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千山不关
德清也重重点头。
说着话就到了医帐,这会儿营地到处都是安静的,只有医帐格外热闹:哀嚎的、说话的、诊治的,还有前来帮忙、或者探望同伴的士兵进进出出,可不就热闹起来了?
胤祚刚走到门口,迎面便见两个士兵抬着担架往外走,担架上的人被人用外衫蒙住了脸。
胤祚愉悦的心情立时荡然无存。
德清劝道:“贝勒爷…咱们伤兵比准噶尔少的多,且受伤后死了的比从前少的多,这都多亏了您。战争死伤在所难免,您别伤心。”
胤祚明白这个道理,只是到底是活生生的人命。几天前此人还能说能走,或许还盼着战争结束后和家人团聚,现在就躺在这里,成了一具……
等等!
胤祚迟疑地看向此人露在外头的手,果真见蜷缩了一下!
他当即道:“这人还没死,快送回去,我立马给他抢救!”
两个士兵迟疑着没动。
胤祚:“我没哄你们,他真的还没死!这会儿时间就是生命,快抬回去,就地放下也成。”
两个士兵还是没动,他们对视一眼,其中一个犹豫道:“贝勒爷,我们不是不信你。我们知道他没死,他就是轻伤,现在伤口处理好了,军医让送到轻伤医帐。”
胤祚:“……轻伤你们还抬着他?”
士兵:“他伤的是腿,自己走不了。”
胤祚:“那怎么还把脸蒙上了呢?”
士兵道:“他睡着了,我们怕外头太阳太烈,再给惊醒了,所以就找了件衣裳给他蒙上。”
胤祚:“……你们想得倒周到,行了,走吧。”
二人便要放下担架行礼,胤祚摆摆手:“免了免了。”
胤祚先叫这二人走了,这才进了医帐里,这个是重伤医帐,里头病人还没大夫多,见到他进来,手上病人不着急的军医便跟他打招呼。
胤祚点头:“情况如何?”
“都处理得差不多了,大部分情况还算稳定,但他们伤得比较重,能不能熬过去还要再看。眼下有两个发热厉害,随时都可能恶化。”
胤祚点头:“带我去瞧瞧。”
他去看了这两位病人,确实有发热症状,好在不算严重。胤祚看了他们的伤口,处理得没有问题,用药也都是最合适的,他也不能做到更多,能不能熬过去就看他们的命了。
只是这环境…这么多人在一个帐篷,到底不大好。
军医叹气:“这已经够好了,都知道一人一个帐篷好,但哪有这个条件?”
这倒是,便是在京城也未必能有这个条件,况且这是战场,伤兵这么多,只能尽力罢了。好在伤兵虽多,帐篷也够大,倒是说不上拥挤,如此虽然略嘈杂些,其他影响倒也不大。
胤祚不再纠结这个,转而道:“我瞧下其他人的伤。”
他看了一下,这里的都是重伤,许多送来时都性命垂危,肚子破了肠子流出来都不算最惨的,好歹缝一缝还是完整的。最要命的是那缺胳膊短腿的,落下残疾了,日后肯定不能当兵了,没了生活来源,他们也做不了重活,以后的日子该怎么办?
他问道:“朝廷有这方面的补助没有?”
军医们面面相觑,他们还真没注意这个。
“罢了,回头我问问其他人吧,”胤祚心里一叹便转移了话题:“你们这回干得不错,叫大家看到了咱们军医的风采!从前总有人非议咱们,说咱们不务正业,是歪门邪道,这回可是扬眉吐气了!当初谁说了咱们,我都小本本记着呢,待回京了就去看看他们如今的嘴脸!”
