才结束。翌日正好是正月十五, 元宵当天。
元宵节吃元宵(或汤圆),在陆雨昭的认知里,这是自古以来的传统习俗了。尽管在此时还没有明确性的叫法。
但大差不差,时人称之为“浮圆子”或“上灯圆子”。
一大早,陆雨昭被姚汐叫去煮浮圆子给家里人吃。
“我们揉些糯米粉,煮上灯圆子。”
大厨房里,姚汐正在揉面团。陆雨昭应了声,系好襻膊过去帮忙。
厨娘们也打下手,有一位厨娘搅动大锅,在做厨房里大伙儿早晨吃的伙食饭。
“我家乡在上元节会做盐豉汤吃,大伙儿都想吃,特意煮来吃。娘子们早上还未用膳吧?可愿尝尝?”
她快做好了,知道陆雨昭不嫌弃且时时好奇这些粗朴之食,下意识问她。
陆雨昭连忙点头,“盐豉汤?好啊。”
姚汐也应声说好,“吃点垫吧肚子,浮圆子做好得须时候。”
这碗汤确实朴素简单,不过加盐加豆豉煮的杂肉汤,一把葱花一把春韭,但在早晨称心暖胃,就足够了。
喝罢这一碗汤,陆雨昭和姚汐继续投入揉面大营。
揉了面,等发酵好,团成小圆子扔进锅里煮。
看着白胖的汤圆“扑通”、“扑通”下锅,涌起热气腾腾的水汽,陆雨昭拿盖子盖上。
“只等最后出锅了。”陆雨昭以为结束了,“多的留着下次吃?”
“没有多的。”姚汐稍有一顿,“都煮了。剩下的一部分,煮了后做咬焦吃。”
咬焦?陆雨昭懵住了。
然而很快她就明白了——
当姚汐热了一锅油,把煮好的糯米圆子一一下进去的时候。这不就是炸元宵炸汤圆嘛。
-
圆子炸至焦黄便可捞起,在下油锅前,姚汐已经遣人去各院知会,准备吃浮圆子。
“现在几时?”陆雨昭问岁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