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大世界
……
宋延年听得心里酸涩,安抚道。
“老丈,这是恶人行恶事,跟您没有关系的。”
老夏拿袖子擦了擦脸,又就着烛火去看这副画。
宋延年见状,便将宫灯提起凑近一些,让他瞧得更清楚。
老夏仔仔细细的又看了看这画作,不住点头道。
“是我的小妹,一定是她。”
“你瞧她的眼睛,我小妹就是这样子的眼睛。”
说着,他的声音有些抖。
“小妹她,她更漂亮了,傻瓜,长着这红斑作甚?”
“好好的姑娘家……长着这红斑作甚?”
他越说,越是伤心起来。
……
宋延年顿了顿,开口道。
“老丈,我带您去见见她吧。”
老夏忙不迭的问道,“可以吗?”
面前这位公子瞧过去便是仪表不凡,画上的女郎说不得也是大户人家的小姐。
老夏又瞥了一眼画作。
虽然这画……画得有点奇怪。
他家小妹还能踩在荷叶上?
甭说,还怪美的。
……
老夏挪开看画的视线:罢罢罢,他以前还看一副画,那人骑在毛驴上都能过江呢。
估摸着,这便是做画人夸张的画法吧。
老夏搓了搓手掌,有些期待又有些忐忑。
“这位公子……”
宋延年:“我姓宋,老丈唤一声小宋便成。”
老夏摆了摆手,“使不得使不得,我还是唤一声宋公子吧。”
“宋公子,我明儿什么时候去见我小妹,她……”他见宋延年看了过来,忙不迭的保证道。
“您放心,我只要远远的看她几眼,知道她过得很好便成……我不会乱说话的。”
他的声音小了下去,这是小妹的又一辈子啊。
……
宋延年看了看天色,开口道。
“老丈放心,今晚便成。”
老夏诧异的睁大了眼睛,“今晚么……”
这,这不会唐突到小姑娘家吗?
就在这时,他的眼睛瞪得更大了。
只见面前这位公子从袖子中摸出一张剪纸,瞧过有几分像是毛驴的模样,他将剪纸往半空中一丢,那纸剪的毛驴见风就涨。
不过是片刻时间,地上便出现一只毛皮油亮顺滑,精神抖擞的大青驴。
……
宋延年走了过去,抬手摸了摸驴子的鬃发,笑道。
“又要麻烦你了。”
大青驴咴咴的昂头叫,小蹄子在原地刨了刨,就似在说不打紧。
……
宋延年将老夏的家当搁在毛驴上放好,转身看向老夏,开口道。
“好了老丈,咱们走吧。”
老夏瞠目结舌,听到这话他回过神来,“哦,好好。”
毛驴得哒得哒的走在前头,风吹起前面这位公子的衣袍,宽袍猎猎。
老夏落后一步,他低头看手中的画卷,没有再说话。
一时之间气氛有些沉默。
老夏迟疑:可能……他的小妹并没有投胎成人。
他做了这么多年的糖活儿,见过了无数的小娃娃,要是小妹在云京,没道理他没有见过。
……
宋延年带着老夏来到东兴楼后的这条小路,回头看向老夏,轻声道。
“老丈,到了。”
老夏看着这和画中别无二致的江面和荷花丛,一时找不到自己说话的语言。
他侧头去看宋延年,“宋公子,这……”
“是的。”宋延年点了点头,肯定了他的想法。
“这一世,她是荷花精。”
随着一道灵韵跃入老夏的眼睛,眼前这世界一下便明亮了起来。
荷花丛中,一位粉纱绿衣的女子弯腰,素手拨了拨波光粼粼的江面,再抬手时,她便从水中鞠起一盏明亮的荷花灯。
老夏抖着唇,又走出两步,“是小妹,这是我方才燃的烛灯。”
宋延年一把拉住老夏的手臂,“老丈小心!”
“哦哦!”老夏这才发现,方才自己失神之下,差点就踩空掉到水里了,“多谢宋公子。”
宋延年摇头,示意不打紧。
那边,荷花精双手捧起荷花灯,月光下,她的面容似有莹光,她的欢喜是那般的明显,老夏多瞧了一会儿,眼泪都掉下来了。
“好好,小妹她过得开心,她还好好的……”
“我,我真是欢喜极了。”
随着他这句话落,宋延年和老夏都看到一股光亮倏忽的漫上了荷花精的脸庞。
莹光似月光又似流水,轻柔的覆着荷花精右脸面颊处的红斑上。
荷花精下意识的抬手去捂,等她再放手时,那儿便是一片的莹白美丽,不见红斑瑕疵。
老夏欢喜得不行,“小妹的脸好了。”
“宋公子快看,小妹的脸好了。”
宋延年也被这喜悦感染,眼眸里带上笑意。
“是,她好了。”
荷花精听到声音瞧了过来。
她的视线越过宋延年,最后落在老夏身上。
这只是人世间最普通的一位老人,他有着花白的胡子,佝偻的背,也许是常年的皱眉,便是带着笑的时候,他的额上都有深深的苦纹。
荷花精莫名的有种酸涩漫上心头。
她摸了摸自己的心口,低头看另一只手中的荷花灯,倏忽的朝老者露出了大大的笑容。
老夏泪眼朦胧,却舍不得抬袖擦一擦那泪花,唯恐这一动,便惊扰到了小妹。
擦泪了,便少看小妹一眼了。
老夏喃喃:“真好,真好……”
依稀间,他恍惚看到那个扎着羊角辫的小姑娘,她一点点长大,会拎起竹竿护在他前头,还会替他缝补衣裳……会说,会笑,会絮叨……
荷花精朝老人笑着笑着,片刻后摸了摸自己的脸庞,诧异的摸出了一片的湿濡。
她放下手,小声的嘟囔道,“真奇怪。”
……
不知过了多久,老夏回身,他牵起老驴的缰绳,抬袖擦了擦眼眶里的泪水,招呼宋延年道。
“宋公子,咱们走吧。”
宋延年有些意外,“您不多瞧瞧吗?”
老夏摇头,“不了不了。”
他沉默的走在前头,片刻后脸上又挂起了笑容,笑容里有着满足。
“我知道小妹过得很好,那便可以了。”
“小妹定然也是知道我安心了,所以那红斑才消失,真好……”
他回头又看了一眼荷花丛,眼里有着不舍,却也有着释怀。
“小妹去得冤枉,我一直都不甘心,她这么好,为什么要死得那般冤枉和突然,便是后来破案了,还是有人说小妹是跟人私奔走的,明明,明明不是那样的。”
老夏说着便又有些哽咽。
“真好啊,虽然这辈子不是人了,但小妹又重新开始了,还这么漂亮。”
“我真欢喜……”
宋延年想了想,递了一瓶子的水过去,轻声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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