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桑家静
陈白起有些懵,但也并没有被他完全洗脑,她稍用了些智慧将被他扭曲掰弯的事情恢复到正轨上,真诚道:“你想法很美,可是巫族却是一妻一夫制,不允许搞三妻四妾的。”
骗子!
姒姜心中冷笑一声。
他眨了下瑰色勾人的眸,低低垂下,拿手指勾她的衣角轻拽慢捻:“你不一样,你是巫妖王,左右占个妖字,行事离经叛道些也正常,你多娶几个不碍事的。”
陈白起:“……”
听听这话,这哪里是她离经叛道,根本是他在恶意唆使。
虽然她没有嫁过人,但她也知道如果真依他的想法去做,那她与天命族就不是结亲,而是在结仇了。
他心黑,总是想方设法想气死谢郢衣。
她也不与他理论这些歪理,见他不再“何事悲伤画秋扇”,便推搪道:“姒三啊,这场婚礼不容有失,干系甚大,你提议之事以后有机会再说吧。”
见她踅身欲走,他眼急手快地拉住了她。
“等等,你又在计划什么?”他眯了眯眼,狐疑地盯着她。
早知她不是昏聩无能的君王,光靠美色跟妖言祸主是行不通,是以他也是报着能行就赚了,不行就拉倒的心思。
可她这话听着含义颇多啊。
“佛曰……”
这题他懂,姒姜立马接口:“不可说?”
“知道的越多,越……“
“越危险?”
陈白起一噎,然后回想起两人之间那一堆糟糕又不着边际的对话,不由得失声笑了起来:“以前怎么没发现,你脑子装的东西竟如此奇思妙想。”
姒姜仔细分辨了一下她这话是贬是赞,然后踉跄倒退一步,深受打击:“……你现在就嫌弃我了?”
陈白起见他戏精附身,得了趣,也有意配合,她学着他先前调戏人一样的动作,拿手指缠住他一缕细滑头发,稍一用力,将人给拉到她面前。
姒姜只觉那一小搓被拽住的头皮麻痛,不由得低下头,神色怔忡。
她笑眸弯似弦月,唇红齿白,抵在他面前的脸放大,呼吸勾缠,香香糯糯,跟一块让人馋得留口水的糕点似的。
她戳了戳他的脸,陷出个小小的酒窝,压低了声线,像夜间最是私密喁喁:“佛曰,你要乖一些,别老跟我闹。”
香暖气扑面,痒意酥酥麻麻爬满全身,心心念的人儿离得这般近,最主要的是她主动的……姒姜顿时面色涨红,从未有过的羞意染红了耳尖,瞪着她半晌无语。
能想象一个比他矮一个头多的娇小少女与一个成熟男子讲这种哄话吗?
他虽然……老想让她宠着,让着,但他绝不是什么作人小娇妻啊!
完了,心脏跳得太快,感觉快要窒息了!
——
秋意渐浓,日月如梭,这二个月婚礼的筹办如火如荼,而这段时日陈白起基本除了上朝入宫处理公务,其余时间闭门谢客,不允见任何人,但她倒没有将全心关注在婚礼上,而是避人耳目离开了咸阳城将剩余“幽冥军“尽数收拢麾下,阴差阳错之际,百里与相伯他们多次上门拜访皆被拒之门外,不得单独相见。
这事姒姜与谢郢衣是知晓的,毕竟一个明里一个暗里把控着整个太傅府的风向,只是这一次他们倒是意见一致,将这些烦人精上门的事在陈白起面前遮掩过去,不让她有机会过问。
而将一切看在眼里的巫长庭自然是偏帮自己人的,想到那几个光凭外貌便能够勾人失魂的男人,总归他也是不想节外生枝,能避开便避开吧。
前几日陈白起又离开了咸阳城,她倒不是去忙她的征程霸业,而是专程去了一趟赵国接陈父回来。
这件事她一直在暗地里部署良久,一为不惊动后卿的人,二来也是因为慢慢渗透需要时间去圜转,在她觉得时机成熟之时,便亲自前往趁夜夺人。
