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卟许胡来
谭母觉得司牧饿了,扭头看老太太,“娘,你们说话的食不言,像我们这些不说话的,能不能先吃?”
她把手在自己跟司牧谭柚之间比划了一下。
“孩子好不容易回家吃顿饭,别再饿着了。”
老太太一想也是这个理,跟着谭母拿起筷子,“阿橙啊,你们聊你们的,不用管我们,我们吃饭肯定不说话。”
“主要是你看这盆螃蟹,它们是无辜的。熟都熟了,要是被你牵连等不来人吃,肉都凉了。”
老太太已经开始动筷了,谭母紧随其后。
谭橙心累,想张嘴又不知道说什么。想她一个堂堂翰林侍讲学士,在家里愣是没有插嘴的空儿。
谭橙眼睁睁看着,谭母给司牧夹了一只大大的螃蟹,然后给老太太也夹了一只,最后是她自己的。
司牧到底是皇家出身,不仅会吃螃蟹,还会剥螃蟹。
他低头,把自己小盘里的螃蟹拆开,只拿着银勺子吃了一点点蟹黄,其余的都推到谭柚面前。
相当于为谭柚剥了只蟹,剥的既精致又漂亮,肉跟壳完全分离,方便吃。
他也知道螃蟹性寒跟他喝的药的药性可能相冲,所以乖乖地品一点味就算了。
谭柚人前不爱亲热,便给司牧倒了杯温水放在他手边。
谭橙朝前看过去,明明是一张桌子,对面的老太太跟谭母啃着螃蟹,吃着肥美的蟹黄,旁边司牧跟谭柚无声互动。
唯有她,一人面对两人就算了,连只螃蟹都吃不了。
幸好早上的小笼包顶饿。
谭主君道:“我们给你几个选择,你吃饭的时候好好想想,最迟明早给我们答复,如何?”
沈氏将准备好的名单拿出来,递给谭橙。
谭橙打开,排在第一的是安国公的嫡孙:赵锦钰。
排在最后的是柳府庶子:柳盛锦。
这名单用硬壳软纸写的,看起来准备的极为正式又严肃。
直到谭橙看见柳盛锦名字后面——
不知道是谭主君还是沈氏,有人在柳盛锦名字后面还特意写了六个小字,标注:
长得极为好看!
像是觉得柳盛锦不合适出现在人选里,但实在是他长得过于貌美,导致两人舍不得将他划出去,最后才把选择权交给她,甚至偏心的标了注。
谭橙,“……”
嗯,正经又活泼,严谨不严肃。
是她两个爹爹能干出来的事情。
第46章
“阿姐可有喜欢的人?”
谭府晚饭之后, 老太太坐在椅子中,揉了揉自己滚圆的肚子。
谭母漱完口,往身后椅背上一摊, 两手搭在肚皮上, 跟老太太如出一辙,揉肚子。
谭母一边说着, “今天吃的太撑了,不好。按小柚子的话来说, 晚上应该吃的少一些, 绿色一些, 方能健康,才是养生。”
然而实际上, 下人过来撤盘子, 谭母眼睛一亮,伸手拦下,“那盘里还有条蟹腿, 快搁下。”
“哎呦, 你说这怎么还漏了条腿,”谭母重新拿起筷子,抵着盘子将筷子对齐,伸手把蟹腿夹起来,“一只螃蟹八条腿, 哪条腿长得都不容易,怎么能浪费。”
她还客气, 另只手接在筷子底下, 朝老太太递过去, “娘, 你吃吗?”
老太太睨她,“阿柚说吃个八成饱最好,你看看你,顿顿恨不得十六分饱。”
说完险些打了个饱嗝,这才堪堪停下话头。
谭母将这话理解为不吃,“果然还是娘疼我。”
她把蟹腿吃掉。
可筷子都拿起来了,怎么能只吃一条蟹腿就放下呢。
谭母索性让下人先别收,她把剩菜剩汤再捞捞,顺道还问下人要了半碗米饭,“吃菜不配饭,快乐少一半。”
谭主君闻言沉默,谭主君欲言又止,谭主君再次沉默。
沈氏看不下去,抬手抚了抚谭主君的后背。
沈氏太了解谭主君了,他这副对着谭母为难挣扎的表情,既是见惯不惯,可看见了又忍不住想规劝两句。
但谭母吃饭太香了,白米饭就着剩菜,她吃的津津有味,让人不忍心劝她把碗放下。
一桌子人看向谭柚,指望她能说几句。
谭柚是觉得谭母这吃完饭还能再吃点的习惯不好,更觉得司牧饭只吃一点点便没胃口的习惯也不行。
谭柚正要开口,旁边眼睛亮晶晶盯着谭母吃饭的司牧忽然跟她说,“阿柚,我也想再吃些。”
谭柚,“……”
谭柚忽略掉两个爹爹看过来的眼神,温声说,“好。”
谭母再吃点就是“不知饥饱”,司牧再吃些就是“少食多餐”。很好,不愧是谭翰林,横竖都是她有理。
司牧立马眉眼弯弯地让下人给他盛了小半碗饭,下人端过来司牧探头一看,又觉得太多。
司牧是觉得谭母吃的太香,这才有了胃口。可他胃本来就小,实在吃不完这么多。
“多了不怕,拨我碗里,我吃。”谭母把自己的碗朝下人递过去。
