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乃兮
稍微动一动脑子就知道。那傅元宝一定是不乐意结婚的。毕竟这都什么年代了,建国几十年了!早不流行订娃娃亲结婚的了!
哪怕傅元宝听说是很有钱的。
可他们念过书都知道,现在就流行自由恋爱,再不济才叫村里头的人介绍认识认识。哪还有娃娃亲!
桑晓晓见人都凑在她房间里,这才问了一声:“你们刚叫我做什么事情?喂鸡?”
桑达达点了脑袋:“对啊。我去弄点猪饲料,把家里头的猪给喂了。胡春过来玩。喂完你们干什么都行。你带着她点。”
他声音响亮,意识表达得也清楚:“不能老留在房间里。”
桑晓晓根本没喂过鸡,更加没见过喂猪。作为一个常年在家、学校和医院三点一线的人,这辈子都没几个机会见活生生的鸡和猪。
总要了解一下日常生活。
她起了一点兴趣,勉为其难抬了抬下巴:“行吧。”
桑晓晓从自己房间门口往外走,顺势打量起整个屋子。屋子里充满了生活气息,但每个角落也都充斥着一个“穷”字。
地面是水泥地面,连铺地的地砖或者木板都没有。墙面不知道多少年以前刷了一层白,上方墙角掉了皮,斑驳得仿佛古址。桌子是老土的木头桌,桌上放了一个白色的大搪瓷杯。
角落里搁着两个塑料的大箱子,上面堆积了点颜色黯淡的破布。塑料箱子上头敲了钉,钉子下挂了两塑料袋。整体看上去脏兮兮的,隐隐透着股味,让人根本不想靠近。
侧面墙壁上挂着黄历。黄历挂了半年,半旧不新。原本的喜庆红色褪了大半,搭配破烂的发灰白墙背景真是破锅配烂盖,极佳的搭档。
仰头往上一看。屋顶上竟还是有房梁的。走到门口再低头看了眼脚下,门口有木头门槛。大门不是铁门更不是什么安全防盗的合金门,而是木门。
两扇有接近两米的红棕色木门大开着。木门上原本的漆也不知道是多久前上的,这会儿如同刮了一半的鳞片,翘起了大半,丑得很。
穷土到了极致,反而让桑晓晓产生了一种“复古”的好感度。
这要是好好装修一下也算别有一番味道。
桑晓晓用各种理由说服自己接受这贫困的现状。她脑子里正那么想着,然而脚刚踏出屋子,还没踩到底,眼前一道红色窜过去。这道红色速度飞快,只留下一声:“咕——”
她还没来得及问那道影子是什么,视线落在门口不远处地面,眼神里充满惊恐。
地面好歹不是泥路,而是水泥路。可是这水泥路上有的,分明是一坨又一坨坚硬了的屎!
她当年看鸟类视频,在树干上看到过一模一样的痕迹!
从她斜后方那儿传来桑达达的话,让桑晓晓当晚就能做恶梦:“哦,广场的鸡屎也没扫。你们扫下吧,扫帚就在门外头搁着。”
桑晓晓紧紧闭上自己的双眼,恨不得当场昏过去,能够再来一次穿越世界。这日子谁爱过谁过去,她是真的忍不了。
偏偏她这位邻居小伙伴胡春兴高采烈应下了事:“好嘞。那达达哥,你们家猪回头杀的时候多给我一碗血呗。血好吃!”
桑达达替爸妈应了:“好啊。”
这两人根本无法与她的情绪互通,神经粗得像人造湖的下水管。
桑晓晓重新睁开眼,转身恨恨往屋里走:“你们谁爱扫谁扫去。我现在就要写文章,去投稿,去赚钱!”
气死人了。谁要扫鸡屎啊!她鸡都不想看。
她背后,桑达达和胡春互相看了眼,脸上都露出无奈。
乡下每家人的小孩都很会做农活,桑晓晓也会干,就是常常不乐意做。桑达达也不去管桑晓晓,只是小声和胡春说着:“她想写文章就让她写去,指不定回头真投上了。我下次去城里帮你们带个皮绳。听说城里的皮绳可好看了。”
胡春完全不在意桑晓晓的坏脾气,一听皮绳,更是忙笑开怀猛点头:“嗯!我帮你们把地扫了。反正顺手的事!”
