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可乐姜汤
刚经历了杀戮的男人最是可怖,他们需要发泄,需要化作野兽。
穆君桐明知道答案但还是问了,秦玦只是简单回答了几个字也足够让她难受。这种作呕忧心的感觉很熟悉,她站在殿内,某种时刻感觉自己就是其中一员,为这些妇孺的未来惶恐不安。
秦玦察觉到了她的情绪波动,他对情绪的感知时间还不够长,不能细化每一种情绪,但他知道她难过,安慰道:“她们会没事的。”
穆君桐心里一颤,记忆中某一块儿隐隐松动。她的情绪竟然奇异地被秦玦安抚了,明明连她自己都不知道为何有这种感觉,秦玦却能精准地安抚他,即使他连这种情绪是什么都不知道。
穆君桐受时空局培训长大,从记事起就在局里训练,每次做完任务回来都会被清洗记忆。她沐浴在科技的世界里,是科技的绝对簇拥者。但此时此刻,她竟然感觉到了一种冥冥之中的宿命感。
也只有秦玦这种人才能有这种洞察力,不需要解释和背景,不需要理解情绪,他能找到穆君桐本人都找不到的本心。
在她走神时,忽然有一名王姬冲破守备闯了过来,在几步之遥被拦下。
她悲切地哭着,梨花带雨地对秦玦投诚。
这种场景其实并不少见,乱世之中,苟全性命最为重要,投靠仇人又算得了什么。何况严格意义上秦玦并不算仇人,身为王姬,她们不能做王,灭了的国不是她们拥有的国。
秦玦看着哭泣的王姬,面上一点儿反应也没有。他不是个正常人,不会从性别贞操等角度看一个人,看着王姬跟看花草树木没什么区别,有着绝对的理智,倒也是一种纯粹。
他摆摆手,王姬被拽回殿内,宫女们立刻抱住了她。
秦玦转身,垂头看穆君桐,试图从她面上捕捉几分隐藏的不悦。
可惜一点儿也没有。
他问:“王姬美吗?”
秦玦似乎总是在问这个问题。穆君桐从沉闷的情绪中挣脱,不解地看向他。他并非对王姬评头品足,而是肯切地想要明白常人眼中它美不美。
穆君桐点头,王姬的外貌、仪态无一不美。
他满意了点儿,接着道:“她想要投靠我。”
穆君桐再次点头,这不是很明显的事吗?
她反应平平,秦玦仔细打量她,忽然感到一种不甘的愤怒:“她很美,我可能动心。”他细细阐述着不可能的未来,“还会有其他王姬,其他姿容甚美的女子来投靠我,毕竟我是帝王。若是我动心了怎么办?”
他担心穆君桐对别人动心,妒火烧心,可为什么她却连一点反应都没有?
穆君桐被他问得一愣,如果是以前,穆君桐巴不得他被别人分走注意力,这样她就可以溜之大吉了。可现在她有了想要秦玦做的事,倒没那么好放手了。
她思索的时间有些长,秦玦忽然感到一阵心慌气短。
他后悔问这个问题了。穆君桐一定会说出令他难过的答案。
他立刻转移了话题:“再往前走有一处活水池,精心打理之下,即使冬日也不会有凋敝景致……”
没想到秦玦也会如此蹩脚地岔开话题,穆君桐觉得有些好笑,打断他,问:“你会吗?”
他闭上了嘴,沉沉地看着她。
气氛有些凝滞。秦玦他还是没能用理智控制住自己的思绪,彻底淹没在了不甘心中。她越平静,他就越不甘心,胸腔里塞满了酸涩的泡泡,一戳,炸开成了玻璃渣。
玻璃渣碎了,扎得痛,他的气焰也跟着碎了。他斜开眼睛,语气和脊梁骨一样软:“不会。你知道我不会的。”所以才这么有恃无恐,肆无忌惮……
他在心中发泄不甘的词还没说完,忽听穆君桐道:“我知道你不会的,你不是那样的人,你和别人不一样。”
他不受控制地把头侧过来了。她的语气和刚才一样平淡,表情也没什么变化,可秦玦就是感觉她这般很温柔。她是在肯定自己吗?不知道为什么,秦玦感觉有些飘忽,明明她措辞谈不上夸赞,但他就是感到无所适从地开心。
他翘起了嘴角,露出一个稍显僵硬的笑:“看活水池吗?”
