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露深
因为景氏的主母,那个除了景氏的家主之外拥有无上权力的女人,在知道自己的女儿活不过十八岁的时候,便决定让沈思年在景昭死后给她殉葬。
而这些话却被去探望母亲的景昭听到了,她慌不择路回到了自己的院子,唯一想到可以保护沈思言的解决办法就是与他解契,从此两人再无关系。
知道真相的沈思年,神情似喜又似悲。
他庆幸自己对昭昭的爱,让他没有做出让自己后悔的举动来。
他庆幸他守护了那么多年的人,一如他爱着她那样,爱着自己。
只是就算是相爱,也依旧改变不了这悲凉的结局。
他是鬼,她是人,他们注定人鬼殊途。
沈思年的魂体在燕山脚下徘徊了两日,身边张德的尸体已经被路过的狼群吃得干干净净,他自己也快消散于这天地之间。
真得好想再见她一面,沈思年浑浑噩噩的想。
不远处有马蹄声传来,蜷缩在一块巨石之下的沈思年下意识抬起头。
是一支哭丧的队伍。
白色魂幡招摇,漫天的黄色纸钱纷飞而下,有些许落在了沈思年面前,他却无心去管,只紧紧盯着队伍的前面,为首的两人是飞鸢和夏桃。
景昭的婢女,为谁哭丧呢?她们家里人死了?
沈思年漫不经心的想,一双眼眸却红的可怕,他从地上飘了起来,即便是魂体也止不住的颤抖。
他的魂魄飘进了被家仆们抬着的棺材里面,也看清了里面躺着人的真容。
说实话,这是沈思言见过最丑时候的她。
只是,“昭昭,你怎么死了?”
作者有话说:
下一章都活啦!(两个破身体怎么进行恋爱交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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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一章
迎回景昭的遗体后, 景氏本家府中内外尽皆挂上了白色丧幡,府内设灵堂,亲人眷属, 哭灵奔丧。
不管是在庙堂之上的景氏长子还是远在江湖游历的两位兄长, 在听闻景昭逝去的消息后全都往府中赶回。
景氏嫡女殁,景府上下一片哀恸, 景氏家主和主母白发人送黑发人, 景氏主母更是生生哭晕了过去。
洛阳景家,声威显赫,主家办白事,街上少行人。
平时街贩,杂耍,艺伎, 十步一遇, 如今尽皆关门闭户, 宽阔的街道只余冷清萧索。
“太阳出来了。”沈思年全身上下裹在一件黑色披风里面,手中撑着一把伞高举在身前人的头顶上, 见她一副神色怅惘的模样, 不由道:“后悔吗?”
景昭闻言, 转过身来看他,摇了摇头道:“我不后悔,只是觉得愧对了父亲和母亲的养育之恩。”
提及母亲, 景昭顿了一下,又抬头道:“对不起, 思年哥哥, 我母亲她……”
“不必再说了。”景昭的话还没说完, 沈思年就打断了她, 随即单手将人揽住,深邃的眼眸里是无法言说的后悔和庆幸。
“你没有对不起我,以后都不要再跟我说这三个字。”
*
一日前,景昭的灵柩途径燕山山脚,恰好撞见在那里等待自己魂体消散的沈思年。
看见景昭尸体的刹那,震惊,后悔,悲痛种种情绪将他淹没,沈思年的魂体也就一直待在景昭的灵柩里面不肯离开。
他看见了她脖子上白绫造成的青紫勒痕,他甚至不敢伸手去碰,他不敢想象她死前会有多痛苦。
明明……是那么柔弱的一个人啊。
沈思年经历着此生最大的绝望,如果不是景昭的魂魄突然出现唤他,他大概会抱着她的尸体直到自己消散的那一刻。
张德死了,没有变成鬼。
所以沈思年根本不敢奢望景昭死后也能变得跟自己一样,于是在看见她的那一刻仿若劫后余生般惊喜到不敢置信。
只是此时的她一身白色灵服,脖子上的淤痕和灵柩里尸体上的如出一辙。
他心痛的抚了上去,颤抖着质问她,“为什么这么傻?为何要自缢?”
景昭只是满脸歉疚的望着他:“因为愧对思年哥哥,昭昭已无颜面苟活于世。”
真是个傻丫头,沈思年心中充满了无法言喻的悲痛,他明明想要她好好活下去的,跟他一样做鬼有什么好。
漫山飞雪下,两个虚无的身影紧紧抱在一起。
沈思年不想让景昭跟他一起做鬼,哪怕她变成鬼之后可以跟他在一起。
但景昭却觉得,变成鬼之后自在极了,不用再像以前一样,因为疾病而被束之高阁,普通人能做的欢乐事,她一件也不能做,一生病就要缠绵病榻数月之久,吃的药比吃的饭还多。
如今做了鬼,想去哪就去哪儿,只除了太阳艳烈之时需要躲避,其它时间都自由快乐极了。
景昭和沈思年一起回了洛阳城内,府中还在举行她的丧事,她本来想进府中看看,只是刚刚靠近景府,偌大的宅院之中便散发出一阵强烈的金光将她阻隔在外。
对此,已经做鬼有些时日的沈思年道:“景家是百年世家,此地人气兴旺,鬼邪难侵,所以才会将我们阻挡在外。”
沈思年以为景昭是想回去探望自己的父母,看着她落寞的眼神不忘补充说道:“我们且在此地等上几日,他们……总会出来的。”
不能进入景宅,景昭也只能暂时放下探望亲人的想法,随即便注意到一直跟在她身边的沈思年状态好像不太对。
明明都是魂体,她刚刚伸手碰他却探了个空。
“思年哥哥,你的身体……”景昭有些慌乱的看向他披风下的身体,几乎要和周围的草木融为一体了,支撑他的仿佛只剩下了一股气。
沈思年早就知道自己身体的状况,他的魂体本就不太稳定,之前又为了伪装成人类以及替景昭养身牺牲了大部分魂体的力量,本来之前就该消散,只是因为后来又见到了景昭,所以才硬生生的支撑到现在。
“昭昭,别哭。”沈思年心疼的抹去她眼角的泪。
景昭伸手握住他的手,“思年哥哥,不要再离开昭昭了好吗?”
