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檐上春
锦衣卫特质的金铁虎头面具说是面具,其实和面罩差不多,把整个脑袋都框住,连根都头发丝都不往外露。
在这么严丝不漏的情况下,就能生生认准谢殊是恩公,实在奇怪。
关冬颖一顿,随即回道:“是附近的老伯伯告诉我的,锦衣卫的谢大人这几日经常在此处徘徊。我与老伯伯相识多日,老伯伯是不会骗我的。”
话落,戚秋却是一副不解的样子,“关小姐,老伯只说表哥经常在此处徘徊,并没有说是表哥救了你。况且怎么一个认识几天的老伯说话你信,表哥这个当事人说的你却又不信?”
戚秋这话一落,关冬颖就垂了泪,“戚小姐你这话是什么意思,难不成你是觉得我在骗人吗?我关家现在确实落魄,可你也不能这般欺辱我。”
李氏见势不妙,也赶紧上前,“戚小姐,冬颖怎么说也算你姐姐,你怎能如此欺人!”
眼见李氏和关冬颖将矛头指向了戚秋,屋子里的气氛又一下僵住了。
淮阳侯老夫人和谢夫人升起不悦。
两人刚要开口,就见戚秋眼里也涌出来泪,要掉不掉的样子,瞧着比关冬颖委屈多了。
戚秋微微哽咽,“关小姐和夫人何苦这样说我,我只是见关小姐报恩心切,这才想着赶紧帮关小姐找到恩公是谁。怎么我说恩公可能不是表哥,就变成了欺人了……”
戚秋这一落泪,谢夫人更是心疼不已,连忙对她招手。
戚秋走过去,坐在谢夫人身下,委屈地抬起小脸,上头满是泪痕,“姨母,我没有欺负关小姐的意思。”
谢夫人为她擦着泪,哄道:“姨母知道,不哭了。”
看着戚秋这幅做派,李氏气得瞪大眼睛。
可不等她开口,一旁的谢殊就淡淡道:“在柳城县我确实从未见过你,更不曾救过你,此事还是后来听王爷说起。你既然不信我说的话,我带你见王爷说清楚也未尝不可。”
这话一落,满堂皆静。
关冬颖和李氏都惊了一下。
咬着下唇,关冬颖怎么也想不明白谢殊为何为了这点小事,竟然敢惊动王爷。
魏安王府她们哪里敢去。
此事若真的闹到魏安王妃跟前,她们可就不好收场了。
可如今……
眼见众人都静静地看着她和李氏,等着她俩回话。
这可真是骑虎难下。
屋子里安静下来,炭盆里的炉火烧得正旺。
站在中央嚷嚷半天的李氏,脸色一阵红一阵青,瞧着颇有些难堪,却也不敢应声。
过了半晌,淮阳侯老夫人咳了两声终是开了口,“倩茹,身为你的长辈今日我且也说上两句。这么多年过去,李家就剩你们几个小辈,把自己的日子过好就行,何苦还惦记着那些陈年往事,要与自己为难。”
李氏的本就难堪的脸色一下子更加难看起来。
淮阳侯老夫人叹了一口气,“不是你的终究不是你的,你再折腾也无用。时过境迁就要学会认命,旁的不说,你身边还跟着小辈,怎么也不能带坏小的。”
这话明里暗里都在说李氏无端生事,带坏小辈。
当着满屋子下人的面被这般说,李氏脸皮子一下爆红,气的浑身直哆嗦。
可还不等她甩袖就走,一旁的关冬颖却是不动声色地拉了拉她的衣袖。
她怒火一顿,喘着粗气,却愣是又将火给压了下来。
咬了咬牙,李氏一把跪了下来,“是,晚辈自知自己脾性不好,也不敢带坏小辈,所以恳请老夫人和谢夫人将冬颖留在谢府。”
淮阳侯老夫人没想到李氏竟是生生吞下了怒火,还舍了脸面不要就为了留下关冬颖。
顿了顿,淮阳侯老夫人缓缓地放下了手里的茶盏。
关冬颖咬着唇,流着泪,也跟着跪了下来。
两个小辈跪在自己面前,饶是淮阳侯老夫人也不好再说什么。
李氏垂下的长睫掩住眸中的怨恨,继续说道:“您身为长辈,就是不念在李家,也请您念在关老太傅的面子上,给冬颖一个去处。”
关冬颖泪珠子止不住地往下落,跟着就磕了个头,“还请老夫人和谢夫人可怜。”
顿了片刻,老夫人开口淡淡道:“如今谢府事多,冬颖留在谢府不合适。”
关冬颖的哽咽声顿时大了起来。
李氏不依不饶,“如何不合适?谢府这么大,戚家的能住进来,便容不下一个冬颖吗?”
这话说的便有些不客气了。
淮阳侯老夫人沉下脸。
李氏愤愤道:“当年我们三家交好,冬颖尚养在老夫人跟前过,如今却连伸把手帮一下都不愿意,也不知是我行事不端得罪了老夫人和谢夫人,还是您两位见我两家落魄不愿意再结交!”
李氏是算准了谢夫人不会拿当年的往事来说。
这番话一出,谢夫人若是不点头答应怕是明日谢府就会被扣上一个踩低捧高,不念旧情的名声,被人私下指指点点的议论。
谢夫人心头一哽,气得握紧了手里的帕子。
正想着,戚秋和谢殊却是同时开了口。
戚秋:“倒是奇怪,夫人既然如此疼爱关小姐,不惜跪在姨母跟前求人,为何不来时就为关小姐找好去处?”
