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可乐姜汤
穆君桐撩开他落在额前的一缕湿发,与他对视。
上了这么多次当,她自然生出了戒备心。
可是她真的能拒绝吗?演的也好,真的也好,他都在做穆君桐想要的事。
他们的关系很奇怪,她仍在被制衡威胁中。只是秦玦选择了一种更柔软的态度。你看,我能给饱受战乱流离失所的百姓一个安稳的家园,我可以亲自带兵夺下城池,我也可以一统中原,让百姓安稳富饶。
你想不想看?
当然想。
她不能怪罪他,也不需要探寻他到底是怎么想的,这一出究竟是真是假,她只需要明白,秦玦能带给她想要的就是了。
她用干布为他擦着湿发,动作很轻柔。
他一眨不眨地看着穆君桐,对于别人来说,这双漂亮的眼有些渗人,但对于穆君桐来说,已经习惯了。
她为他擦发,用暖炉为他烘干,很耐心,很温柔体贴,任谁也想不到曾经她是怎么对待他的。威胁他、伤他,即使他快要死了,她也能在一旁冷眼旁观。
秦玦躺在她怀里,一边想着过去,一边品味着现在,这种巨大的矛盾感让他浑身发烫。果然人与人之间,只有制衡才能持久。他不需要穆君桐低头,他愿意谦卑躬身去迎合她,但这何尝不是一种柔软的镣铐呢?
烘干完头发,穆君桐顺了顺他的头发,他的头发顺滑如绸缎,又长又密,摸着有些上瘾。
明明头发没有感知,秦玦却满意地虚了虚眼,像是惬意的猫。
穆君桐无语地看他。
他又睁开眼,一动不动地看着她,忽然道:“穆君桐,我爱你。”
或许是因为他的突兀表白,或许是因为他如琉璃碎裂的眼神,穆君桐心一颤,像是踩到了布满碎玻璃的小路。
她回了一句:“我也爱你。”
秦玦脸上的笑意消失。
她太不会撒谎了。
他想要骗自己都骗不了,只能看她用拙劣的谎言编造爱意,好似在告诉他痴心妄想,她永远不会爱他。
明明此时还躺在她腿上,他却有种居高临下的威严感,像是重新回到了那个城楼上一声令下就能焚毁城池的君王。
他从她腿上起身,淡淡说了一句:“以后不要再说这句话了。”
她诧异地看他。
这双眼,秦玦爱极了这双眼。什么天下第一美人,什么王姬,都没有这么好看的眼睛。
可他也恨透了这双眼,说谎的时候太过明显,让他感到胸腔里空落落的,暴雪过境。
他的眼神太复杂,穆君桐不愿和他对视,垂下眸,“哦”了一声。她不知秦玦为何这样说,但不让她表白挺好的,她就不用每次都做心理准备了。
相顾无言。
秦玦道:“这些时日我们需要停留在这儿,大军需要整歇,城中百姓也需要尽快归顺。”他为她铺展开美好江山画卷的一角,“此地粮产富饶,归顺正统后,以后倒是能多收些粮税了。北边儿饿肚子的百姓应当感谢你。”
“嗯。”穆君桐当然可以说,这是你的功劳,但秦玦的言外之意很明显了,每一次“应当被感谢”,都是落在她心上的沉甸甸筹码。
明明说着他要自己上药,但穆君桐为他处理完背上的伤口后,他却不管身上其他的伤口,浑似毫无知觉一般。
有些时候他的谎话很真,有些时候又明晃晃地假。
他支着下巴,眼神亮亮的,笑着问穆君桐:“你还有什么想看到的吗?”
穆君桐投来不解的眼神。
他凑过来:“我想让你高兴。”意思就是说,只要她想要的,秦玦都能给。
他这种狂妄自大的样子让穆君桐想到了以前,不由得笑了一下,稍微自在了点,故意刺他:“在你心中,你觉得自己有什么做不到的吗?”
秦玦脸上的笑容僵硬了一瞬。
当然有了。我不能让你爱我。
穆君桐并未捕捉到这一瞬的僵硬,在她看来秦玦仍是笑得灿烂自信,她只能道:“想看百姓安居乐业吧。”
秦玦沉默了一下,其实他也不太懂安居乐业的定义。在他看来,严苛律令下的安分守己何尝不是福运?哪怕是稚子相争拿树枝打架,也能拖去砍头,所有人都不动武不动武器,那就是和平。
在某些方面,穆君桐比他更了解他。
她读过了那么多资料,知道在不同的节点他会做出怎样的选择。所以说他们关系古怪,明明同处一室,却感觉隔了群山万壑;明明极为疏远,却又无比了解对方,了解他们自己都不知道的那一面。
所以秦玦一沉默,她马上就明白秦玦在想什么。
她岔开话题道:“你累了这么些天,不好好休息一下吗?”
秦玦面色微沉。
她刚才那一瞬间,明明是在看他,他却感觉她在透过自己看别人,这种感觉实在是糟透了。
他压制不住的占有欲开始喧嚣,秦玦用理智控制住,继续作之前的模样:“我睡不着。”
穆君桐自然而然接道:“那我陪你吧。”
他面色好转。在他被驯化的同时,她何尝不是也被驯化了呢?
