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木子金三
阿粱退后了几步,理了理袖摆,昂首挺胸,矜傲道:“从今以后,我是温府的嫡少爷,温府会为我请最好的先生,我会念书明理,以后同我的生父一样,进入朝堂为官。我以后还会娶一位官家女子为正妻,生下聪明的儿女。我的余生都是风光无限。”
“而秦从玉,便是他有过人天赋,有你这么个犯人娘,他就不得科举,此后一生与田地作伴。”
“他如今见着我,得对我俯首行礼,口称少爷。往后见着我,更得对我跪拜磕头,口称大人。我会压着他,一辈子。”
阿粱偏了偏头,轻轻一笑:“就像你,哪怕费尽心机,也被我娘轻易踩在脚下,碾死。”
“你清楚吗?”阿粱俯视她:“桃月。”
桃月整个人都滞住了,像一座石塑,匠人给她雕刻了最滑稽可笑的表情。
阿粱收敛了笑,面无表情的看着她。
狱卒在旁边大气不敢出。他觉得这温少爷看着温和,实则有点吓人。
良久,桃月的脑子终于重新动了,然而她明白阿粱话里的意思后,恨不得自己不懂。
“不,不,你说的是假的。”
桃月此刻哪还能在阿粱面前嚣张,她拼命后退,抵住墙了也还是退,桃月不正常弯曲的腿不停蹬着干草。
“撒谎,你胡说。”
“……从玉会有大出息。”
“从玉以后要当官…”
桃月反反复复念着:“从玉,我的儿子,我的儿子,他是温府少爷。”
“从玉,从玉…”
她猝不及防对上阿粱冰冷的眼,没有情绪,像一面冰镜,映出桃月的丑陋可笑,一切自我欺骗散去…
“不———”
牢房里传来女人凄惨的嚎叫,桃月不停撞着墙,却被狱卒按下,捆起来。在问斩之前,桃月得活着。
阿粱轻飘飘扫了她一眼,然后头也不回的离开了大牢。
温夫人让人对桃月动刑,毁了桃月的身体。但阿粱今日来,是给了桃月的精神重击。
桃月是个矛盾的女人,说她爱亲儿子从玉,但桃月在真相暴露后,还死命刺激温夫人。完全没想到温夫人在怒火下,会对从玉做什么。
但若说桃月不爱亲儿子从玉,听到阿粱说从玉今后被人压着,桃月又崩溃不已。
又或者是,桃月不管从玉死活,只把从玉当她一个念想,她想靠着从玉翻身。如今从玉跌到泥里,连自己都保不住了,又怎么保桃月。
桃月怨恨的女人,怨恨的小杂.种,今后会过得富足安乐。
而她不久被问斩,她的儿子当一辈子农户……
桃月疯了,温夫人再次来的时候,桃月都不记得她了,只会傻笑,说些奇怪的话。
狱卒小声解释:“夫人,上次温少爷来过,他”
狱卒拣自己还记得的话说,温夫人不置可否,她厌恶的看了桃月一样,心中只觉得痛快。
温夫人离开了大牢,回去的路上,温夫人的奶嬷嬷笑道:“少爷真是随了您和老爷,人聪慧又有魄力。”
如果粱少爷来到大牢,让人对桃月动刑,理解之余,难免令人觉得少爷不够大气。
可粱少爷只是简单说了几句话,就令桃月崩溃了。可见阿粱少爷冷静,果断,打蛇七寸。
那些世家大族里的少爷也不过如此了,奶嬷嬷与有荣焉。
然而温夫人沉默了,她倒宁愿阿粱跑牢里来,让人打桃月打一顿,出了心中气,阿粱以后好开心过日子。
过快的成长背后,是难言的苦痛。
没多久,桃月被斩了。这事好像也落定了。
温礼仁除了公务,多半时间都拿来教导阿粱,还给阿粱请了最合适的夫子。
温礼仁原本以为阿粱什么都不懂,他告诉自己要耐心教,但阿粱竟然有基础,学东西不但快,好,还十分刻苦。
温家人最后反过来劝阿粱学习要适当,别累着自己。
阿粱都应是。
相比阿粱的进展神速,秦升简直让人着急,读书不灵光就算了,还爱偷懒。偏偏秦升这小子态度贼好,认真认错,死不悔改。
阿粱跟秦家那边还是有往来,不过不频繁,每次去也是送些东西,小石村人都说秦择运气好,亲儿子回来了,阿粱还对他这么好。
秦升就要跑的勤些,一个月要跑小石村好几次。
“叔,阿粱弃文从武了。”秦升有点郁闷。
秦择也很意外,“阿粱没说原因?”
