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乃兮
学费五十,这时的邮票才八分?
桑晓晓站在门口没等多久,就见桑达达拿着个杯子出来,低头从里面捡硬币算着:“邮票得八分,信纸多买点?墨水要是不够你再买一瓶。三块肯定够了。”
他抓着一把硬币,连着几张零散的纸币一起递给桑晓晓:“要是想吃糖,可以买两颗。给胡春也带一个。”
桑晓晓是个娇气的人,可对钱也会在意。
她身体不舒服的时候,常常会想家里人这么烧钱有什么意思呢?她很自私,想要多活一点时间。可每一秒都是用钱换下来的。
桑晓晓垂下眼,接过这些零散的钱:“爸妈一个月多少钱?”
她手小,一下子险些没能全抓住,指缝里漏了半枚轻薄的硬币。轻得像玩具。
桑达达知道桑晓晓担心家里情况:“爸一个月三十多呢。这个月才开始。月初有钱。月末紧张点。不过没关系,我现在开始接油漆活了!”
他嘿笑:“有钱!”
桑晓晓算了下。上班的一个月三十多,均摊到每天,一家人只能用一块钱,每个人只有两毛五。种田是靠天吃饭,收成日才能见着钱。她的学费五十,哥哥看起来没往上念书了。
如果留级或者重修,那又是近两个月的工资钱。
三块属于一家人三天饭钱。
桑晓晓一早上的气全散了。她拽紧钱:“我去村口买东西。怎么走快点?”
桑达达见桑晓晓现在就要出门,忙劝:“吃完饭再去。正好我等下给妈送饭。我们可以一起走一段。不然你指不定往哪里走。”
桑晓晓把钱放到自己兜里:“好。”
然而刚被金钱感动的桑晓晓,在吃饭看到饭菜时,再次感受到了贫穷的痛苦。
米饭倒确实是米饭,可菜全是蒸的。所谓的月初生活还行,大中午的菜只有咸菜咸肉。她口味清淡,饮食挑剔。一天三顿,每顿都没少于过三个菜品。以前更不会吃这么高盐。
她勉勉强强挑了两根咸菜,吃了一块很小块的咸肉,最后在那儿挑白饭。但桑达达烧饭技术实在不怎么样。熟是熟了,米饭却愣是软硬都有,最底下更带了层锅巴。
锅巴还有一点铁味。
实在吃不了更多,她把筷子搁到晚上,眉头又皱得小脸都快全皱一起了。
桑达达见她只吃那么点,催了催:“再多吃两口啊。这咸肉是爸上班的厂里卖的,可新鲜了。”
桑晓晓宁可饿着:“不吃。要吃你吃。”
她直接把米饭往桑达达面前推。
桑达达见她真不吃,分出了要带走的饭菜,把余下的饭全吃完了。村口的小店晚上就不开了,现在得赶紧去。给妈带饭也得快点带过去。
兄妹两个解决完午饭,一道做出门准备。
桑晓晓回屋里翻出了包,把本子、钱、笔都带上。桑达达三下五除二收拾了桌,找了块布把不锈钢的盒揣上。两人关了门,落了锁,径直朝外走。
就这家庭状况,汽车是不可能有的。自行车就算有,估计也是给家长上下班用的。
问题是乡村小路大多连水泥都没浇。桑达达是哪方便往哪儿走。桑晓晓浅一脚走在石头路上,后一脚就走到了泥路里,过会儿还踩荒草地。
路上一眼望过去全部都是平房,三三两两掩藏在田野或者荒地之间。
两人步行速度不一样,桑达达好几次都得转过身来等桑晓晓跟上。
走了才五分钟,桑晓晓就被桑达达看烦了。她踢了踢自己的鞋,把一连串小石子踹向桑达达,发起了脾气:“你给我指个方向,你走你的,我走我的。老看我干什么?”