陈父并没有被安置在森严的赵国王宫,想来后卿也觉得太惹人瞩目,是以他被人秘密护送安置在一处民间小院,此处并不偏僻也不喧闹,属于文人街的一条宅巷,柳杏梅株错落,春夏秋冬皆有不同的秀骨风情,既是清静又舒适。
她安排的人书信陈父除了被限禁出城,平日里的一切事务都妥当富裕,出入有护卫马车,宅内有美婢善解人意,揣摩其喜好,由宫中不计成本大批送上玩乐,他还时常去附近酒肆茶馆与文人交流讨论,有了知己好友,安得自在。
这周围的人都觉着这陈孛好似哪里来的皇亲贵族,因为他本人虽然低调,但他周边的一切都透着一种奢靡富贵,跟他们这些人瞧着挺有距离感的。
他们是不知道,后卿这完全是拿他当老丈人的待遇在作安排,甚至得空还会亲自作陪,聊的都是陈白起的事,这正中陈孛的心,慢慢的,他从一开始的排斥冷眼到最后心平气和拿他当一介谈吐风趣的晚辈,可以说当后卿真心想讨好谁,没有人能够抵挡得住。
陈父在赵国的生活从书信中的字句廖语中,陈白起能够看得出来后卿是用心了的,她也放心将人暂放在他那里。
若不是为着这匆忙婚礼一事,陈白起怕陈父往后念起此事会责怪她,或许还会过些时日待她根基再稳固些再接他回咸阳城享福,她暗暗计较着,到时候再怎么样也不能比后卿为他安排的晚年生活差。
赵国邯郸
夜深人静,月光的清辉却在一片矮砖墙处截了一处,形成个三角夹道,像是硬生生将天边明与暗切了一到,黑魏巍一处早等了一队伪装了面目的黑衣人,他们将那座户宅的门通开,大门、偏门、院门、墙门一应不闭,四通八达的水渠直达,宅院内四处都横七竖八倒着不少侍卫。
驻守的黑衣人见到大门由另一队玄甲队伍簇拥而来的纤细身影当即躬身相迎。
斗篷被夜风吹起一角,她挥了挥让,让人起身。
“父亲呢?”
“尊上在内。”
再度启步,其余人都等她在前,再依序缀在其身后跟从,一路引申入内,光影从四周景物交错投射在她身上,她步履平稳,目光清澄似水。
这座宅院此刻很安静,连灯火都昏暗了一片,穿廊过巷,下阶入院,她便看到正站在庭院之中的陈父,他一脸难看又僵硬地站在那里,周围都是一圈人守着,看着那身影单薄又惊惧。
他之前问过这些是什么人,但对方就跟个闷葫芦,两眼放空没有回答。
听到一阵不少的脚步声靠近,他视线第一时间转过去,当看到率先入内之人,陈父霎那间瞪大了眼睛。
在他怔神惊讶间,却不知那围挡在他四周的人已悄然散开排列,让出一条笔直前行的道。
此时荫闭的月光从云后露出,他看到对方揭开头上的檐帽,露出那一张月下似芍药的小脸,她对他笑靥生花,那之前让他生怖的黑暗影影幢幢,这刻一下变换了种鲜活明亮的模样。
“我来接你了,父亲。”
“娇……阿芮——?”他只傻眼了一下,便面露惊喜快步上前。
第九章 主公,我想要让你留下(一)
陈白起亦伸出手,接住他,笑颜相对:“久等了父亲,这些日子在赵国玩的可还安逸?”
陈父激动地好好地看了看她,嘴角抑不住上扬,但为维持严父的尊严,方鼓起养肥了些的腮帮子,气瞪眼笑骂着:“你个不肖女,这么久才来接为父!”
见他精神气都上佳,陈白起好脾气道:“这段时日我东跑西征的,你在秦国不如赵国安全,如今我忙完了,不就来接你了吗?”
陈父此时心里高兴,其实也不是真的在怪她,他看了看周围,现在是知道这些人都是他娇娇儿的人了,也没有之前那么紧张担心了,只是他想起什么,有些迟疑问她:“……就这样走了?”
陈白起见他有其它想法,便询问他:“怎么了?莫不是,父亲还要与谁道别不成?”
陈孛见她一脸平波无澜的无情模样,暗示道:“那个……有个人,你离开前不打算与他见一面?”