秦升摇头。
秦择张张嘴,阿粱之前根本没透露口风。对方瞒着他。
那之后,原本还一两个月来一次秦家的阿粱,慢慢变成好几个月来一次,最后一年来一次,再之后,却是不见人了。
一问才知道,阿粱跑边关去了,秦升二话不说跟了去。
温礼仁是文官,阿粱从武,温府给不了阿粱太多助力,只能靠阿粱自己去拼。
太平盛世,也不过是没有太大纷争。边关跟周边地区的摩擦也没少。对于那些地方的百姓来说是苦难,但另一方面来说,对将士却是一个机会,是军功,是往上爬的梯子。
军营里。
千夫长看着百夫长领进营帐的青年,神色微凛:“他就是你要推荐的人?”
百夫长点头:“千夫长,阿粱神勇,以一能当十。再过些年,以一当五十,以一当一百都不是问题。”
千夫长没想到百夫长对这个青年评价这么高。
千夫长笑道:“既如此,今晚的外出侦查,让他一起。”
阿粱垂首抱拳,并不多言语,让千夫长多看了两眼,阿粱看着是个稳重的。
北边的部族不老实,一直想挑事,之前的斥候发现了一点痕迹,消息传回来后,上头下令深查。
这次小队里,其中一人是千夫长的心腹,两日后对方回来,悄悄跟千夫长说:“大人从哪里找到的好苗子,办事又利落又果断。”
这话心腹说的客气了,其实心腹想的是,这他爷爷的哪逮的一头狼。不声不响,一动就啃到骨头里。
那个部族世代生活在这里,对此地很熟悉,所以心腹他们开始还被绕了一圈,差点中计,最后是阿粱带着他们反攻成功。
一问人怎么发觉的,好嘛,从一开始阿粱就发现了敌人的诡计。将计就计。
心腹真服了,阿粱这小子长了五双眼睛三颗心吧。
温礼仁虽然是文官,可他在户部当差,有道是不求多个朋友,不要多个敌人,武将一般不会故意卡阿粱。
温家时不时给边关送银子,秦升大概技能都点在了交际,拿着钱帮着阿粱打点。
外部条件有了,内部条件,阿粱稳重,有才干,有实绩,于是品级蹭蹭往上升。
秦升被他远远甩在身后,现在秦升成了阿粱的护卫。
不过私下时,两人相处还如从前。
秦升吃着花生米,喝着粗茶,惬意极了。阿粱在旁边擦拭兵器,“哥,你今天练武了吗?”
秦升一慌张,差点让花生米卡死,还是阿粱出手拍他背,秦升才把花生米吐了。
“阿粱,你以后不要突然说事。”
“我还没娶媳妇儿呢,不能早死。”
阿粱抬眸:“你若在京城,现下应是有孩子了。”
秦升知道他又想多了,“哎呀都说了,是我,我自己,我想建功立业。”
然而说着要建功立业的人,被边关生活逼的偷偷哭,秦升是个圆滑的人,他这样的人,最适合混迹九流,做点买卖,家人都在身边,秦升从来不求大富大贵,他只要富足不饿就行。
秦升跟军营格格不入。
温家人希望阿粱科举入仕,甚至阿粱这个名字,温家人都希望给他换了,是阿粱坚持,所以最后阿粱只改了姓。
温粱。
但是在军营里,温粱冷冰冰的一张脸,口中却道:“叫我阿粱就行。”
他不愿别人提及他的姓,不管是过去的【秦】,还是现在的【温】。
温家人待他是好的,阿粱同样敬重爹娘,可他在顺从温家的时候,本心一直在抗拒,他无法欺骗自己。
从文从武对阿粱来说都无所谓,他只是想找个合理的理由离开。
阿粱在官场步步升。
秦从玉跟着池家人苦读数年,也想走仕途,可是桃月成了他洗不掉的污点。
秦从玉不能对人言,郁闷苦涩,此时,他的好友劝他,旧事已经过去,你不说我不说便无人知。
秦从玉动摇了。
秦择这些年做起了药材买卖,他本就是北边人,对那带熟悉,如今秦择还建了商队。柴长平他们跟着秦择干。
秦家是不缺钱的,可是对于秦从玉而言,他不好钱财,他想入仕。他想光明正大走到温府门前。
一念之差。
秦从玉隐瞒了生母桃月之事,他参加了科举,秦从玉有心瞒着,直到最后事情爆发,闹大了,秦择才知晓。
乡试第二场,秦从玉的好友亲口道出桃月之事。
“一个女支生子也进考场,简直是对所有考生的羞辱!!”
“秦从玉他的生母是暗.娼,是罪奴,秦从玉知道这一点,还故意隐瞒赴考,这是欺君,是对圣人的亵渎。”
“滚出去,女支生子滚出考场——”
数不清的考生们鄙夷的看着人群中的秦从玉,目光如刀,秦从玉犹如被褪了衣服千刀万剐。
他呆呆的站在人群中,浑身冰凉,好久才转动脖子,看着他的昔日好友。
在乡试前,对方找到他,希望他能放弃乡试,转而帮忙。
什么帮忙?
就是让秦从玉帮着对方作弊。
秦从玉拒绝了,对方当时不显,没想到是等在这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