话是这么说,可话里话外的意思都是:累了,走不动了,烦人。
桑达达立刻过来蹲下:“我背你走一段。到分叉口我放你下来。”
桑晓晓顿时开心起来,用脚踢了踢桑达达的鞋:“你要背的我。不是我要求的。”说完这话,她立刻攀上桑达达的后背,双手勾住桑达达脖子,完全没打算下来。
开玩笑,有人乐意背她走,她怎么可能自己再走。
桑达达本来就是干力气活的人,轻松就把桑晓晓背起,手上还勾着饭盒的布,速度极快往目的地去。
这会儿是饭点,不少人拿着饭盒正在田边扒拉。有几个见着桑家兄妹,禁不住就和边上人议论:“哎哟,桑家这个妹妹是真的娇气。”
另一个不由点头,有点惋惜:“长得是真好看,跟个大明星似的。但娶了可未必是个好事。谁成天伺候她呀。也就是他们一家子宠着。”
“就是说。女孩子多读书有什么用。这都读得比她哥高了。”
一般这种话也就是背后说说。可大家伙都一个村的,关系近,见人走近了便是直接调侃:“桑家妹妹路都不自己走了噢。”
还有一个更是说:“这年纪老大不小了,也好上班结婚了。”
桑晓晓还在念书,也没上大学,理论上是还没成年。结果现在这些人就想叫她结婚。她瞥了眼这几个村里老农,懒得搭理,晃了晃脚示意桑达达继续走。
桑达达朝着几个邻里笑了下:“她还念书呢。人家城里人都大学念完了才结婚。小姑娘不能上赶着的。”
说完带着人继续赶路。
村里头没什么秘密。老农都知道桑晓晓有个娃娃亲对象。见人走了,也唠起这桩婚事。
刚眼尖看见桑晓晓将背着她的哥当马骑的小动作,更是摇头:“就这娇小姐的脾气,还和那种人订的娃娃亲,我看这婚事是成不了。”
另一个见这老农说桑晓晓的未婚夫,问了一声:“你说那个傅元宝啊?哦对,你媳妇娘家是阳城的。我就听说是做生意的。”
提起的老农压低了点声:“我也是听说。这傅元宝不讲人情,是个狠的。他家里人想要便宜点弄他搞来的一批货,结果他不仅不给自家人,还给了对家。自家人上门来质问,直接给打了出去。听说有个腿都直接给打折了。”
另外两个人倒吸一口气。
这哪是做生意啊!这分明是恶霸啊!
说起这事的老农想了想,还是再补了句:“不过傅元宝对他小奶奶是真的好。听说专程买了大屋子,伺候的人请了三。”
话是那么说,可几个老农要是家里有孩子,那是绝对不可能送去和傅元宝这么危险的人说亲的。桑家当年和小奶奶定娃娃亲的时候,估计也没想到傅元宝长大是什么性子。
饭吃完,几个老农也不继唠这事,很快又下田干活,把这话题丢到了脑后头。
第4章 娇气的少女
桑达达把自家妹妹背到分岔路口,这才将人小心翼翼放下。
他指起接下去的路,想给桑晓晓细说一遍:“顺着这条大路往前……”话还没说完呢,旁边一个中年妇女骑着车响铃路过。
桑晓晓听见铃声,侧头见是自行车,忙小跑跟上去喊人:“姐!”
中年妇女猛听见一声“姐”,骑车的速度慢了拍。转头见一个小姑娘直接跑向自己,她忙将自行车停下,想着是什么事。
结果她没料到,小姑娘一过来,径直坐到了自己自行车后座。
桑晓晓微仰头,语气带着一种理所应当的娇气:“姐姐,骑车呀。去村门口吧?”
这条道确实是往村门口的。中年妇女还带着一点懵。面前的小姑娘漂亮得让她愣了一下,被这么漂亮的小姑娘一口一个姐的,脸上都忍不住笑起来,哪还顾忌人坐自己车的事。
人一高兴,还真没啥底线。她猜出了小姑娘的意图,问小姑娘:“要去村门口?”