沈思年又何尝想离开她,只是……不,或许还有办法。
时人崇尚道学,民间之地有不少隐于市的道士,平常推命、演算、勘相,本事真不真不知道,但手中的书籍大多通玄。
洛阳城里就有几名有名的道士。
太有名的,沈思年没打算带着人去,怕对方真有本事,识破了他们的鬼身,到时候将他们当妖邪诛了便是得不偿失。
他带着景昭光顾了几个小道士宅院,去得第一个道士的屋子里时,没想到刚好撞上那小道士进来。
不过这道士估计是个没本事的,压根儿就没发现他们。
景昭她们就要安心找书之时,房门却又再次被人打开,这次进来的是个穿着艳丽风韵犹存的妇人。
妇人一进来,那道士便急不可耐的迎了上去,两人很快在屋子里的榻上滚作一团,上演一场羞人艳事。
景昭呆呆的看着,很快被一双大手盖住了眼睛,手的主人开口嗓音带着些许不自然的慌乱,“昭昭,非礼勿视。”
“思年哥哥……他们在做什么……”景昭一脸懵懂的问。
沈思年耳朵红了红,明明鬼怪没有呼吸,他却觉得自己有些喘不上气来。
“他们……他们……在行敦伦之礼。”
话一出口,沈思年自觉羞臊非常,又怕带坏了身旁人,便赶忙一溜烟的带着人离开了此地。
之后二人又去了其他小道士的住处,索性没有再遇到跟刚才一样令人尴尬的事,他们也默契的没有再提之前的那个小道士和妇人。
逛遍了那些道士的屋子,倒真让沈思年找到了几本神鬼之说。
沈思年在屋子里翻找书籍的时候,景昭还有些紧张,因为她从没干过这种随便进他人宅院之事。
所以就神情呆滞的站在门边,不时看看门外面,像极了行窃时替人把风的人。
沈思年将或许有用的书都挑了出来,转身过来的时候就看到景昭一副如临大敌的样子,顿觉有些好笑,也下意识笑了出来。
他这一笑倒让景昭看呆了去,不由得说:“好久没见思年哥哥笑过了呢!”
沈思年闻言也是一愣,脸上的笑容逐渐消失,可心里的情绪犹在,多日来的负重怨恨愁苦仿佛都消失不见,这一刻是前所未有的轻松。
他不知道他们的前路会如何,但此时能和她相守,他已然倍感幸福。
一瞬飘到景昭身侧,沈思年拉过她的手说:“走吧,我们离开这里。”
他们回到了燕山别庄,在院中花园里的假山上坐着,今夜有难得一见的明月,柔和的月光如白练一般倾泻进结了冰的池塘。
景昭坐在假山上,抬着头赏月,她少有这样悠闲赏景的时候,活着的时候能在夜里出门都是奢望,更遑论坐在假山上赏月,这简直是离经叛道,但景昭却觉得很快乐,从未有过的快乐。
沈思年就坐在她旁边,借着月光研究他从那些牛鼻子道士那里借来的书籍。
那些道士们本事真不真不知道,但收藏的书倒是都相差无几,谈人生命理,天地大道,鬼神术法,看上去都像是在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
沈思年却很认真的在试。
他认为人写鬼神术法本身就离奇荒谬,但大千世界无奇不有,既然他和昭昭能够存在于这个世间,那么就证明这些书的立根点都是正确的。
书上言,鬼神存于世,需向天地借气,以续己身,而这气……
鬼至阴,子时月华之气就十分合适,沈思年跟着书中所言的方法去感悟天地之道,渐渐的,像是忘却了周身的一切,沉浸在玄而又玄的境界之中。
而坐在沈思年旁边的景昭只看到,有无数飞萤光点从四面八方涌来,围聚在他身侧,旋转聚拢直至没入他的身体里。
随着时间流逝,沈思年原本虚无到几近透明的身体开始变得凝实,甚至比景昭这个新鬼看上去都要“结实”的多。
飞萤越变越少,沈思年也在一瞬间睁开了双眼,眸中像是有月华一闪而过。
他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掌,五指张开又紧握成拳,跟之前虚无的连自己都快感觉不到的感觉大为不同,他觉得现在的自己好像充满了力量。
景昭眼神好奇的盯着他,唤了一声,“思年哥哥?”
“昭昭。”沈思年惊喜的回应她,语气有些激动道:“我觉得我的猜测是对的,我们应该是可以修炼的。”
他怕景昭不懂修炼的意思,又解释说:“修炼就是说我们可以通过汲取这天地间的力量来强大我们自己,这样我们就可以一直存在这世间,不会消散了。”
“就像这样。”沈思年拿过自己刚刚试验过的那本书给景昭看,“昭昭,你试试。”
书上的字晦涩难懂,景昭虽也读书习字,但沈思年还是将自己的理解给她讲解了一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