他站起来,引她到榻边。
她在边上坐下,秦玦自然地躺在她身边。
及腰墨发随意散开,他眼巴巴地望着她:“你刚才说的话,再详细教教我吧。”他不懂善恶,不知好坏,连最简单的“安居乐业”也需要有人帮他下定义。
穆君桐一愣,应下:“好。”
她细细地阐述自己的看法,好像这个念头盘旋在意识深处很久很久了,久到她不需要思考就能脱口而出。
秦玦有一搭没一搭地映着,远远看去,画面很是温馨,像是在讲什么温柔的话语哄人入睡,但事实却截然相反,不是哄睡,而是在教他分辨是非黑白。这明明是几岁稚童也能做到的,很难想象这样的人最后掌管了天下。
穆君桐说着说着,思路慢慢跑偏。
秦玦陡然睁开眼,正好抓住她的眼神。
又是那种透过他看别人的眼神。
似烈火烧身,灼得他肺腑生疼。他面上不显,心底却涌起浓稠的杀欲。
这不是看到她和殷恒或是衡元相处时的妒意,因为她从没有用这种眼神看过他们。眼神熟稔又复杂,像是跨越迢迢千里在看到一个人背影,她也没用这种眼神看过自己。
秦玦心想,原来这才是妒意。与之前那些情绪相比,这才是烧身灼心的五毒。人总是得寸进尺的,别人留不下她,他就觉得留在她身边足矣,但当发现她心中可能藏下别人时,他又疯狂地想要分得一星半点地位。
她浑然不觉,丝毫没有收敛眼神。
秦玦消失已久的对杀戮的渴望再次浮现。难怪都说爱是劫难,世人总觉得爱能度化终生,离苦得乐,追寻极乐世界,但其实是先捧你上极乐世界,在你即将触及边缘时,又将你打下重重地狱。
秦玦忽然起身,吻了吻她的唇角。
“我爱你。”他又说了一遍,仿佛这三个字是什么咒语,可以克制沸腾的杀意。
穆君桐愣了一下,下意识想回他,但想到他刚才说的话,只能摸摸他的头发:“我知道,睡吧。”
秦玦抽身,定定看着她,眼神复杂至极。
再一眨眼,复又清明。
堕他下地狱,让他变得再癫狂,但他却甘之如饴。他一边渴望她的爱,一边又想着,幸亏她不爱他,否则也要受这地狱之火的灼烧。
第98章
过了一会儿, 秦玦睡着了,穆君桐却迟迟没有睡意。
她看着秦玦安稳的睡颜,忽然觉得内心空空。
他这般毫无防备, 自己可以直接抹了他的脖子——这是她第一个浮现的念头。
房间里极度寂静, 穆君桐面上浮现出一个讥诮的笑容。她总觉得秦玦是怪物,可她呢,有谁会看着别人睡颜第一反应是想到割喉?
她内心乱糟糟的,像藏在暗河下的波涛,下一刻就会涌出狰狞水兽。
穆君桐想起身,刚刚动作, 袖口就被人扯住了。
她诧异地回头, 秦玦正定定地看她,一点也不像从安睡中乍醒的模样。
她无奈地笑道:“你不是睡着了吗?”
他拽着她的袖口不放,语调放软,像是很委屈:“察觉到你离开了。”
穆君桐一愣。
他对于周遭的感知度到了极致,若是她真想割喉,刀锋还未近, 就会被他发现。
她感到一种无厘头的好笑, 难怪他俩纠缠不休。也只有他们这种人才能一个时刻想着怎么刺杀, 一个时刻想着怎么防备被刺杀。
她重新坐下,秦玦没有立马重新入睡,而是和她闲聊:“昨日入王城, 我把妇人和小童都留下了。”
他这话很平淡,不像是邀功,但穆君桐必须记着他的情。因为秦玦发现穆君桐对无法做主的妇人和小童总会格外心软, 所以他便手下留情, 这些细节也只有格外敏锐的他才会注意。
他问:“你想去看看吗, 顺便同我商量一下怎么处置她们。”
穆君桐没有选择。他虽是询问,但她无论怎么回答,都会被引去看。毕竟这也算一种“杀鸡儆猴”了,每多一些人被救下被宽容,拴在她脚腕上的镣铐便更沉一分。
越沉她就越不能逃开。
她利落地回答:“好。”
他再次安心地睡去,穆君桐就在旁边坐着发呆。
天亮,光线刚刚照入房间,秦玦便醒来。
醒来看见穆君桐,他笑了笑,坐起来:“好久没有睡这么沉了,歇息得很好,多亏了你。”
穆君桐回他一个笑容。
虽然是客气的笑,但也算是笑了,秦玦眼睛亮晶晶的,机械性地对她表白:“我爱你。”
这句话来得突兀又不合情理。若是寻常人真的爱一个人,发现她在床边守了自己一夜,一定会心疼关心的。但秦玦并不知道正常人会这么想,毕竟他从不曾拥有正常人的睡眠,没觉得一夜未眠有什么不对。
他翻身下榻,很快洗漱完,重新回来找穆君桐,两人一同用完早膳后,便往王城去了。
罪奴都已下狱,等待严刑拷打,妇孺被关在宫殿里,只是受足了惊吓,没有受伤。
秦玦带她走了一圈,宫女、宫妃和尚不知事的小童皆噤声瑟瑟发抖地看着他们。
穆君桐问:“若是不留她们一命,会发生什么?”
秦玦侧过头来,想了一下历代诸侯国之间的纷争,平淡道:“都会被凌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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