桑晓晓点头。
中年妇女望向还有个小伙子:“你也去吗?我后座就能带一个。”
桑达达懵着摇头。
中年妇女指了指前面路:“哦,那我带她去村门口了啊。”
桑达达又懵懵点脑袋。等他反应过来,自己妹妹已经成功赖上一辆自行车,坐在一位看上去挺有钱的阿姨车后座,半点不受委屈地前往村口买东西去了。而他得步行前往田间,给自己亲妈送饭送菜。
妹妹似乎比以前更加会使唤人了。
桑达达在原地停留会儿,挠了挠脑袋,转头去往田间。
……
大太阳下,自行车骑着晒人得很。好在有风吹过来,整体给人感觉还算舒服。
中年妇女叫卓诗飞,早年就搬到镇上去了。家里只有外公外婆还住在乡下村里。她妈逢年过节都会回来一趟,她就很少来,成婚后更是除了过年鲜少见外公外婆。
今年年初老人家喜丧走了一个,只留下外婆一人在乡下。
她妈想让她外婆去镇上,就让她过来劝说两句。她今天正好有空过来一趟,没想到会碰上个不认生的小姑娘。
家里有孩子的她提点了两句:“小姑娘,你下回可别什么生人的车都敢坐。这万一是个人贩子,你转头被拐哪里去都不知道。”
桑晓晓根本没在意人说的这话。她醒来见过的这些人里,这位中年妇女是最具有文化气质的。
中年妇女骑着自行车,手上戴着一块表,梳妆打扮都属于坐办公室的人才会有的姿态。还是有钱的那一批。这要是人贩子,那骗人成本还挺高。
桑晓晓坐着自行车后座没接她的话,只皱眉:“你这个自行车后座下次该安个垫子。坐着疼。”
她的态度太过自然,以至于卓诗飞当场应了:“明天我就去装个垫。”
桑晓晓应了一声,又自然说起来:“最好下面再加个踩脚板。脚都没地方搁。这要是一个不小心,我脚会卡轮子里。”
卓诗飞想到自己小孩也经常坐车后座,长大了腿长,确实很危险:“你说得对,我明天一起装了。”
桑晓晓很满意:“嗯。”
卓诗飞被这么一打岔,完全忘了自己原先在劝小姑娘注意安全。小姑娘说话虽说是有点命令口吻,可强调不知道怎么就听着带一股娇气,说出来的建议都挺好,让人只想顺着她,还忍不住想笑。
到村口其实没多少路,骑行又确实比走路快不少。
卓诗飞把人送到村门口,见桑晓晓下车径直往里走,还挂心多问了一声:“小姑娘,等下你怎么回去呀?”
桑晓晓人走到一半,诧异回过头看向卓诗飞:“你不送我回去吗?”
卓诗飞愣了:“啊?”
桑晓晓看了眼自行车。虽说这自行车坐起来不算舒服,但她现在别说自行车了,还欠着大哥三块钱。想要重回有车有司机的日子,真不知道还要多久。
她摆摆手:“姐,你回去吧。”
说完,她继续往内走。
卓诗飞刚从村里出来,本身不可能载着桑晓晓再回家。可不知道怎么回事,桑晓晓一个“你不送我回去吗”加上一个“姐,你回去吧”,愣是让她内心产生了一种愧疚感。
好像不送桑晓晓回家,着实不太合适。
卓诗飞都不知道自己怎么会产生这么奇怪的逻辑,下意识把车往店方向推了推,又问了声:“你要买什么?快不快?”
桑晓晓人已经走进店里了,这回根本没听见。
卓诗飞犹豫了下,把车停在门口,决定进去看一眼。要是小姑娘买东西速度快,她今天反正也没事,送她回家也成。晚饭前能回镇上就行。
店内的桑晓晓大致扫了眼小卖部。东西是琳琅满目,各种都齐全,可看上去一个赛一个的土。包装纸几乎都是薄纸,罕见有点塑料的,价格看上去就不一样。
角落里有几个大金属箱,上面装了龙头,像医院里用热水壶打热水的机器。
小卖部木头柜台后面坐了个戴眼镜的胖老头。胖老头拿着报纸正在看,听见人进来也不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