谢殊:“那就去南栈吧。”
倒是异口同声。
两人说完齐齐一顿,看向对方。
第49章 夕阳 表哥,你的妹妹好多
南栈是备选宫人居住的地方。
宫里每五年会从民间挑选一批宫人进宫,凡是报名成功,第一轮挑选又被留下来的女子,就会被安排到南栈里头去,等待后面的几轮挑选。
戚秋看了谢殊一眼,心道这是想到一块去了。
可底下的李氏和关冬颖的脸色就不那么好看了。
李氏怒道:“南栈?你们这话是什么意思?”
戚秋微微一笑,“夫人,您既然把关小姐带到了京城,就该为关小姐想好以后。”
眼见事情朝自己预期外发展了去,关冬颖垂着的眸子里闪过一丝幽光,可不等她说话,李氏便开了口。
李氏根本不懂戚秋说这番话到底所谓何意,只能道:“这件事是我考虑不周,冒然带着冬颖进京,可眼下冬颖已经来了京城,还能怎么办?那怕是看在故去的关老太傅,你们也不能撒手不管。”
关冬颖顿时皱眉,心道糟糕。
果然只听上头的淮阳侯老夫人开了口。
“现在谋划也不晚。”淮阳侯老夫人已经明白了戚秋接下来想说的话,便开口说道:“冬颖虽然得了大赦,但现在毕竟依旧还是罪臣之女的身份,不宜在人前露面,这日后总不能一辈子都这样。不若趁着今年宫女选举,进宫去。”
李氏立马瞪大了眸子:“这怎么行,怎么能让冬颖去当宫女!”
淮阳侯老夫人慢慢地看了一眼下头跪着的关冬颖,淡声说,“有什么不行的,你不要争一时意气,想必你也不愿意看冬颖一直顶着罪臣之女的身份过一辈子吧。”
李氏有些急了:“可……”
挥挥手,淮阳侯老夫人径直打断道:“眼下哪里还有比宫里更适合冬颖的去处?如今宫门大开,南栈正挑选着进宫去的宫人,正是个难得的机会。只要冬颖在宫里呆满五年,出来便是清白之身,到时候婚嫁走动不也能少些艰难?”
按照本朝律例,凡是被大赦过的罪臣子女只要通过选拨进入到宫中伺候满五年,便可脱去贱籍,自行选择是否出宫重新过活。
对于关冬颖一个罪臣之女来说,确实没有比宫里更合适的去处,眼下正好临近宫中侍选,是个难得的机会。
淮阳侯老夫人对李氏说道:“这事你不能只按自己的性子来,也要听听冬颖的想法。”
话罢,淮阳侯老夫人不等李氏反应,就看向关冬颖道:“冬颖,这是你自己的路,你不能一味躲到你姨母身后,要不要进宫,由你自己选。你若是愿意,明日我就亲自去南栈说,定让你赶上此次侍选。”
这话说是让关冬颖自己做主,实际上却让李氏不能再开口替关冬颖说话。
不然就是按照自己的性子乱来,就是不为关冬颖着想。
李氏又气又急,却也只能闭口。
见矛头对准自己,关冬颖咬了咬下唇,抬起来脸来时眸中还往外涌着泪,却是没有说话。
好似正在犹豫。
淮阳侯老夫人押了一口茶,“我知这事来得突然,你一下子也做不出抉择来,罢了,你先回去想想,想清楚了再来回我便是。”
李氏一听这话就知道是在打发她们两个回去,脸上顿时写满了不情愿,刚要再说,一旁的关冬颖却是已经弯腰磕了个头。
关冬颖瞧着到并无不满,这个头也磕的实实在在,“多谢老夫人,冬颖明白了,回去定会好好考虑的。”
淮阳侯老夫人点点头,让身边的嬷嬷下去把两个人扶了起来,此事也算就此揭过。
起身后,也没什么好说的了,李氏和关冬颖勉强坐了一会就起身告辞了。
她们走后,天色虽然还早,但谢夫人经这一遭也没什么心情再说什么,便挥手让戚秋和谢殊先回去了。
成功阻止了关冬颖住进来,戚秋心情还不错,并行和谢殊朝外走着。
路很短,两人谁都没有先开口说话。
到了院子门口,戚秋向谢殊福身之后,刚准备扭身离开,却又被谢殊叫住了。
朝霞已落,橙黄的余晖尽数落在院子里,影影绰绰。
院子门口养着的金银花在西去的日头下暧昧的交织着,白砖青瓦上还存留着盈盈雪水,正时不时地往下面滴落着。
门口静悄悄的,东风吹过,只余啪嗒啪嗒的落水声。
戚秋疑惑地看着谢殊,就见谢殊将身后东昨提着的一份牛皮纸包着的糕点递给了戚秋。
谢殊眼眸微垂,神色带着几分漫不经心,温声说:“这是余香阁卖的福糕,我今日路过便买了一些,你拿去吧。”
每临近新年,余香阁就会卖福糕,味道好不说寓意也很好,因此经常刚一出炉就被一抢而空。
戚秋一愣,看着谢殊。
夕阳垂暮,寒鸟赴园林。
谢殊站在枯树前,夕阳将他挺拔的身影拉得很长,桀骜的眉眼也因为这一抹余晖显得温和。
戚秋抿了抿唇,从谢殊手里接过糕点。
或许是夕阳过于晃眼,交接时两人手指不小心触碰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