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大世界
和那本字帖不一样,这本书被保存的很好,淡淡的墨香印在色白如玉的棉连纸上,用手翻开书页,纸张柔软有韧性,才打开一会儿,他就看被里面的内容迷住了。
时间在童子的郎朗读书声中悄然流逝。
又是一夜,亥时一刻。
夜已静谧,深秋的夜里风大,大风吹得窗棂上的窗纸呼呼的响。
郭荣听着外面的风声,有些发困,却又睡不着。
他看了看还点着油灯,捧着一卷书,时不时在草纸上算着什么的宋延年,大大的打了个哈欠。
“延年,你还不睡啊!”
宋延年听到郭荣语气里的困意,转过头歉意的问,“是不是吵到你了?”
“嗨,那倒不会。”郭荣满不在乎,“你看书哪会吵到我,顶多就一点纸张翻动的声音,而且我看到了,你翻书可轻了。”
郭荣是真的一点也不觉得宋延年吵到他,虽然宋延年平日里就勤奋,夜里一般苦读到巳时三刻,卯时便又起身,简单洗漱一番又开始晨读。
但宋延年的动作向来轻巧,几乎没有吵到过他。
知道延年起得这般早,还是一日夜里他被尿憋醒了才发现的。
郭荣揉了揉鼻子,“今儿这风大,吹得我心里烦闷。”
宋延年了然,知道他这是替家里担忧,船上讨生活的,可不就是怕风大浪大嘛!
郭荣继续道,“你别误会了,我没有怕你吵呢,以前没来书院时,我丑时才睡下也是常事。”
宋延年讶异,“丑时?”
“怎么那么晚?”寻常人那个点再过一两个时辰就要起来了。
“为了抓鱼啊。”郭荣爬上被子,拖着被子靠近床尾,凑近宋延年。
“你也知道的,我们家一直生活在渔船上,船上讨生活要看潮汐的,潮涨得太满的时候,我们也不敢去,所以我们有时是清早去捕鱼,一个月里也有几天得是大晚上赶趟呢。”
想了想又补充道,“其实大部分是晚上,因为晚上鱼多啊,白日里我们将虾笼和渔网在河里放下,晚上的时候再去收拢,清早就能赶个好市场了。”
宋延年听得有趣,将书一收,也准备躺上床。
郭荣借着那豆大的灯光看了那书的封面,不禁咂舌。
他连封面上的名字都还认不全,延年就已经在看里面的内容了。
不行了!他要自闭了!
宋延年吹了油灯,拉过被子,“那后天休假,明晚我们也出船吗?”
郭荣算了算潮汐,“出!”
“明晚我带你去收虾笼抓大鱼,后天清晨,我们还能再一起去集市上卖河鲜水货。”
“那行,我们早点休息,明天上完课去你家玩个痛快。”
说罢,闭眼就要睡去。
郭荣也闭上了眼睛,虽然还有点担心家里的船,但比这更大的风,他们也不是没有经历过。
再加上和小伙伴聊了一会儿天,想到明天就回家了,一阵困意上来,不知不觉郭荣也睡过去了。
宋延年躺在床上,仍然不忘记运行着那辰州藏本,任灵韵之气在身体里溜达了一圈又一圈。
卯时一刻,宋延年精精神神的起床了。
第29章 (捉虫)
他动作轻巧的从床上下来,走的时候,顺手还将落到地上的被子捡回,搭在郭荣身上。
门吱呀一声被打开又关上。
宋延年捧着洗漱盆来到后厨,在义塾里帮佣做粗活的钱婶子已经在灶间忙活开了。
只见她此时坐在杌凳上,拿着一把漆黑的火钳子将灶膛子里多余的木头往外夹,火就小了一些。
宋延年打招呼,“钱婶子早。
钱婶闻言抬头一看,“是延年啊,又起得这般早啊,这读书就是辛苦哟。”
宋延年做出腼腆的模样,拿起搁在桌上的水瓢,就要去汤罐中舀热水。
“哎哎哎,放着放着,我来!”钱婶从杌凳上站了起来,随意的拍了拍粘到身上的的黑灰。
“你还小,不要自己碰这些灶啊锅啊啥的,小心烫手。”
“你呀,有事使唤钱婶就好,钱婶又不是外人,都说读书人这脸面啥的,比娇小姐那身皮子都要宝贝,我们延年可不敢有一点皮被烫伤喽。”
宋延年听着她那噼噼啪啪倒豆子似的话一阵笑。
“钱婶子你都哪听来的。”
“还有啥,戏曲子呗。钱婶我老婆子一个,别的爱好没有,就爱听戏,这十里八乡哪里有戏,再远我都要搬着板凳去看。”
“戏文里可都写了,皇帝老子都爱招漂亮的做状元呢。”
宋延年纠正,“是探花。”
“哎哎,都一样,反正那皇帝老子招官也是看脸的。”
钱婶一边说着,一边接过宋延年手中的水瓢,从灶上两口大锅中间的那口汤罐里舀了一勺热水,又从地上的大水缸中舀出冷水,掺了掺。
将掺好水的盆子往桌上一搁,招呼宋延年,“来试试看,水温有没有刚刚好?”