回到屋里头的桑晓晓根本不在意外头两人说点什么。
她扯开房间书桌前的椅子坐下,翻了下桌面,抽出一本全然没写过的笔记本,拿起一支天蓝色的钢笔。
笔记本封面全红,上面画了一只丹顶鹤,俗得毫无设计美感。天蓝色的钢笔倒是出乎她意料得好写,就是她一笔下去,发现里面的墨水和纸不太兼容,容易晕开。
她瞥了眼牌子。
“鸵鸟……”桑晓晓嘟囔,“叫什么不好叫鸵鸟。志向远大一点该叫大鹏!”
桑晓晓调整用笔的力度,重新写下第二笔。
心脏不好的人,常年得修身养性。桑晓晓平日作惯了,还是主动练了书法。硬笔书法和毛笔她都专门学过。她身体不好,可骨子里刻了“张扬”,一撇一捺很是犀利,看上去不像是姑娘家的字。
她写了“春居”两个字,突然意识到字体的问题,又抽出一本习题册。
习题册上的字迹和她的一模一样。
桑晓晓撇嘴评价身子以前的事:“也就这点让人看得入眼。”
她再翻了下书和作业,确定了日期和课本文章——八五年。
这个年代会写书的人慢慢变多,年轻人渐渐学历上来,喜欢看书的人更多得是。那些名著是被翻来覆去的印刷。文艺的作品在肥沃土壤中孕育,畅销的作品如武侠和言情,更是正版来不及印,盗版数不胜数。
人贵有自知之明。
桑晓晓没经历过太大的坎坷。她写不出什么接地气的文艺大作,对打斗武侠不感兴趣,自然着力于写情感类的小说。《春居》就是她设想过还未曾动笔的小说。
《春居》讲述的是一个懵懂少女。她成年后忽然有天做梦,来到一个极为漂亮的园子内。春.光乍泄,满园花绽,桃源一般存在的园子里可怕的是竟空无一人。她好奇探索,发现这园子有主屋有侧卧,还有一个巨大的书房。
书房里似乎有人正在作画,可只有画没有人。
画上是小桥流水人家。亭台画到一半,笔搁置在一旁。少女觉得画实在好看,从边上扯了一张纸,用毛笔写了四个字:“人间仙境。”
字写得七扭八歪,实在是丑不堪言。
但很快,这字边上多了三个字“你是谁”。
少女被当场吓醒,整个人都傻了。她竟能在梦中用纸笔和人沟通。而她完全不知道对方是谁,对方也不知道她是谁。
随着接连几天梦的延续,她才知道住在园子里的人是一位避世的老先生。老先生以为自己遇到了仙人,和她说起了晚年惆怅。老先生年轻时喜欢一个姑娘,可两人因为战乱错过,后来再也没能见到。他终身未娶,却也因腿脚不便,一直没能找到那姑娘。
如今生命快要走到尽头,他恳求少女能帮忙。
少女知道后拉上邻居小哥,就此踏上寻人之旅。
桑晓晓知道投稿肯定不能只写个大纲。她得写个人物介绍,再加上正文一万字左右的内容。这些能让人知道她的故事详情,也能了解她文笔情况。
她洋洋洒洒写了个把小时,墨都加了一回。等人回过神,她正想看看几点了,又发现一个新的痛苦事情:她竟然穷得连个手表都没有。房间里也没有钟。
这是什么人间疾苦!
桑晓晓钢笔一盖,站起身来朝着外头问了一声:“桑达达?胡春?”
