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露深
随后景昭便按照沈思年教给自己的方法开始尝试与天地沟通,然而她却不能像他那样引得萤光满身。
景昭尝试了许久,都毫无动静,她睁开眼睛冲着一脸期待的沈思年摇了摇头。
沈思年不免有些失望,但还是安慰景昭,“没事的昭昭,可能只是这个方法不适合你,我再试试别的。”
一个夜晚就在沈思年和景昭的不断尝试中度过,结果却是,沈思年学会了不少鬼术,甚至能让结冰的河恢复流水状态,景昭这边却是毫无动静。
书上说的那些术法其实都不怎么对,但大方向有了,沈思年本人又一向聪明,脑子稍微转个弯便知道该怎么将借来的气运用起来。
而景昭却是直接被堵死在了借气这第一步,就算是沈思年作为媒介帮她引渡,但那些气到了她身上不过一时半会儿便消散了,根本留存不住,沈思年隐约中像是察觉了什么,但他却害怕说出自己猜测的结果。
只将那些书籍都毁掉,然后装作无甚事的样子,对景昭说:“我听说相柳是道法繁盛之地,那里有用的东西肯定比洛阳多,昭昭我们去相柳吧!”
景昭答应了,不论去哪里,只要跟他在一起就好。
相柳距洛阳甚远,两人虽为鬼,但还未能通天遁地,于是他们便一路搭起了便车。
离开洛阳的时候他们坐的是一个年迈老伯赶的牛车,老伯还带着他的孙女。
两人坐在前面驾车,完全没注意他们后面铺满稻草的车板子上坐了两个鬼。
沈思年早就不再惧怕阳光,景昭却是不能现于微阳之下,所以即使是鬼魂,她也像未出阁的女子一般,戴着羃篱,长长的黑色帷幔垂下,遮挡住了阳光。
沈思年在书中阅尽过百川,景昭却难得一见这乡野之色,人也比平时活泼好动了不少,缠着沈思年给她讲人间百事,沈思年无有不应。
待得半日,老伯们行至一村路茶庄,停下来买茶吃,景昭她们便也跟着下了车。
茶庄内,灶堂上是冒着白烟的蒸屉,老伯给孙女买了一个米团,景昭没见过做成这般模样的吃食,又觉得香味奇特,便凑上去闻了一下。
随即那咬了一口米团,穿着花袄扎着两根小辫儿对的小丫头就一脸委屈的跟年迈的老伯控诉道:“爷爷,这次的米团没味儿,一点都不甜!”
老爷爷不相信,自己也尝了一口,没想到真的没味儿,立马去找那卖米团的店家讨理去。
而知道自己一不小心干了坏事的景昭早就被沈思年拉着逃之夭夭,二人相携于一宽阔马道上。
夕阳西下,无风无雪,景昭掀起羃篱一角,对着身边人道:“要是能一直与沈郎如此就好了。”
沈思年闻言心念一动,道:“一定会的,我们会一直在一起。”
景昭微微转头对着他温柔一笑,随即两人继续前行,不过路中,男人总是有意无意的看她,脸上的笑更是没消下去过。
景昭便好奇的问他笑什么,沈思年答道:“大约是昭昭第一次唤我为沈郎。”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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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二章
相柳在淮河之北, 听说那里民风淳朴,城里的百姓们时常聚众而歌,许多歌谣都是从当地传出。
名动天下的歌姬月娘, 不仅貌美, 作的曲子也悠扬动听,虽是歌姬, 却受万人追捧。
还有神秘的书生夜阑君, 著作的有关神鬼之说的话本在都城洛阳一经售卖,便被一抢而空。
相柳是一个十分吸引人的地方,景昭是真的很想去看看那里的风光,是否真得如传说中那般多姿多彩。
可她大概是去不了了。
那是她和沈思年赶路的第五日,又是一个艳阳天。
白日里行走,沈思年怕她魂体受损, 便把她的魂体收进了自己的袖子里, 只在夜晚将她放出来, 欣赏湖光山色。
平常她只要戴着羃篱,还有沈思年给她撑伞, 她就能在日光下行走, 可今日晨曦一现, 她就感觉自己的身体犹如一盘散沙,正在一点一点的散去。
她从沈思年的袖子里飞了出来。
带着她行走的沈思年见她出来便也跟着停了下来,疑惑的问:“怎么了昭昭?”
