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可乐姜汤
穆君桐笑了出来:“十五还不小啊。”光线不好,看不清秦玦面色,她也没在意,顺手在秦玦头上揉了一把,“你更小,才十三呢!”
秦玦难以置信地看着她,她这个动作是什么意思?怎么敢……
他深吸一口气,咬住牙根,忍住心下躁郁的心思,挥开她的手。
见岳言山盯着他俩笑,小姑娘像被抢了玩具的孩童,不高兴地撅起嘴,摇摇岳言山的手,直接把半个身子都挂在他身上了。
腰肢纤细,胸前柔软,晃啊晃的,看得人眼花。
穆君桐恰巧站在秦玦旁边,手还没放下来呢,干脆地遮住他的眼:“小孩别看。”
秦玦:“……”
他沉默的样子太好笑,穆君桐咧嘴无声地笑,还没笑几声,手腕就被人捉住了。
秦玦的手掌很大,手指修长,捉住她手腕的时候力气不小,她甚至能感觉到他手指的骨头。
他的手冰冰凉凉的,和他的眼神差不多。
不顾岳言山惊讶的眼神,他拽着穆君桐穿过人群,转弯,似一把斧刀凭空斩断空间半,竟来到极其安静的小巷。
短巷左右两端都是热闹的长街,唯有此处被劈了出来,十分突兀。
秦玦放开她的手腕,今天积攒了一天的不快终于得到发泄,他嗤笑一声:“穆君桐,你扮娘扮上瘾了?”
穆君桐收起笑,环着手臂,猜测他是恼羞成怒,于是气焰更加嚣张:“正是,怎么了,我乐得很。”
秦玦沉下脸,突然逼近。
短短一个月没见,他又长高了一点,竟然快要比穆君桐高半个头了。
穆君桐不由得走神,少年人真是说长大就长大了,也就是眨眼间吧。
少年鼻挺唇薄,明明眉眼中透着阴翳,五官却自带矜贵正气,睥睨人时眼神漠然疏离,扑面而来一股压迫感。
他讥诮地扯扯嘴角,微微低头看着穆君桐的双眼:“咽苦吐甘,舐犊情深,寸步不离,你不妨也试试?”
他的嗓音黏腻湿冷,却又带点循循善诱的蛊惑。
穆君桐心头忍不住狠狠一跳,被他的语气惹毛骨悚然,下意识捏紧拳头,进入战斗状态。
她抬眸看他,他的眸子像一双幽潭,在光线昏暗的地方,阴翳与病态猖狂地生长冒头,毫不掩饰。
四周陷入诡异的宁静,穆君桐听到他的轻笑声从耳边滑过,但仔细一听,又像是风声。
不管是报复还是愤怒,他瞬间换脸,撕破平日斗嘴打闹的假象,彻底露出阴暗的内里,这危险的表现着实让穆君桐头皮发麻。
见穆君桐愣住,秦玦却忽然弯起眉眼,得意一笑,仿佛什么没发生一样,后退一步,撤开身子,转身投入热闹的街市。
穆君桐看着他的动作,还处于下意识的战斗状态,一时没有反应过来,不知道该不该跟上。
所以刚才是故意吓她的?笑得那么得意,自己果然是被吓住了。穆君桐捏捏拳头,心头恼怒。
刚才那一下确实同平日里的模样截然相反,更像是故意翻脸,可是刚才的他也很熟悉,像第一次撕破脸的那个大火之夜的他。
虽然确定这是他回击的把戏,不过……为什么直觉告诉自己,刚才那一瞬的他是如此认真。
穆君桐压下心头的不安,追了上去。
第33章
本来说回家休息两日, 可秦玦只待了一个晚上,翌日一大早就走了,看上去像是有什么急事的样子。
一个书院, 能有什么急事。
穆君桐总觉得暗里有古怪, 便翻出了局里送来的监听仪,思考着怎么把这个东西包装一下,想法子安在秦玦身边。
看着日头还早,穆君桐干脆去了城外的小庙,求了个平安符,把小布袋拆开, 正好能塞下监听仪。这个时代没有信号塔, 无法使用微型监听仪,否则直接弄他衣裳上面就行了,哪儿用费这么多功夫。
剩下的就是用针线把布口袋缝起来了,可是别说针线活了,穆君桐连针线都没有。她在大街上晃悠,寻思着要不找个绣娘帮帮忙算了。
找来找去, 没有找见合适的铺子, 便干脆往寻常巷子里钻, 看看有哪家姑娘闲着,也能帮忙。
绕过街角,穆君桐一眼就见到了在小店门口忙活的一位姑娘。
她背对着穆君桐, 坐在一个小木凳上,穿着一身麻布衣裳,手上不停, 周围全是木屑, 安静的街坊里, 全是削木的簌簌声。
穆君桐好奇地走过去,发现这姑娘不过是十七八岁的年纪,但手上的技艺显然极其纯熟,将两个木条轻轻一扣,便牢牢地锁死,做出了一个小木凳。
她往店铺瞧,说是店铺,也不太合适,更像是寻常小院前面搭出来的店面,摆满了大大小小的木制品,右边还有一处大的房间,用粗布盖着,应当是荒废了。
她并未停留几秒,却引得这位姑娘的注意。
姑娘抬头看她,见是脸生的,也没反感:“有什么事吗?”