陈白起眨巴了下眼,倒是听懂了,她想了一下,与她老父两眼相对,很是认真道:“他会生气的。”
陈孛却没有懂她真正的意思,他也是被后卿近段时日表现出来的和颜悦色与平易近人迷惑,全然不记得之前还曾批判此人疯批一个,他想再怎么样“不辞而别”好似有些亏心,却完全没有考虑过后卿或许根本没有打算放人。
“生气?不至于吧。”
“会的。”她肯定道。
陈孛看着她的眼睛,终于意识到她好似话中有话,咽下了口水,问道:“你、你做了什么?”
她一脸无辜道:“还没有做……”
他一哽,接口道:“那你打算要做什么会让他生气的事?”
陈白起看了他一眼,斟酌了一下,还是据实以告:“我要成婚了。”
陈孛也被这个消息打懵了头,他反应了好一会儿,脑子里转了好几个念头,才倒吸口气:“新郎不是他?”
由于太过震惊,连她要嫁所人都一时忘了问。
陈白起沉默。
陈孛再傻也知道若这件事情被后卿知晓那铁定无法善了,他早知道后卿那厮任他予求予取,对他像亲爹一样孝顺,盖因他对娇娇儿有禽兽想法,他本以为娇娇儿也对后卿有那么几分心思,却不想她这头将老父托给人家,另一头就要跟别的男人成亲,这事干得漂、不,干得太过危险,他们两父女如今还待在他的地盘呢。
“那还不赶紧跑!”
“不道别了?”
“又、又不是多大交情,有甚好话别的,方才为父乱说的,赶紧走,赶紧走。”
他抓住她的手就要快步离开。
陈白起看他这才后知后觉露出一副“事态严重”的紧急慌乱神色,也反手牵住他的手腕,严肃下表情:“那我们走吧。”
可当她带着陈父刚步出门口,便看到后卿早带着一队人马将门口堵住了。
——来得这么快?!
要说不是早有埋伏鬼都不信。
后卿站在威武森严的队伍前,火把焐熔,火色幽幽,光亮切割下的地界只将他一人显得异常瞩目,那一身黑鸦鸦的头发束于脑后,额间鸾翎玉坠,那眼睫乌浓稠密,淡淡瞥来,光华流转,倒是有种引人入胜的神秘感,更有种人即地狱深渊的恐怖。
陈孛梗住僵硬的脖子,一滴汗从额头上流下,他抽动着嘴角小声问陈白起:“娇、娇儿,咱们的人打不打得过?”
“单打独斗倒是可以,但是……”陈白起扫过他身后那占满整条街的人马咽下了话。
看到这双相依站一堆的两父女,石阶之下的后卿依旧和颜悦色,好似看不清眼下局势,温声向他们问好:“白起既然来了邯郸,怎么不与卿说一声,况且这么晚了,你们要去哪里?”
有种被鬼问候的阴森发毛之感。
“我、我们要回家。”陈孛心虚道。
他的确该心虚的,这段时日人家供奉的好物不计其数,他也腆着脸尽数收纳,如今闹得门口对峙,这挠脚指头的尴尬简直了。
后卿疑惑:“陈族长不是说要与卿论道、下棋,怎会招呼不打一声便提前离开了呢?”
“……”陈孛将视线瞄向陈白起。
娇娇儿,这小子太吓人,老夫扛不住了。
陈白起赶紧伸出手将陈父挡在身后,为父出头:“主要是叨扰许久,也该告辞了。”
这话说的客气有礼。
话到这儿好似进入了一个死胡同,双方一阵缄默。
后卿轻笑了一声,声线尤其旖旎,值得在舌尖上再三品咂:“白起,你便没有什么话要与我讲?”
妈蛋,这熟悉的开场白好像在哪里听过?
上次好像因为过于坦然直言最终闹得自己是“割肉”赔罪,这次她决定做人不必太正直,有时候可以善意的撒个谎。
主要是她料定姒姜不能将她怎么样,但后卿就不一定了,这个说实话,她有时候都有点怵他。
“没有。”怕说得太绝对被拆穿了不好收场,她又补了一句:“你别多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