下人拿了公筷,将碗里的米饭拨给谭母,等什么时候司牧觉得能吃完了,什么时候停。
谭母将还热着的菜推到司牧面前,“牧牧尝尝这个。”
她跟司牧道:“这毛豆炒肉丝要跟我这样拨到碗里,和米饭拌拌。喷香的菜汁淋在米上,最是好吃。”
谭母一笑,圆胖的脸就更显讨喜,她圆润的身子探过来,小声跟司牧说,“他们嫌弃我这种吃法不上台面,所以我只说给你听。”
她凑过来的时候,司牧也倾身凑过去,两人隔着个谭柚,蹲着碗仿若无人似的大声嘀咕。
谭柚,“……”
谭柚觉得她们才是母子,而她应该坐到旁边,把位置让给谭母。
谭主君又想扶额了,可是看着司牧跟谭母有说有笑,甚至真拿了个勺子舀了毛豆肉丝浇在米上,又觉得挺好,的确像是一对母子。
毕竟只有母亲才会分担孩子多余的饭菜,只有母亲才会跟儿子讲怎么好吃也不怕儿子笑她。
司牧跟着谭母又吃了一顿,最后两人齐齐瘫在椅子上,揉着滚圆的小肚皮。
谭母摆手,“嗝,这次是真的饱了。”
司牧见谭柚看向自己,眼里带出笑意,双手揉着自己圆滚滚的肚皮,小声问,“像不像怀胎三月?”
他轻轻拍,“我都好久没吃这么饱过。”
他在宫里忧思重琐事多,根本没有胃口。而且宫里最精致的饭菜都没有谭府桌上随便一道寻常不起眼的毛豆炒肉丝来的香。
谭柚看司牧朝自己露出肚皮,不由想摸一下,试试手感。奈何人前这么做不合适,只能遗憾地将手握在自己腿上,“仔细积食。”
“那也值得。”司牧伸手,从老太太开始点,随后是谭母,最后才是他,“你看,我们都一样。”
家里身份地位最高的三人,吃完饭毫无形象地摊在椅子里,跟吃撑后摊平放空的猫似的,慵懒随意,和人前形象半点不同。
沈氏抬手扯袖遮住笑,小声跟谭主君说,“牧儿甚是可爱。”
外头那些谣言属实不可多信,人跟人唯有相处,才能从这些琐碎细小的日常中看清彼此是什么性格。
谭主君笑着颔首,随后又说,“还好咱们的两个孩子不像她们母亲。”
谭橙板正地坐着,有点人在这儿但心却不在此处的感觉,像是既融入其中又游离饭桌之外。
谭柚则在看司牧,两人不知说了什么,谭柚身上的气息就这么柔和下来,像是原本春季清清凉凉的潭水,一下子变成夏日午后温热的湖水。
“吃完就起来走走,消消食再睡。”老太太开口,着重关照谭母,“尤其是你,多走两圈。”
谭母道:“那咱们娘俩出去走走?”
“我才不跟你一起走,不然待会儿又被你带的嘴馋。”老太太身体战术后撤,跟谭母拉开距离。
她们娘俩每次黄昏吃完饭都要去散步,起点是饭桌,终点是厨房。不管走府里的哪条路迈的哪只脚,最后总会回到酱猪肘子上。
老太太点名组队,“你跟阿昀阿洲去。”
老太太跟谭母说话的时候,司牧面上乖巧认真的听,其实手早就滑到饭桌下,朝着谭柚,指尖灵活地抖动,示意谭柚牵他。
见谭柚没往他这边看,司牧不由伸手戳戳她的腿,然后再次抖动手指。
谭柚眼底含笑,借着桌子的遮掩,垂眸将司牧吃完饭后温热的指尖握在掌心里。
他的手难得热乎,谭柚捏了两下,惹得司牧拇指轻轻抠她手背。
老太太将目光扫过来,明明知道她看不见,谭柚跟司牧还是心虚地将手松开。当着家长的面,明明是明媒正娶的,但还是说不出的心虚。
“阿柚,你陪阿橙走走。”老太太说。
她又看向司牧,“要不要跟祖母去散散步?”
老太太先是支开谭柚,后又喊上司牧,应该是有政事要说。
家里人都懂,这才随着她的安排散开。
司牧起身过来,抬手扶老太太站起来。
下人提着灯笼走在前头,司牧跟老太太并肩走在后头。
两人也没去书房,而是就近在花园里四处走走。
“今日早朝时,你娘在府里甚至着急,觉得吴思圆怕是要发难。说如果实在不行,她愿意带头写一封请求增税的折子。”
老太太两手抄袖,笑呵呵地道:“她说,怎么着也不能看着你被外人欺负。”
“她也知道自己带头上折子是什么后果,”老太太语气略显骄傲,嘴上说的话却是,“你别看她傻里傻气成天就知道吃,既无主见又不坚定,可她记得自己的身份,记得自己是臣,记得自己是母。”
“所以不管是为民还是为你,她这么怂的一个小包子,没露出半分馅(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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