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女王不在家
他骨子里是一个有些传统的男人,甚至多少会认为不孝有三无后为大,这些年关珠清一直没生育,他心里也犯嘀咕,会想起当年林望舒的提醒。
只是到底存着侥幸,并不敢去查,觉得好好的男人,怎么会没种呢,他觉得自己好好的。
特别是外面有了孙巧芳后,小姑娘甜言蜜语把他哄得好,在床上他雄风大震,那更是让他信心倍增。
等到孙巧芳怀孕了,他算是心里彻底落了定,觉得自己没什么烦恼的,只需要拼命冲事业就是了。
可谁知道,突然发现,孙巧芳的孩子不是自己的,自己被人家戴了绿帽子,而自己牵头的大宗项目也出了事。
这个时候,恰巧雷正德父亲退了,沈明芳生病住院了,他又和关珠清离婚了,可以说,雷正德一下子就这么被击垮了。
林望舒偶尔间也听到过雷正德的消息,知道他受打击不轻,心里自然是觉得活该,不过高兴一下就算了,她现在忙得很,哪有功夫去搭理一个雷正德。
只是偶尔间倒是听陆殿卿提起来,说是雷正德欠了一屁股债,被人追着,现在一家子住在筒子楼里,平时不怎么敢出门,可能还有人想揍他。
这年头,社会上也很有一些人,做事恣意妄为的,打架斗殴不当回事,雷正德坑了那家企业,害得那家企业发不出工资,自然也有工人吃不上饭,人家心里存着恨,想报复,也是常见的事。
就这么过了两个月,那天林望舒出门,竟然看到了雷正德,当时她都差点没认出。
他太瘦了,瘦得没个人样,脸上皮包骨头的,两眼甚至有些呆滞,头发乱糟糟的,好像几天没洗了,身上穿着一件灰扑扑的衬衫,乍看也就比叫花子强一点。
雷正德正耷拉着脑袋,拉着一个板车从那边宅子里出来,看样子是来运东西的。
旁边还有一个工作人员在那里絮叨,嘴里没好话:“早让你们搬,你们非拖沓着,闹到现在了,还有这些零碎没搬走,我都给你们说了,这房子已经有主儿了,你们搬走,我们得赶紧收拾收拾人家要住进来!你们拖着,我们时间也紧,这不是给我们找麻烦嘛!你说你们这么赖着有什么意思!”
雷正德麻木地道:“这不是就搬走了……”
雷正德可从来都是大爷脾气,哪里受过这种窝囊气,这才多久,也就几个月吧,基层工作人员对着他吆五喝六,他也只能嘟哝这么一句了。
果然这人呢,还是欠教训。
这么一来,她倒是想起上辈子,想起那个要离婚的自己。
如果按照当时的那个趋势,自己是下定了决心必须离婚的,甚至想着和雷家拼一个你死我活的,让雷家日子也不好过的。
如果这个世上存在另一个空间,她能顺利离婚吗?
会不会离婚时正好赶上雷家出事,她能侥幸地离开这艘马上要沉了的船?
她这么想着的时候,低头拉着板车的雷正德恰好一个抬头。
四目相对,林望舒看到了他布满红血丝的眼睛。
林望舒漠然地收回目光,提着包就要进门。
事到如今,雷正德该得的报应早得了,她对雷正德没有同情,没有恨意,也没有什么别的情绪。
如果说她还肯多看一眼雷正德,那无非是感慨一下人生无常世事苍凉,和看电视剧感叹剧情差不多一个意思了。
谁知道雷正德却放下了板车,追了过来。
林望舒看他过来,顿时心生提防。
穷途末路,谁知道别人心里怎么想的,那天雷正德差点把孙巧芳掐死,那情景还真有些吓人。
谁知道雷正德却哑声道:“望舒,我想和你说几句话,可以吗?”
林望舒回首看过去,布满红血丝的眼睛,竟然勉强称得上诚恳。
她也有些意外:“嗯?”