景昭若无其事的抬头, 面上却是漫上了点点红霞,她道:“沈郎, 你能抱抱我吗?”
沈思年明显一愣, 喉结轻滚, 一张俊秀的脸上也出现了跟景昭一样的绯色, 指尖微微收紧,他有些羞赧道:“现、现在吗?”
两人虽有婚约,但毕竟尚未成亲,做鬼魂这些日子多有接触,但也是发乎情止乎礼。
因此景昭这突然的要求,着实让沈思年懵了一下。
“嗯。”景昭点了点头,目光柔和的望着他,眼里像是包裹着万千柔情。
沈思年看得直心软,哪还顾得上什么君子之仪,微微侧身,张开手臂便将身前娇小的人儿揽进怀中,那种拥着所爱之人的踏实感令他十分满足。
“是不是觉得无聊了?都怪我光顾着赶路忘了与你说话解闷。”
沈思年有些自责,他也不想把昭昭装在袖子里,可这几日的天气都对她的魂体不利,比起她的身体,其它的事自然也就显得不那么重要了。
“不怪沈郎,我也没有觉得无聊,能跟沈郎在一起,我就很开心了。”景昭抵着他的胸膛微微将人推开,仰头望着他说。
喜欢的人满心满眼都是自己的感受,就像胸口灌满了暖酒,沈思年脑子都有些晕乎乎的。
平时那股能言善辩的劲儿全都不见了,沈思年嘴唇开合了半天,只吐出一句,“我也是,能和昭昭在一起,此生至幸。”
景昭闻言轻轻笑了笑,笑容如枝头轻颤的百合,令人忍不住心生摇曳,沈思年如同受到蛊惑一般微微低头,嗓音莫名沙哑,“昭昭……”
景昭顺从的挽住他的脖颈,宽大的衣袖从手臂滑落,柔软相接的美好感觉令人惊叹,沈思年忍不住索取更多。
良久,两人分开,沈思年耳后犹有红晕,望着景昭的目光却炽热灼灼,他将她揽得更紧,颇为小心翼翼的说:“昭昭,等到了相柳我们就成亲好不好?”
鬼魂又怎么样,她永远都是他的妻。
即便是做鬼,他也会为她准备最好的聘礼,予她风光大嫁。
沈思年目光期待的看着景昭,脑中已经在计划着两人的婚礼。
景昭笑着点了点头道:“如果能到相柳,我就等你来娶我。”
“如果?”沈思年顿了一下,以为景昭说错了,没有纠正她只道:“这条路走到底便是码头,等上了船,最多半个月我们就能到相柳。”
“到时候,如果你喜欢那里,我们就在那里定居好不好?”沈思年认真的询问着景昭的意见,丝毫不曾注意到怀中人的异样。
景昭一直望着他笑,他说什么她都说好。
沈思年说了许多,直到最后景昭才开口打断他道:“沈郎,对不起,有一句话我一直没跟你说过。”
沈思年皱了皱眉,佯作生气的模样瞪着她说:“我不是说了,不要再跟我说对不起了吗?嗯?”
景昭微微垂眸,随即伸出指尖轻轻抚上他的侧脸,轻柔的划过他眉间的那道朱砂痣道:“一直没有告诉你,你这颗痣生得很好看,我很喜欢。”
她的指尖落在他眉心,仿佛点进了他的心里,沈思年下意识握住她的手腕,谁知一伸手却握了个空。
“?!”