穆君桐摇头:“风大,我想回去了。”
秦玦忘了带她来“巡视”的目的,立刻同意了。
两人往回走,他忍不住问:“你刚才说我不是那样的人,是什么意思?”他想从穆君桐口中听到具体的肯定。
穆君桐在心中叹了口气,有些别扭地解释:“我觉得你不会见异思迁,也不会因为容貌喜欢上一个人。”
他满意了:“你很了解我。”
在这个时候,他被撕裂成了两半。一半无法控制地为她了解自己而感到喜悦,一半冷冷地讥讽自己真是一条狗,给了块儿骨头渣就趴在地上摇尾巴。
回到住所,穆君桐鼻头已经被冻红了。
她换下湿冷的外裳,将烘烤着的常服穿上。秦玦却只是把外裳脱掉,一点儿也不怕冷地坐在一旁看她。
穆君桐刚刚穿好,他就黏黏糊糊地凑过来,用毫无波澜的语调讨赏:“你今日高兴吗?”
穆君桐想也没想就哄着他道:“自然。”但要说多高兴也不尽然,毕竟这些和平安定是秦玦捧到她面前的,她无法拒绝,这是一种负担。
秦玦刚才得了穆君桐的肯定,现在越发没脸没皮,堪称鲜廉寡耻地躬背,懒散着骨头以更好贴近她:“我做的让你满意吗?”
这些话一点儿也不像秦玦会说出来的,但他就是这样的人,像一根草,哪边的风向有力他就往哪边倒。知道穆君桐吃软不吃硬,他恨不得化成一滩烂泥才好。
穆君桐耳根有点烫:“嗯,你做得很好。”说到这儿,她觉得应该给他点奖赏。
她侧身,对上秦玦。他眼中的爱.欲之火灼灼,偏偏还满脸不自知。
她无奈地直起背,亲了亲他的眼睛。
他配合地闭上眼,睫毛战栗得像是在害怕。
明明一触即离,秦玦却没有睁开眼。他察觉到了穆君桐的变化,无论是态度还是心境都在软化,他无法自持,不断地在心中想着她说“我爱你”的画面,一遍又一遍。
她万一没撒谎呢?她万一真的爱我呢?
他像一个被贪欲挟持的痴狂赌徒,软软地靠住她,胡乱地蹭她的头发,夹杂着自以为小心翼翼不会被人发现的亲吻——穆君桐可没有教过他这个动作,所以他做得很别扭。
但没办法,他只有用这种方式才能安抚快要被她柔软态度弄化的五脏六腑。
可是穆君桐很快就推开了他,她倒是没有生气,只是觉得好笑:“你做什么,别这样。”太羞耻了。
他有些丧气,但品到穆君桐没有太反感,便继续挂着这张面具,继续用这种无耻地办法贴近她。
他把头垂到她肩上,嗅着她的气味:“我是个怪物,你不能指望我懂得廉耻。”
穆君桐语塞,不由自主地尝到一种莫名的苦涩。
当初字字句句扎心戳肺的话,怎么现在变成了他耍赖的借口了。他说得这么顺畅,丝毫没有自尊心被作践的感觉。
她不免感到困惑,秦玦怎么会变成这个模样?这可一点也不像他。虽然相处了这么久,她还不知道真正的秦玦到底是个什么样。最能了解和感知他的渠道,居然是那堆没血没肉白纸黑字的资料。
足够客观,足够洞彻,穿过层层伪装,看到他的本真。
她没有什么回应,秦玦便以为这种践踏自尊的方式奏效了,她果然吃这一套。
抬眸偷偷看她,却猝不及防地撞上她的视线。
那么困惑、迷茫,还有着一种穿越千山万水的悲哀感。
又是这个眼神,她又在透过他看别人。
刚刚她的施舍让他得意忘形了,他几乎是立刻直起了身子,脸色黑沉沉的,一字一句地道:“你在想谁?”