众军医哈哈一笑,也颇觉得骄傲。
这回他们可是大大露了脸,刚开始那些将领哪里把他们放在眼里了?但眼瞧着从前压根救不活的重伤士兵被一个个救回来,死亡率比从前少了一大半,他们态度立马就变了,一个个像捡到宝贝似的。这几天不知多少人打他们的主意呢,就连蒙古亲王也想请上几个军医到他们身边去啊!价码开得高着呢,听说卓礼克图亲王跟皇上求了好几回,差点就在御前打滚了。
皇上自然没有同意,他们也没人愿意。拿着军功回大清升官封爵不好么,谁想不开跑去草原上受罪啊?
蒙古亲王开出的价码没有吸引力,但军医们觉得骄傲啊!他们什么时候这么受重视过了?
莫说他们,就连康熙也得意呢,龙屁被拍痛快了,虽然没答应送军医去蒙古,却同意教他们,或许等他们再回京城,军医学院就该多一批蒙古学生了。
这也是好事,胤祚没什么在意的。只笑道:“你们好好干,尽量把手上的病人都治好了,你们救了多少人我都叫人记着呢,回去就给你们请功!”
军医们大声应是,胤祚又勉励了几句,这才去了下一个医帐。
这也是个重伤医帐,胤祚照样转了一圈,却听有人喊他。
“六贝勒!”
胤祚循声回头,竟见着一个熟悉的人:“齐仲武?”
病床上躺着的人不是齐仲武是谁?因着迎春的婚事,胤祚见过此人一回,印象也还算深刻。印象里是个颇为阳光的男孩,如今他躺在床上脸色苍白,胤祚一眼差点没认出来。
“你也受伤了?现在觉得怎么样?”胤祚坐到齐仲武病床前,拉过他的手把脉,“……这脉象有些熟悉。”
“咳咳!”齐仲武忍不住笑,这一笑便扯动伤口,疼得“嘶”了一声,“是您救的我,就是昨儿晚上。”
“是吗?”胤祚忙得昏天黑地,昨晚上已经进入魔怔状态,压根没注意病人的脸,齐仲武干脆掀开被子让胤祚瞧肚子上的伤口,胤祚这才“哦”了一声,“看到伤口就知道了,还真是我做的手术!”
众人齐齐笑出声来,一时帐篷里都是笑声和被扯动伤口的哀嚎。
“行了,都控制情绪,不要笑了,仔细伤口裂了,你们又得遭一回罪!”
这话杀伤力极大,伤兵们果然不敢笑了。
胤祚这才对齐仲武道:“你便搬去与我同住吧。”
他扬声对众人道:“你们也别怪我偏心,谁叫他夫人与我福晋不仅是姐妹,还是手帕交呢?若我见了他不管,只怕我回宫就进不去卧房了,大家体谅体谅我!”
众人又笑,贵人们给熟人一点特殊照顾是很正常的,他们都习惯了。再说又不是多大的好事,不过搬去和六贝勒同住,住的地方宽敞些,还能时时得六贝勒照料罢了。但他们在医帐,太医和军医也是时时不离的,六贝勒也时不时来转转,偶尔还能瞧见皇上和大阿哥,闲着没事还能和兄弟们唠嗑,也没差到哪去。
本就没什么不满,六贝勒还特意解释,连惧内的借口都说出来了,更是觉得好笑。
大家乐呵呵的,齐仲武被抬走的时候还跟他挥手告别。
胤祚带着齐仲武回去,他的帐篷地方大,随便安置到哪都成。
他先是给齐仲武仔细检查了伤口,确认没有恶化才放心。然后安排了几个小太监专门伺候齐仲武,又找了书给他解闷,吃食是专门交代小灶给做的营养餐,胤祚根据齐仲武的恢复情况特意调配的食谱,比医帐的大锅饭更合适。细心周到的齐仲武都不好意思了。
胤祚笑道:“不用不好意思,我不是说了吗,贾二姑娘和福晋是表姐妹,又是好友,我若见到你不管,回去福晋必然要生气的,我也是为了我自己。”
齐仲武这才不说话了,只是暗下决心,回去得加倍对迎春好才是。
又过几日,重伤之人逐渐脱离危险期,胤祚这才去找大阿哥。
他得问问大阿哥,针对因伤退伍的士兵,朝廷有没有什么政策保障他们余生生活。
第118章
大阿哥奇怪胤祚好好的怎么关心起退伍士兵的事了,胤祚叹气:“还是我那点子事,去医帐走了几趟,发现好些人都落下残疾了。莫说缺胳膊少腿的,便是瘸了跛了,或者受伤后身体素质跟不上,这都不适合待在军中了。他们退伍在所难免,只是他们一无功名,身体又不大好,日后又该如何维生呢?不管就更不成了,总不能人家为大清卖命一场,受了这么重的伤回去,然后一辈子无所依靠吧?”