看着身前人滞愣的神情,景昭唇边带笑,目光却满是忧伤。
突然而至的心慌在沈思年心底蔓延,他再次伸出手企图抓住她,可这次依旧抓了个空。
沈思年不信邪,手中凝聚了借来的气,想要触碰眼前的人,可他还未接近,景昭的身体就从下至上如同微末的光点一般,一寸寸的散了。
怎么会这样?!
“昭昭?”沈思年惊慌失措的大喊出声,然而使劲了浑身解数却依旧只能看着眼前人在他面前一点点的消失不见。
“沈郎,答应我,就算我不在你身边,你也一定要……好好……的。”
随着空灵的嗓音落下,景昭的身影彻底消失在沈思年的面前。
沈思年猛的向前扑去,却摔到了地上,什么都没抓住。
神情仿佛陷入了癫狂,沈思年双手握拳,猛然一挥,周围成片的竹林尽数轰然倒塌,砸起一片尘土飞扬。
“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又丢下我,说好了要一直在一起的。”
沈思年神情似哭似笑,颤颤巍巍的从地上站起身来,往日英朗俊秀的面容只剩一片阴霾,他骤然抬头望向天空。
“我们好不容易才在一起,为什么要把她从我身边夺走!为什么要分开我们!”
一句愤怒的质吼,仿佛带上了撼天动地的力量,原本的艳阳天忽而消失不见,黑云层层集聚,惊雷炸耳,天边闪电,白光如昼,声色骇人。
沈思年的双瞳漆黑如墨,凝聚着若有似无的黑气,墨发垂下,无风自扬,眉间红痣也生出些许异样,艳色褪去,朱砂痣变得黯淡无光。
那一刹那,沈思年的脑中倏然多出了许多记忆,身上红色光华若隐若现。
他缓缓闭眸,片刻后陡然睁开双目,眸中黑气消失不见,却是现出两点金色竖瞳,其中威严令人不敢直视。
沈思年抬眸扫视了一眼周围环境,随即袖袍一挥,整个人霎时消失在原地,不见踪影。
*
往生河。
人生而有灵,死而为鬼,大道天则,鬼不容于世。
人死后,体中的灵便会自动回到往生河,洗去前尘记忆,去往来世而生。
沈思言用最快的速度赶到了往生河畔,墨蓝色的水无边无际,遥远的天际是绚丽而灿烂的七彩霞光,一颗颗拳头大小的球形光点在水面沉浮,不用多久便会被往生河的河水淹没,去往来世。
那些散发着不一样光彩的小球就是人死后体内产生的灵。
世间每时每刻都有人死,数以万计的球形光点漂浮在水面,有大有小,有光彩斑斓,有容色暗淡。
沈思年沿着河畔走了一圈,心急如焚之际,双手对着河面轻抬,所有的灵球便脱离了河面漂浮在了半空。
眸中金色竖瞳闪过莫名光晕,沈思年耐心搜寻,终于在神识探查过一颗散发着莹莹白光的灵球时,浮现惊喜之色。
他一松手,其它灵球全部重回河中,只那一颗荧白小球渡过大半个河面,缓缓飘至沈思年的面前,被他恍若珍宝一般捧在了手心。
沈思年捧着小球,低声轻叹:“我终于找到你了昭昭。”
手里的小球没有任何回应,只有球面的荧白光晕越来越弱。
沈思年也察觉了这一点,不过他没有惊慌,只是神色柔和的对着小球说:“没事的,我和你一起,你不要害怕。”
说完便迈动脚步,捧着手里的白色小球一步一步的往河中心走。
在河水刚刚淹过他的衣摆时,河畔倏而出现一道绿色灵光,灵光消失,显现出一个人来。
“君上!不可!”
说话之人着一袭绿色青衫,黑发高束,身姿颀长,面容却似隐在雾中让人瞧不真切。
沈思年听到声音,脚步微顿,回眸毫无感情的看向来人,“朱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