只是一瞬,他脑海里翻过无数的办法,杀人、威胁、求饶、讨好……秦玦咬牙切齿地看着她:“你是我的,你是我的。”
穆君桐被他突然的遭遇搅得一头雾水,收回神思,撞进了他杀意沸腾的眼。
果然,他还是老一样。
她叹了口气:“我不是你的。”
秦玦像是被人割了一刀,憋闷地看着她,拳头紧握。
她讲道理:“我不是个物件,我不属于任何人,不能算做你的。”
还有这种说法?
秦玦感到莫大的恐慌,半张脸都在发麻。她是他的妻子,他的王后,明明都成了夫妻,她却仍不属于他。
他立刻伸手握住她的手腕,想要问个分明,穆君桐却推开了他。
滚油兜头泼下,明明该沸腾灼烧,他却感觉一阵一阵地发寒。河水和暴雪再一次将他淹没。
他突然意识到,她爱其他人,他杀了那人,她也可以换一个人爱。他就算杀光所有人,她也仍然不属于他。
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他们要怎样才能永远捆绑在一起?
作者有话说:
不好意思又迟到了,明天我就放出去了,可以用电脑码字了
第99章
秦玦虽然表现得很想贴近穆君桐, 但他知道什么更重要,不用她的执念吊着她,她就永远不会安心留在他身边。
他手段利落, 严苛安排下, 城池很快恢复了秩序,活像是之前那那座城池一比一复制出来的模样。
这次他没不再像之前那样带着穆君桐四处看,而是直接邀她在最高的阁楼上看外城。
这里的城建很有条理,房屋鳞次栉比,所以在其间穿梭的百姓便格外明显,像搬家蚂蚁, 有一种枯燥机械的守序感。
持兵器的士兵守在各个角落, 集市刚开,没什么其乐融融的景象,各忙各的,麻木地生活,像是一场蹩脚的皮影戏。
穆君桐侧头看秦玦,他换上了玄色衣裳, 垂目望着城中景象, 有一种漫不经心的意气风发之感。
治理城池对他来说就像是捏橡皮泥一样轻松, 你想看什么形状的,我就捏给你。
虽然有些诡异,但穆君桐不得不承认, 对于乱世中被俘的城池百姓,这是最好的结果。
冬风刮过,吹不散城中虚假的安稳, 秦玦道:“要想恢复到往昔繁华, 终归是需要时间的。”
穆君桐点点头, 真心地夸赞他:“你很厉害。”
秦玦扯了扯嘴角,大抵是想笑的。
“或许吧。”他说,“我还能做到更好。”
这句话被他说得云淡风轻,但他和穆君桐都明白,这既是利诱,也是威胁。
明明他渴望她温柔的贴近,却要用刀抵着她的腰,用铁链捆住她的脚,明知作茧自缚,却丝毫没有悔改之心。
他不知道什么是信任和温暖,所以只能用疯狂的接近于恨意的手段来验证爱意,来捆绑双方。
他亲了亲穆君桐的额头,她没有躲闪。
过了一会儿,他说:“风很大,你进去歇一会儿吧。”
她确实没有好好睡觉,点点头,转身推门进去。内间烘着火炉,有种割裂的温暖惬意。
秦玦跟着进来,问她:“要不要点香?”
想到秦玦那个一闻就让人丧失行动力的草药,她立刻摇头:“不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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