所以他就来问问,看朝廷政策上,对这些退伍伤兵是怎么安置的。
“你倒是仔细,难为你这么忙了,还能替他们打算这么多。”大阿哥哈哈一笑,“你放心吧,咱们也不是不通情理的,对他们也有安排。”
“哦?”胤祚坐直了身子,做出洗耳恭听的姿态。
大阿哥便细细道:“先说眼下,在伍士兵是有军饷的,最低每个月也有六两银子,按时发放,绝无拖延。军中管吃管住,衣裳也都包了,他们没有花销的地方,银子可不都存下来了吗?入伍一年便有七十两银子,两年一百四十两,若有个七八年,这便是五六百两!五六百两对咱们不是什么大钱,或许一两个月就能花销完了,但到了民间,这可是一大笔银子,许多人一辈子守着几亩地过活,几乎没有来钱的途径,不也活得好好的吗?他们拿着这笔钱,不拘是买上几亩地还是做点小生意,日子都不会难过,有银子有产业,娶妻生子更是不在话下。一辈子或许不能大富大贵,但比一般人富足些还是能的。”
胤祚点头,若真能如大阿哥所说有五六百两银子…不用五六百两,便是二三百两,也就不必担心他们日子难过了。但这得入伍有一定年头才成,可那伤兵里却有不少还很年轻,只怕当兵的年头不长,积蓄也没那么多。”
大阿哥说:“那也不必担心,除了军饷,每逢皇家添丁、皇子公主嫁娶、皇上太后寿辰这样的大喜事,他们也总能得些赏赐,这两年喜事多,只这个加起来也不少了。再说他们在战场上受了伤,回头退伍时也会根据伤情给银子或者分田地,总不会叫功臣活不下去。若是实在不想离开军中也行,咱们后勤也需要不少人手,留下来干活也行,他们对军中这一套熟悉,咱们也能省不少功夫,算是两赢。”
胤祚想了想,还真是妥妥帖帖,处处保障伤兵的利益。
也是,当权者也不是傻的,真要只叫马儿跑,不给马儿吃草,怕是底下人就没积极性了,康熙用起来也不放心呐。
如此胤祚就放心了,他有些不好意思:“我管得太多了。”
大阿哥哈哈一笑:“这是说得什么话!你是大夫,以仁心待人是应该的。我听说你以前曾问过叶桂一句话:既要治病,穷病要不要治?既要救死,饿病要不要救?如今你救的不就是穷病、饿病吗?本就是分内之事,哪里称得上管得多?”
胤祚嘿嘿一笑,总觉得大阿哥是个糙汉子,没想到说话也这么动听呢。
可惜就是说得太少了,没听过瘾。
胤祚这么一说,大阿哥直接翻了个白眼,感动煽情的氛围登时没了。
胤祚这才放下伤兵的事,转而打听起战场上的事来。
他最关心的是:“你们对上老毛子的鸟枪兵了吗?咱们和他们谁厉害?”
“对上了!”说起这个大阿哥忍不住一拍大腿,高兴道,“我以为他们多厉害呢,也不过如此!他们那鸟铳射程和威力都不如咱们的,这也就罢了,他们还不能瞄准,也不能连射,和咱们实在没法比!我们当时……”
大阿哥兴致勃勃地和胤祚说起怎么碰上老毛子的鸟枪兵、怎么把他们打得屁滚尿流的。说到激动处还兴奋地直拍大腿,他力气多大啊,蒲扇似的巴掌拍到大腿上“咣咣”的,胤祚都替他腿疼。
但胤祚也高兴,能打得过好啊!
