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云上浅酌
仿佛冒着风霜冷雪,闷头走了很远的路。即将僵直冻毙、陈尸在路旁之际,一头栽进了一间有火炉、有主人的小木屋里。
木屋是破旧的,木屋的主人,更是尉迟兰廷以前从来不会多看一眼的类型。
但,也是在她的身边,尉迟兰廷的噩梦,开始不药而愈。第一次可以一睡到天明,心神也开始被牵跑。
现在,他睁眼的第一件事,想的大多是“今天该做什么吃”、“三天没抓鱼了,今天记得去弄一条回来煮汤”之类的事情。夜晚躺下时,脑海里记挂的也不是烦心事,而都变成了与冯桑有关的场景。
冯桑蹲在雪地里堆雪人时的场景;坐在门槛上和隔壁家那条大黄狗分吃鸡腿的背影;每次他回家,她蹦蹦跳跳地冲出来迎接他的笑容,还有即使堵住了耳朵,也还是落到了心里的一声声“兰廷”、“兰廷”。
活着,似乎不再与孤独和如履薄冰相缠,因她而润物细无声地变成了对明日的期盼。
这段岁月,可以说是尉迟兰廷迄今为止过得最宁静平和的日子。
殊不知,掩盖在其下的都是脉脉暗流。
或许要在很久后,他才会明白,这点夹在腥风血雨里的琐碎的旧日温柔,对自己意味着什么。
因为是冬至,邻里的大婶们送来了饺子皮,笑称冬至就是要吃饺子。尉迟兰廷现学了起来,他做饭不行,包饺子的技能倒是很快就掌握了。桑洱主动给他打下手。
说是打下手,其实也就是在拿着饺子皮在玩,包了几个奇形怪状的饺子,没一会儿,就偷懒跑掉了。
邻居的几个小孩敲门来玩儿。小的还在牙牙学语,走路摇摇晃晃。大的已有八九岁了,认字识词的年纪,一来到,就在几个小孩儿和桑洱面前显摆自己新学到的东西。
看到不认识的词,一个小女孩吸着鼻涕,懵懂地问:“一……一无所有,这是什么意思呀?”
她旁边的大孩子一脸了然地回答:“就是家里什么也没有,特别穷的意思。”
见小女孩还是不明白,大孩子就指了指桑洱,举例子道:“看,桑桑姐姐刚来桃乡的时候,家里什么也没有,就是一无所有。”
这小孩嗓门很大。远处的尉迟兰廷听见了,头也没回,显然没将童言童语往心里去。
没想到,桑洱居然认真了,据理力争道:“不对,我才不是一无所有。”
孩子道:“可是,那个时候,你家里就是什么也没有啊。”
小鬼,有眼不识泰山,啊不,有眼不识男主了吧!
桑洱狐假虎威,得意洋洋道:“但我有兰廷呀,他可是多少钱都买不回来的宝物,你怎么能说我一无所有呢?”
尉迟兰廷听见这话,遽然一顿,仿佛怔住了。
长睫轻轻翻起,转头看去,只见到了桑洱的背影。
在温暖的烛光下,她正神气地叉着腰。
纵然看不到正脸,也完全可以想象出,她那无比骄傲的表情,大声告诉别人他是宝贝。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了“笃笃”的敲门声。原来是孩子们的家人来接他们回去了。
不多时,人就走光了,屋里静了下来。
尉迟兰廷煮了饺子,端了两碗上来。
桑洱碗里的都是完好的饺子,她看了尉迟兰廷的碗一眼,就惊讶地发现,他的饺子有好几个都破了皮:“咦?”
尉迟兰廷勺子敲到了碗底,笑道:“桑桑不认得自己包的饺子了吗?”
桑洱:“……”
也是,她刚才乱包一通,水沸腾了,饺子皮不破掉就奇怪了。只是,没想到他居然把她包的饺子都下锅了。
桑洱讪讪地埋头猛吃,吃饱就心虚地溜回房间了。
当夜,子时之后,桑洱在浅眠中,听见了外面传来大雪压垮树枝的声音。
这几天,雪似乎下得越来越大了。
不过,她倒也不算是被吵醒的,而是本来就没有睡熟。
以前虎得可以用肚子给尉迟兰廷暖手,现在盖了厚厚的棉被,房间里烧了数个炭火暖炉,还是不够暖。翻来覆去,睡得不熟。
就在这时,桑洱的脑海里,突然弹出了一段剧情——
【今晚冯桑冷醒了,两只脚比冰块还冷。听着外面鬼哭狼嚎般的风雪声,她心肝颤颤,一爬起来,连衣服也没披上,就摸到了尉迟兰廷的床边。
尉迟兰廷似乎也没睡着,冯桑一爬上来,他就醒了,在黑夜里淡淡问:“怎么了?”
“我冷。”冯桑想往尉迟兰廷的床铺内侧爬去。就在这时,锁魂钉的余威恰好发作了。】
桑洱:“……”
把这段剧情概括一下,就是到她这个工具人出场的时候了,让她抹干净脖子,往尉迟兰廷身边送的意思了吧。
系统:“理解很透彻。”
不过,桑洱确实也冷,对这段剧情没有异议。她搓了搓手,鼓起勇气,从被窝里火速爬出,冷空气开始嗖嗖往衣袖里冲入。
原文只写原主没穿外套,可没说她没穿鞋子。但是房间里乌漆嘛黑的,鞋子不知道哪里去,桑洱冷得够呛,干脆就这样穿着袜子跑了过去。
如剧情写的一样,尉迟兰廷的房门没锁。桑洱一爬上去,他就醒了。在黑暗里,声音有淡淡的倦意,轻声道:“桑桑?怎么了。”
奇怪,尉迟兰廷应该是很警醒、很少熟睡的人。怎么听声音觉得他刚才放松地睡着了?