雷正德苦笑,低声恳求道:“就几句。”
林望舒:“你说。”
她并不太想和雷正德说话,没什么意义,不过穷途末路的人,她不想把人给逼急了。
狗逼急了还咬人呢。
雷正德望着林望舒。
从他们离开云南来到北京,差不多有将近十年的时间了,十年光阴一瞬间,昔日青涩却又乖张的林望舒,举手投足间是富贵日子蕴养出的优雅,是事业有成后由里到外散发出的从容笃定。
这样的林望舒,美得仿佛打磨过的玉,散发着恬淡而动人的光。
这样的林望舒,明明就在眼前,却遥不可及。
他苦笑一声:“望舒,其实我明白,我这个人挺混的,就是太混了,心思太浮,有时候根本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所以回想下这些年,过得浑浑噩噩,什么事都没做成,现在沦落到这个地步。”
林望舒轻声道:“是挺浮的。”
雷正德:“也许我现在说这个,你并不相信,可当年,我确实是想对你好,也确实——”
林望舒叹了声:“你如果说这些的话,那就没意思了,我也不太想听。”
雷正德苦涩地道:“我知道,我没要求你如何,我就是说说。我当时确实很爱你,很想和你在一起,也许我的爱在你心里根本不值一提。对,我没办法和殿卿比,我不如他有本事,我家也不如他家厉害,我甚至连忠诚都没法和人家比!”
他深吸口气,声音竟然有些哽咽:“可对于当时的我来说,那已经是最好最好的了,我也曾经想把我能掏出来的最好的给你,只是我现在明白,哪怕我掏出来最好的,其实都什么都不是,都不配和你在一起。”
林望舒听这话,看了眼雷正德。
她知道雷正德说的是真心话,他是真这么觉得。
这个时候,但凡换一个人,但凡她少活一辈子,此时此刻,她也许应该有一些感动。
但是现在的她并没有,她就是冷静地看着他,像是站在岸边的人看着另一个挣扎在苦海。
雷正德自然看到了林望舒眼中的漠然,这一刻,他突然意识到,无论说什么她仿佛都会无动于衷。
他的心便开始抽疼起来。
他压下心里所有的痛,深吸了口气,道:“望舒,其实我现在很庆幸,庆幸你当时没有嫁给我。你现在的人生涂满了金子,是我以前都不敢想象的,是现在的我抬头仰望都看不到的高度。如果你嫁到我们家,我才是害了你,所以我对你最大的好,竟然是当初没有娶你了。”
他说完,转身就这么走了。
林望舒倒是一怔,看着他消失在老胡同中的背影,也想起上辈子的那个自己。
一时倒想着,若自己不是有了这般奇迹,若原本的自己依然在那个空间生活着,不知道她和雷正德是怎么样的结局。
能不能如她所愿,狠狠地报复雷家,能不能重新站起来,寻到自己的幸福。
这一年的夏天,科委组织了国防和航空专家,对光学研究所的四频激光陀螺仪工程样机进行考核,研究所里所有的科研人员全都提着心。
不过好在,考核顺利通过了。
当知道消息,高博隆激动得热泪盈眶,所有研究所的同事眼圈也都红了。
大家都知道高博隆为了激光陀螺仪付出的努力,也知道林望舒为了这个项目顶住了多少压力,这个项目耗资巨大,几乎可以说关系着光学研究所的成败。
如果这个项目失败了,高博隆这辈子怕是再也难以挽回,而光学研究所也将遭遇前所未有的打击,幸好,这个项目成功了。
而且这是根据国内的工业情况量身定做的,和美国的二频差动激光陀螺仪不同,高博隆的这台实验样机更加贴合军事需求。
林望舒看到这情景,心里也是感慨,胸口更是洋溢着一种说不出来的感觉。
要知道,上辈子从七十年代末高博隆就开始做激光陀螺仪,一直到八十年代末才稍微有些成绩,这辈子,一切都进展得很快了。
看样子,虽然浪费了一些年,但大家以奇迹一般的速度在追赶进度,甚至可能超越上辈子了!