“刚刚好的。”
宋延年:“谢谢钱婶子。”
钱婶重新坐回杌凳,看着正自己洗漱的小孩。
她青年守寡,多年来独自一人拉扯闺女长大,前年送闺女出嫁后,自己一人在村里种菜喂鸡,偶尔去镇上赶一趟市集再去女婿家看看闺女。
日子过得不好也不坏,就是闲。
那日复一日自己煮饭吃饭的日子,过得她心里空落落的。
这不,才刚听说那褚家老爷要办个义塾,想请个做粗活的仆妇来照顾这些读书的孩子,她就拎了两只肥鸡,上门托了村东老李头的孙子,这才抢到这个差事。
义塾里做活月钱不是很多,每天还忙,里里里外外的都是活。
但她还是很知足。
无他,这样热热闹闹才是生活嘛!
她拿着火钳子夹了一块番薯放到灶膛火堆里,嘴里不忘和延年说着话。
“延年,一会儿来婶子这里,婶子给你煨了块番薯,可香了。”
番薯口感软软糯糯,剥开里头金灿灿的,烤焦后的番薯还有一股特别的焦香。
宋延年艰难的说道,“那婶子你给我留个小块的,最小的就好。”
一边说,一边用手示意。
看了宋延年比划的姿势,钱婶奇道,“怎么就要这么小块呢,那怎么吃的饱。”
同时她也在心生纳闷,明明昨儿个清早她给的那块大番薯,宋延年还吃的挺欢畅的。
这不,她今儿怕他吃不够,特意往灶里多埋了两颗。
宋延年别过头,视线落在正煮着一锅白粥的尺三锅上。
“我喝白粥就好。”
番薯这东西啥都好,饱腹味美产量大,就是吃多了屁多!
别问他怎么知道。
他不是太想提。
“好吧。”钱婶也没有深究,拿起煮饭的勺子搅了搅锅,看了看还没有开花的米粒,转头和宋延年说道。
“这粥还要一会儿才好,你快去温书吧,对了。”
宋延年看向钱婶,只见钱婶似乎是突然想起什么,转身到后厨的一面墙上拿下了一个小纸包。
宋延年好奇:“这是什么?”
钱婶神秘的环看了下四周。
“这是我前些日子陪我家闺女去寺庙里进香时,从庙里的一个法师那儿求来的,听旁边的信众都说特别灵。”
“给你!”说罢,往宋延年怀里一塞。
宋延年看着这张包裹着的符纸,想要拆开来看看,却被钱婶一把按住了。
“不能拆,拆了就不灵了。”钱婶一脸不赞同。
“那还是钱婶你留着吧。”宋延年推辞。
“钱婶还有,说给你的,你就收下吧。钱婶也是前些日子才知道,溪陵江沉船发生的时候,咱们延年就在船上。”
说到这,双手合十,念了一声佛。
“戴着吧,钱婶的一点小心意。”
宋延年只得将那包着黄纸的符箓收到怀里。
“那就是谢谢钱婶了。”
回到屋里时,郭荣摊着手睡得正香。
天色还暗着,宋延年将油灯搁在桌上,摊开昨天借阅的注释,就着灯光翻看。
半晌,他摸了摸怀中的符箓,没有控制住自己的好奇心,还是将那黄纸打开。
宋延年:……
他面无表情的将这张泛着微薄道韵的求子符重新折叠好,随意的夹入一本书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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酉时,义塾门外。
一群身穿灰色劲装,一副家丁打扮的下人正神情沉默的站着,气氛肃穆中带着点哀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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