桑洱没有深想,小声地念台词:“我冷。”然后,打算按剧情写的那样,往床铺里侧爬去。
爬了过去,却没等到尉迟兰廷的锁魂钉发作。
桑洱:“?”
嗯?剧情加载卡住了么?那她要一直坐在这里等吗?
桑洱一时之间骑虎难下,与尉迟兰廷大眼瞪小眼了片刻。突然,尉迟兰廷将他的被子掀开了一角。
下一秒,桑洱就被他扯了进去。
“呆子,不是说冷吗?冷还坐在外面干什么。”他仿佛有点无奈。
桑洱:“…………”
等等,这歪了吧,剧本没说她会被拉进来的啊!
尉迟兰廷不知她内心所想,将她扯进来后,发现她衣衫单薄,暗暗皱眉。伸长手臂,将被角给她严严实实地压住了。
桑洱现在躺的位置,是尉迟兰廷自己睡暖了再让出来的。
人就是那么奇怪,一直冷着只是身体僵硬,一旦被暖热的被窝接济,就会开始回过味儿来,身子打起冷战。
这时,桑洱感觉到自己的脚踝被捉住了。
脚……糟糕了,因为没想到要钻进被窝,她刚才是穿着袜子过来的。地板有一点湿意,袜子也弄脏了。
于是桑洱尴尬地往回缩脚。
那只手不允许她退走,还剥下了她半湿的袜子。
见她一抖,尉迟兰廷皱眉道:“别动。”
纵然已到了桃乡生活,桑洱的脚还是相当柔嫩。毕竟不需要做粗重活,也不需要走太多路。这会儿,战战兢兢地踩住他的手心,力度也是软的,相比之下,他指腹上粗糙的茧更明显。
尉迟兰廷觉得自己握住了一块会颤动的、娇娇弱弱的软豆腐。
几个月前,她在他的房间里睡觉时,他就无意间看到过,她的脚丫子是肉绵绵的。如今捏起来,果然就和他当初想象的手感一样。
只是,未免也太冷了。
桑洱被捉住一只脚,动作都不好施展了。而接下来,尉迟兰廷的动作更是出乎意料——他没说话,用双手包住了她的脚,在轻轻地给她揉着,暖脚。
尉迟兰廷这是在礼尚往来吗?毕竟以前她也给他暖过手。可是……
桑洱一开始还忍着,有点难为情。渐渐地,一股怪怪的痒意从她脚心传到了脊柱上,又回弹了下来,她的脚趾忍不住缩紧,终于还是忍不住小声喊了停:“等等,已经好了,不冷了……”
“没好。”
在黑夜里,桑洱看不清他的表情,只能听见他冷静的声音。
但尉迟兰廷却能看见她的模样。
凌乱的头发,酡红的脸颊,泛出细汗的鼻尖,眼睛也水汪汪的。
活色生香。
桑洱只是觉得他不太讲理,挣动了一下:“但这是我的脚啊。”
“这是我的床。”尉迟兰廷不慌不忙道:“桑桑,是你自己来找我的。在我的床上,就要听我的话,不是么?”
桑洱:“……”
吃人嘴软,拿人手短。穿着脏袜子占人的被窝……也确实是没底气。
桑洱居然有点被他的逻辑说服了。
只是,尉迟兰廷为什么会愿意给她暖脚?
桑洱沉思了片刻。
自己现在是尉迟兰廷的移动解药。或许,尉迟兰廷只是不希望她冻病,让锁魂钉的事出现岔子而已。
男主对炮灰能有什么私心呢?尉迟兰廷肯定不是在故意欺负她,或者逞他的私欲。
搓了一会儿,桑洱的双脚终于暖回来了,她赶紧一缩,卷起了被子。
“桑桑。”尉迟兰廷却不让她睡觉,叫了她的名字后,停顿了好一会儿,仿佛在思索:“你如今的身子,可有不舒服?除了特别容易冷以外。”
桑洱心说我有也不能告诉你啊,嘴上道:“没有呀。”
尉迟兰廷又不说话了,默默想着什么。
桑洱在被子下摸了摸自己的脚,还是觉得痒痒的,转过身去,缩成了虾子。
就在这时,她听见了后方的尉迟兰廷闷哼了一声,床铺也剧烈地抖动了一下。
桑洱一下子来了精神。
来了!
这剧情也加载得太慢了,居然晚了这么多。
桑洱爬起来,看见枕旁有一根束发用的簪子,果断用它的顶端划了一下指尖,驾轻就熟地将那染血的指尖递了过去,诚挚地说:“给你。”
尉迟兰廷乌发遮面,神态略有几分扭曲,仿佛被她指尖涌出的鲜血吸引了,慢慢地抓住她的手,咬住了指头,吮吸着鲜血。
指尖血正在涌出,好像也有一部分生命在从身体里溜走。
桑洱的脑海里轰然一响。
正如系统所说,每次喂血时,她都有可能窥见尉迟兰廷的一些记忆。这次,果然也不例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