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卟许胡来
吴思圆也头疼,“图皇上手里的字画呢。一听说是为皇上出力,将来又能有御笔亲题的字画跟功德碑,觉得是天大的荣耀,便都从了。”
跟巴结官员比起来,肯定是巴结皇上有用,何况盖着金印的字画,谁不想要。
陈大人胸口淤堵,憋屈的难受。
“那咱们?”她暗示,“就什么都没了?”
吴思圆没好气地冷笑,“谁说什么都没了。”
她往前示意,“这不还剩一肚子气吗,足够撑过中秋了。”
陈大人被噎的一愣,“您还有心思说笑。”
吴思圆睨她,“你又怎么知道我不是哭完再笑的?”
她也心疼啊,那将近四十九万两银子,至少有三十四、五万是送到她府上的。
吴府本来就家大业大,处处开支来往都需要银子,就等着富商们孝敬呢。如今直接被马尚书截胡,最肉疼的莫过于吴大人。
“您也别生气,咱们好歹还落得个秋闱。”陈大人只能这么安慰自己,“没了中秋还有过年,指不定谁笑到最后。”
吴思圆心里隐隐不安,总觉得哪里疏忽了。
司牧可不像这么容易被拿捏的人。
不管吴思圆怎么想,脑子被马尚书烦的嗡嗡响,如今难道能休息一刻,里面一片空白。
银子清点完毕,在户部过一夜,翌日清晨送出京城。
今日八月八日,离秋闱仅剩短短一天,考生们都聚集在路边,目送灾民回故土。
这些灾民,她们来时肩背佝偻,拖着身体,抱着苟活一日是一日的心态来的。走的时候却是挺胸昂头,两眼清亮,满怀信心,对将来充满希望。
她们自发的跟在押送赈灾银的马车边赶路,背后包袱里背的是善心商户跟官员们送的干粮跟水囊,虽说不值钱,但足够支撑她们回到家乡。
时辰到,几十辆大马车浩浩荡荡地从户部门口出发,往京城城门口赶去。
这些马车身上驮着的不是金银,而是大司未来的希望。光是看见这些箱子,就已经能展望到原本千疮百孔的灾区重建后的美丽模样。
众考生跟百姓前来给灾民送行,原本一场冷酷无情的天灾,就这么被司牧以最小的损失化解。
考生心里感慨颇多,但又不好跟彼此讲。毕竟如果大家立场不同,就很尴尬了。
“你们这两日听说了吗,考题出来了。”
有人突然开口,将众人的注意力拉回来。
灾民事情解决完,当下比较重要的便是明天的秋闱了。
吴府,吴思圆收到消息的时候几乎是从床上连滚带爬起来,边整理官服边往宫中赶去。
她大意了,她居然大意了。
吴思圆那日明明想着要做两手准备,不能让司牧钻了空子,可她一时事多就将这事暂时抛在脑后。
谁知再想起来时,已经晚了。
满街考生都能知道的事情,皇上肯定知道。
吴思圆进养心殿前,就听到里面砸东西的动静。
这还是司芸头回发这么大的脾气,因为她觉得自己被人当驴耍了,任劳任怨地拉磨,结果扭头一看,拉的是别家的磨盘……
第48章
“老太傅终究是下场了啊。”
现在莫说皇宫, 就是民间的书坊茶馆酒楼客栈,讨论最热的话题都是秋闱考题。
这事像是干草堆里的星点火星,刚开始大家的注意力都在难民身上就没在意, 等回过头再看的时候, 这火苗已经从柴火堆的中间从里往外燃起来,火势之大, 怎么都扑不灭。
吴大人进宫前,还从缝隙里抽出点时间将考题跟答案看了一眼, 只一眼, 便知道这是司牧干的好事。
她脸色阴沉, 将考题揉皱直接扔在脚底下。
到底是她心软大意了。
秋闱不比寻常,秋闱是国本, 不仅朝廷重视, 考生更是重视。
换句话说,秋闱一事,直接关乎所有考生的终生命运, 比娶什么夫郎还要重要。
考得好, 便是二次投胎, 从此鲤鱼跃龙门。
“往外说,这题是长皇子泄露的,意在敛财。”吴思圆撩开车帘低声往外道。
“是。”
吴思圆进宫的时候,泄露出来的考题已经长了翅膀, 以五十两一份往外飞。
现在各大书坊中,只要有考生的地方, 就有人在议论此事。
安从凤站在一家文房四宝铺子中, 佯装在看一方砚台, 其实在听身后两个考生说话。
“你买考题了吗?”一人嘀咕, “我觉得那题挺真的,说是……”
像是怕人听见,声音压低了很多,大概遮着嘴在说话,“说是答案跟吴思圆吴大人的行文思路有几分相似。”
吴思圆那可是协办大学士啊,不管她为官如何,她都是个有真凭实学的人。
如果考题真跟吴大人有些关系,那就说明可信。
另一人道:“我本来想着可能是假的,但是这题最开始是从一富商的女儿手中流出去的。”
“你想想,吴思圆筹集赈灾银,让富商们花了将近四十九万两银子,能不拿半点好处?说不定是吴大人为了银子,这才干起了卖功名的勾当。”
这么一说,可信度瞬间增加了无数倍。
那人将书猛地合上,眼睛睁大,“如果是真考题,那可如何是好?对我们这些真正埋头苦读的人来说,多不公平。”
“朝廷之所以有科考制度,为的不就是选些有真才能的人吗,比如马尚书,比如宋大人。”
“如果直接泄题,这功名还有何价值?本来是沙里淘珠,如今珍珠跟沙子混在一起,沙子多了,哪里还能看得见珍珠!”