而这个消息上报上去后,国内科技媒体报告,消息传出国去,瞬间在国际上引起了不小的轰动。
要知道目前国际上只有三个国家拥有激光陀螺仪这项尖端技术,而其它三个国家都是二频陀螺仪,只有中国,在短短的时间内,竟然创造了奇迹,做出了四频陀螺仪。
这个意味着中国成为世界上第四个掌握高端精密激光陀螺仪技术的国家,足足追上了国外二十年发展的进度,将中国的国防科技水平生生提高了一个档次。
据说消息传到国外科研机构,国外一些专业人士根本不信,觉得这绝不可能,一直到后来国内媒体刊登,他们才意识到,竟然是真的,中国竟然真的做出来了。
一时之间,也有国外报刊杂志蜂拥而至,都想采访,出于各种保密需求,高博隆自然概不接受采访,还是后来,那些报刊找上了林望舒,希望林望舒透露一些风声,林望舒通过上级请示后,也就接受了采访,说出了中国激光专家高博隆如何创造奇迹的故事。
此时瞬间在国外引起巨大反响,高博隆享誉国际,紧接着,各项荣誉扑面而来,高博隆被多次表彰奖励,发了一万元奖金,同时晋升为二级研究员。
看着这情景,林望舒松了口气。
她觉得,至少自己没有做错事,如今这个收获,至少对得起高博隆两鬓的白发,以及高博隆爱人那担忧憔悴的眼神。
高博隆自然激动,激动之余,却是兴奋地开始讲起来,这个工程样机做成后,他还有接下来的计划,他还要做全内腔绿光激光器,所有和这些技术相关的各种高尖端激光仪器都可以陆续做出来了。
光学研究所瞬间成为科委座上客,林望舒陪同高博隆几次参加各项高尖端科技交流会,高博隆更是多次受到表彰。
借着这个机会,林望舒又是为光学研究员的科研人员争取了好一番福利,并借机要求上马各种大型激光仪器,算是一口气捞够本了。
林望舒借机推进激光产业发展,也刻意扶持了一些激光科研苗子,并帮着一些科研机构立了项目弄到了经费,现在的她,俨然已经是激光行业的领军人物了,出去激光研讨会,人人见到了她都恭敬地叫一声林老师。
至于光学研究所更是招兵买马,林望舒昔日的同学也陆续博士毕业了,和光学相关的她都想办法挖来了,一时之间光学研究所可谓是人才济济,慢慢培养,一个个都是可堪大用的。
这短短一两年的时间,光学研究所也是硕果频出。林望舒还和工程物理研究院一起合作研制了激光驱动器,用于“神光”系列装置,而接下来他们实验室还将和中科院协作制造了脉冲功率达到一万亿瓦的固定激光实验装置。
而除了他们,整个激光产业明显在他突飞猛进,各大科研机构已经加入这个行列,军事和医学应用方面,激光加工业都如火如荼地开展着。
恰好这一年国家要制造中程导弹,光学研究所需要协助制造用于测量空间飞行体的轨道参数和飞行姿态的大型观测仪,这自然是一个艰巨的任务,这种技术国外自然是藏得滴水不漏,技术严密封锁,不可能从任何学术报刊上透露一星半点,大家使了看家本领,和相关部门无缝交接,最后终于圆满地完成了任务。
因为涉及国防科研技术,相关的技术文档严格保密,甚至连见诸报纸都不能。
对于这个,林望舒道:“以后这种事估计还有很多,我们做出了贡献,但是不能发表论文,别人也不会知道。”
叶均秋熬了几天夜,这个时候眼睛都红了,他打了个哈欠:“好了,小林老师,上不上报纸我们不在意,还是先去睡一会吧。”
他这么一来,旁边大家伙都笑了。
林望舒:“不过放心,国家会记住你们的贡献,研究所也会记住你们的贡献,如果有机会,我一定和陈所长提,和科委提,给大家晋升!”
她这一说,大家都欢呼起来,晋升的话,自然是喜欢。
现在林望舒已经正式晋升为研究所所长了,这对于她来说,也算是实至名归,自然没人说什么。
论科研能力,她未必是最好的,但是最近两年,和上级领导打交道她已经有了经验,和其它各大科研单位的合作她如鱼得水,底下实验室的科研人员对她也信服,她自己也做起来也得心应手。
回想起来,她如今已经三十一岁了,从她矢志要扛起中国激光发展的大旗已经九年了,九年的时间,她把自己从一个普通的大学生变成了光学研究所的所长,身担重任,却也游刃有余。
这个时候想想这一路走来,不免感慨一声,如果不是被那么逼了一逼,她在做什么,是不是找了一个闲置,上班下班,随便做做实验混混日子,下班后就和陆殿卿厮混在一起,管管孩子?
果然人都是有惰性的,没人逼着,也许就这么浑浑噩噩过完一辈子,但是如果后面放一头狼就那么追着,拼命往前跑,没准就跑出一个世界冠军呢。
她难免叹道:“人的命真说不好,我这种懒人,就需要屁股后面一头狼追着了。”
陆殿卿听着这话,笑着摸了摸她的脑袋:“对,你总想偷懒,可又总觉得,还可以多努力一把。”
林望舒:“我又不像你!对了,你那件事有进展了吗?”
陆殿卿两年前过了机械工业部,这两年工作进展顺利,最近听那意思,会往上提拔,这次的位置应该很好,不过暂时还没说准。
陆殿卿:“应该差不多了,不过估计调令下来得过去国庆了,我也想善始善终,把手头的事都办好。”
林望舒顿时喜欢起来,搂住他的脖子撒娇:“太好了,以后真的可以罩着我了,有你当靠山,我怕什么!”
她是无心仕途的,就在这个光学研究所的位置养老了。
她以后的人生目标就是多招揽人才,多弄经费,多做项目,为了这个,东一下西一下的,说不定会得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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