大阿哥说着却是哼了一声:“可惜老毛子也不是傻的,说是派了六万鸟枪兵帮准噶尔,其实连两万都不到,而且根本不是真心帮忙的,他们压根不往前冲,只在后头放黑枪,后来瞧着打不过,拍拍屁股就跑了,倒是没死几个人。”
胤祚却不觉得有什么可惜。大清入关不久,近几十年战事就没停过。好容易平定三藩、收付台湾,准噶尔也折腾不起来了,还是好好休养生息才是。百姓盼着太平日子,大清也需要时间发展。没必要现在就急慌慌与沙俄针锋相对。
猥琐发育才是王道嘛!
待到日后国力强盛,沙俄自然不敢与大清为敌。
胤祚心里转着算盘,见大阿哥还是一脸遗憾,索性转移话题:“这回额尔敦可立大功了吧?”
…
“额尔敦带领火器营取了准噶尔项上人头,功劳确实不小,”御帐里,康熙看了胤祚一眼,淡声道。
“何止这一项呢?”胤祚给康熙杯子里添上茶,又殷勤地给他捶背,“这一路上额尔敦就没歇着过,这消除疲劳的按摩之法便是他带人教导全军的,一共教了二十万人啊,多不容易!再说要不是他费心费力,大军到了喀尔喀还累着呢,几天都调养不过来,准噶尔偷袭说不定就成功了呢,哪能像现在这么顺利?所以他不止有功,而且是大大有功!这也就罢了,额尔敦还伶俐呢!他和噶尔臧打赌不是赢了吗,多给咱们长脸呢,汗阿玛应该也与有荣焉吧?”
康熙呵呵一笑:“长脸?你可知刚下了战场,噶尔臧便骂额尔敦使诈,说他不要脸。当着诸位蒙古亲王的面,朕可一点都没觉得长脸。”
胤祚自然知道,噶尔臧还跑去和他诉苦了,但胤祚却不能同意康熙的话:“这也不是坏事嘛,所谓兵不厌诈,战场向来便是如此,噶尔臧不如额尔敦机灵也就罢了,输了还不服叫嚣,明白人都不会说额尔敦如何,只会说额尔敦傻。叫儿子说额尔敦不仅赢得漂亮,还给噶尔臧上了一课,汗阿玛更该高兴才是。”
事实上康熙也没有觉得丢人,否则早该骂额尔敦了。如今不过是知道胤祚想说什么,故意找的推脱之辞罢了。
嫁女儿向来不是能叫老父亲高兴的话题。
从前给女儿指婚抚蒙,康熙心里抽疼,难受得半晚上半晚上睡不着觉,那时候就觉得够难受了。但这个要留在京城了,日后能常常见,心倒是不那么疼了,但瞧着这个拱了自家小白菜的猪,怎么都喜欢不起来。
怨不得戏本子里那么多老丈人喜欢棒打鸳鸯呢,他也想啊!
好歹康熙是个理智的人,知道女儿的婚事不能一直拖着,三公主年纪不小了,女大不中留,留来留去留成仇啊!好在这额尔敦不是孬种,军营里混了几年,还真叫他混出点名堂。能力是尽有的,家境差了点,但他和闺女两情相悦,这点不足也就抵消了。
康熙如今也算认了。婚是要指的,但不用着急嘛,这还在战场上呢是不是,不是说婚事的时候,回京再议也完全不迟嘛。
但胤祚不给他拖下去的机会,跟康熙明确了额尔敦的功劳,他就直接问了:“那汗阿玛觉得以额尔敦现在的功绩,可以配上三姐姐了吗?”
康熙:“……”
康熙看了胤祚一眼,扯扯嘴角,溢出一声冷冷的:“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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