“我们满腔抱负,十多年的寒窗苦读,就输给手里没有那五十两银子吗!”
听闻市面上,一份考题二十五两,加上答案,一共五十两。
那人道:“既然如此,何必大费周章选拔人才,直接选拔钱财多好!谁钱多,谁当官,正好如今国库无银,先是卖功名后是卖官,保准国库赚的盆满钵满。”
眼见着越说越生气,另一人赶紧阻拦她,免得说出什么不好的话被有心之人听到。
“你也先别动气,”另一人道:“明日秋闱开考便能拿到卷子,如果考题真如市面上流传那般,我们直接大闹考场!让朝廷还我们公正!”
“此举不错,我们这么些人,就不信要不来一个公道。”
两人商量一番,直接出门联络同客栈考生,计划着如果真有舞弊一事,那必然跟朝廷要个说法。
跟她们同一想法的考生很多,除了那些手中有考题的人。
她们就不觉得此事不公平。
“很多事情从你出生起就已经定下,谁让你穷呢,谁让你没有门路买不起考题,连五十两都拿不出来的人,反倒是打着‘公平’的旗号来找我们花钱的人要说法了。啧啧,可笑。”
“就是,有钱你也买啊,何必在那儿说酸话。”
“寒门学子为何这么少,就因为她们没有门路,朝廷需要的多数还是我们这些世家大族的世女们支撑。如今为我们开个方便之门又怎么了?”
“就是就是,一群酸鸡,狗叫什么。”
两波人隔空对骂,互吐口水,恨不得撸袖子约个地方打一架。
她们虽是以理服人的文生,但此刻她们的拳头就是“理”,到时候就比比谁的“理”更大,谁的“理”更硬!
安从凤这两日双方言论都听了不少。
她这个不上不下的身份,跟京中世女们比,便是寒门,但跟寻常百姓比,就是商贾之女。
更重要的是,她属于有题的那一批人。
安从凤虽然来京城不过短短几日,但跟所住客栈掌柜的儿子打的火热。
市面上考题刚泄露出来的那一天,小公子就含羞带臊地将答案给她弄来。
安从凤嘴上说着,“我一个案首,还需看这个?”
但抵不过小公子嗔怒要挟,最后为了哄对方开心,她才“勉为其难”地看了几眼。
安从凤记性极好,基本前脚看完后脚就能记住。她当着小公子的面将这考卷跟答案对着烛台上的油灯点燃烧了,“你心意我知道,但我不能收下。”
说着安从凤还要掏钱补小公子买考卷的钱,结果对方自然没要。非但没要,看她的眼神比之前还要羞臊,脸红着从她房门口跑开。
小公子觉得安从凤有才能有容貌有意气有担当,他一边更心属安从凤,一边莫名开始自卑起来,觉得自己真的能配上这太阳般耀眼的人吗?
分明他家跟安从凤家都是开客栈的,甚至他家这客栈还是开在京城地段,是京畿周围不能比的。
刚开始初遇时小公子还觉得两人站在一块木板上,起点高度相同。可现在随着相处跟深入了解,他只觉得板子那头的安从凤越来越高大,他越来越低微,已经慢慢开始仰视起对方。
无人时,小公子时常发呆在想,像他这种身份的男子,将来能嫁给她做个侧君似乎都是荣耀了。
跟客栈小公子想法一样的还有这家文房四宝铺子掌柜的夫郎。
掌柜夫郎是个风韵犹存三十五、六岁的男子,他身上那股岁月沉淀下来的成熟男子的韵味跟理性,是客栈小公子那稚嫩青涩的年纪还不曾拥有的。
安从凤起初没想招惹对方,奈何他看起来实在过于寂寞孤寂,她便多来了几趟,只是为了陪这位哥哥多说几句话,而已。
毕竟一个有妇之夫,她将来也不可能娶他。甚至几日后科考结束,双方更是一别两宽。
前脚客栈小公子给安从凤送完考题,后脚这位青哥哥又送了一份。
“我只是来看看砚台,原本那一方被我昨晚不小心碰掉摔烂了。”安从凤颇为无奈地看着被对方葱白般细长的手指往她袖筒中塞考题。
青郎闻言不由一笑,“那今日便挑一个新的带走,但这个,你还是看看的好。”
“我——”安从凤正要拒绝,青郎便趁着四下无人,一手撑着桌面,往前两步倾身贴在安从凤怀里。
青郎声音带着磁性,眼神如甜丝,“当真不要?”
安从凤呼吸瞬间就变了,她垂眸看着青郎,青郎直白地回视过去。
青郎的视线落在安从凤的眼睛里,当这双花瓣似的眸子专注地瞧着一个人时,仿佛一汪起了波澜的清澈潭水,里面荡起的层层涟漪,恨不得将人卷进去沉溺其中。好像这天底下,她的眼里只有自己。
没人能抵得过这般深情的眸子,尤其是青郎这种没被花心妻主专注看过的人,好像在安从凤这里找到了独一无二的疼爱跟宠溺。
安从凤明明年纪不大,但桃花眼深邃多情,比同龄人似乎多了些东西,总是勾的人意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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