桑达达和胡春都没有回答她。这两人忙完自己的活,悄悄回房看过一眼桑晓晓。见桑晓晓在埋头写字,觉得人可能在学习,于是都没有进门打扰。
农村里这么大的孩子如果不学习都是要帮忙干活的。成天干不完的活。喂完家里养的东西还得去田地里晃悠,到了点更是得做饭。
这个点桑家爸妈两个都不在家。桑达达去做饭,胡春也回自家吃饭去了。
桑晓晓听不见声音,娇小姐脾气又上来。她往日都不用喊人,按个铃就有人跑面前来。
“桑达达,胡春!”桑晓晓抬高了声音往外走。
一声讥讽穿透了房子,直刺到桑晓晓的屋子:“哟,这是脾气又见长了呀。活也不干,整日里不知道在折腾点什么。听说考了五分啊这次。”
同样是说考试考五分,这恶意简直是铺面而来,半点不留情面。
桑晓晓听着直皱眉。
这都什么妖魔鬼怪,敢惹到她头上来了。
外面那讥讽声音的主人根本没打算放过不说话的桑晓晓,继续着:“要我说,学什么,早点结婚生个孩子算了。也算是对的起你这张脸。”
桑晓晓走到门口,总算见到站在门外不远处,一尖酸刻薄面貌的大姐。简直像雕刻家一个不小心削多了面部石头。
她松了口气:“原来你长这样,难怪不敢有脾气。”
这大姐一下子被刺到脸都变了形:“你说什么呢你!”
桑晓晓看着这人这姿态,忽然惊恐发现个大事:“不看你都忘了!我今天起床没洗漱。”
多活一条命,到底给她的震撼太大了点。
她说完话也不理人,转身探索屋子找起卫生间来。
留在门外的大姐一口气差点没上来。
这话分明是说她丑得让人以为早上没打理!这死丫头片子!
她见桑晓晓真就走了,气到跺脚,想着自己还得回去做饭,只能骂咧咧走了人。
第3章 这分明是恶霸啊!
桑晓晓完全无视门外大姐,去找卫生间洗漱。
家里的卫生间干净而狭小,挂在墙面上的镜子迷你到只能照一张脸。台面不知道是用什么石头砌起来的,面上打磨过,颜色杂乱且深得很。水龙头老旧,竟是只有冷水完全没热水的出口。
她的洗漱用品一看就很明显,粉嫩嫩的塑料杯,里面一支塑料牙刷。刷头完全和细软没关系。坚硬度完全是刷鞋的水平。牙膏用了一半,看着土气十足。
“太穷了。”桑晓晓生气拿起牙刷,沾了点牙膏勉强将就用。
将就用的后果,一口泡沫吐出来,里面渗着血丝。
桑晓晓哪受过这种委屈,盯着这口泡沫看了半响,气得眼前直发黑。现下还得把苦水往自己肚子里吞。转头洗脸也没洗面奶,梳头的梳子更是当场扯掉她好几根头发。
头皮上残留着头发被拔掉的触感,桑晓晓当场狠狠把梳子拍在台面上。整张脸蛋气得泛红,连带着眼眸子都有了水气。
苦水吞……吞个鬼啊吞!
这日子是一分一秒都熬不下去。
桑晓晓直冲出门:“桑达达!桑——达——达——”
桑达达在厨房里做饭,听到声音忙跑出来。他身上裹着厨房里的米香,看向桑晓晓,以为人出了什么事:“怎么了,怎么了?”
见人没事,他放心下来:“叫什么呢。我还以为你出了什么事。”
桑晓晓撇嘴:“这附近最近的出版社在哪里?还有,我要买信封和邮票。这得多少钱?去哪里买?”
桑达达懵了下:“啊?”
桑晓晓着重了一遍:“我要买信封和邮票!还得要纸。”
见这哥哥傻愣愣的,桑晓晓觉得自己迟早得把自己气死,语气里充满不耐:“得誊写了去投稿。不然我一个上午白写了。”
桑达达没想到自家妹妹真是要走大文人路线,一个上午说干就干。他们家里一直让小辈好好念书,就是为了想叫他或者妹妹能够有文化,以后找个好地方上班。
就算投不上,说不定以后也能试着去出版社?
他反应过来,手在衣服上随便擦了下,咧嘴笑:“要不投阳城去?阳城出版社,咱们这边好多人小人书都是他们出的。”
“村口店里就有卖信封和信纸的。旁边就有个邮筒!”桑达达说完这话,想起买信封和信纸要不少钱,忙指了指屋子,“你等会儿,我去拿钱。邮票贵,八分钱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