穆君桐收回目光,对她礼貌一笑:“请问这附近有没有会针线活的妇人,我有个小布袋需要缝一下。”她说完,觉得自己这样很奇怪,又补充道,“我会付酬金的。”
不会针线活的女人很少见,但让街坊邻居帮忙缝一下小物件的人不少见,大多是厚颜贪图那点便宜,不愿用自家针线。
刁玉犹豫了一下,见穆君桐神态自然,举止落落大方,不像是算计那三瓜两枣的人,便道:“有什么需要缝制的,你给我看看。”
穆君桐连忙将平安符掏出来给她瞧。
刁玉有些惊讶,这确实是“小”布袋,根本不费什么功夫就能缝好。她实在想不到还会有人不愿意自己动手,但她也不是八卦的性子,对穆君桐道:“你跟我进来。”
走进院子里,穆君桐的注意力便被各种木制品吸引了目光,叹道:“这都是你做的吗?”
本来挺冷淡的刁玉闻言有些愣怔,听她语气里的赞叹做不得假,态度略有松弛:“是,都是些雕虫小技罢了。”
“这还是雕虫小技?”穆君桐的目光落到一个小型木船上,做工极其精细,除了木头什么也没用,全靠卯榫结构支撑起来,“你真是太谦虚了。”
刁玉见她两眼放光,忽然有些无所适从,岔开话题道:“我去拿针线,你等一下。”
等她拿完东西出来以后,穆君桐还在津津有味地欣赏木工。刁玉活这么大还是头一回有人这样看她做的小玩意儿,再怎么也冷不下脸了。
她“喂”了一声:“东西给我吧。”
穆君桐收回神,把布袋从怀里掏出来,捏着口对给她。
刁玉以为她是怕里面的香灰洒落,并没在意,就着她的姿势飞针走线,眨眼就缝好了。
穆君桐啧啧称奇:“真厉害,手真巧。”
刁玉哪里见过这种好听话不要钱的人,一边想着这人怎么回事,一边又忍不住有些羞涩。
穆君桐把平安符揣好,掏出铜板:“这些够吗?”
没想到她还真给钱,刁玉一时不知道作何反应。
“不够啊?”穆君桐见她不接,顿时很尴尬,连忙继续掏钱。
“够了够了。”这么短的一截线,哪里值多少钱,一个铜板都算占穆君桐的便宜。但她也不是扭捏的人,有钱为什么不要。
她从穆君桐手心里LJ拿了一个铜板:“这就够了,多谢。”想着又觉得挺不好意思的,“你还有什么东西要缝吗?”
“暂时没有了。”穆君桐觉得这姑娘真热心,能处,转头跟她攀谈起来,“你这些手工卖吗?”
这下可把刁玉惊讶得够呛:“都是不值钱的玩意儿,卖给谁啊。”说完似是反应过来一般,“木床、木柜、木板凳这些都卖,在外面放着,你若是想要我便宜点儿算你。”
穆君桐忍不住笑了,干脆同她聊起这些小木工品。
聊起这个刁玉可谓滔滔不绝,两人大感投机,一来二去,竟是要教穆君桐做木工,当然,吃饭的手艺不教,只教怎么做这些小玩意儿。
于是穆君桐出门一趟,收获了一个小伙伴,“退休”日子顿时多了点项活动。
两人玩儿得很是契合,直到过了一个多时辰,有人回来了,打断了二人的安静小世界。
听见动静,刁玉的脸色顿时变得冷淡,放下手里的东西,抬头看向门口。
穆君桐本以为是她父母亲戚之类的,没想到进来的是一个少年,人高马大,皮肤晒得黢黑,扛着柴火,脸上全是汗水,对刁玉道:“姐姐,我回来了。”
原来是她弟弟?
刁玉没接话。
少年有些尴尬,不过也没在意,习惯了似的,虽然有些好奇多出来的穆君桐是谁,也没开口问,擦擦汗,把柴火往院子后面扛去。
刁玉又开始低头削木头了,穆君桐知道自己不该多嘴,但还是好奇:“这是你弟弟?”
或许很久没有同人交谈了,也没有遇到这么投契的女性,刁玉闷头削了一会儿,突然开口:“他是我娘捡来的。”
话匣子一打开,便收不住了:“我爹是个打铁的,手艺没人可传。我娘一直拼命想生个儿子,可偏偏只生了个我。我两岁的时候,我娘大雪天遇见了快要被冻死的弃子,便捡回来当亲儿子养,希望他能学到我爹的手艺。”
她语气带点讥讽:“可是一般人家哪会丢儿子不养呢,捡回来的儿子痴痴傻傻的,整日挂着鼻涕,除了一身蛮力,什么也做不了。等到他长到五岁时,勉强像个正常孩子了,可我爹身体却不行,去了,所以他什么也没学到。”说到这儿,她削木的手加大力气,木屑纷飞,“本来这时候就该将他扔了,可我娘总是舍不得,一养就养到了现在。去年她过世了,临死前交代我,不要记恨我弟弟,都是一家人……”
她话里话外的意思穆君桐听得很明白,难免为她感到心酸,一个重男轻女家庭要养大一个孩子,势必会把给刁玉的那份分出大半部分给儿子。明明是至亲,却偏疼外面捡来的儿子,不恨不怨才怪。
或许意识到自己说得有点多了,刁玉止住话头,不再多言了。
穆君桐也不知道怎么安慰,只能叹一口气,安静地陪她一起削木头。
过了一会儿,少年从后院走出来,有些瑟缩地对刁玉道:“阿姐,我把豆饭烧起了,等会儿还要上工,我先过去了。”竟然不吃饭就打算出门干活。
刁玉也没拦,等他走后,才气闷地将木头丢在地上:“谁要他卖苦力挣来的臭钱。”可是她也确实需要,娘亲下葬的钱,光靠她卖木头板凳根本凑不够。
穆君桐有些难受,放下小刀,对她说:“你若是缺钱,我可以借你一些……”
刁玉抬头,愣愣地看着她,半晌笑了:“女人最忌心软。”她娘就是活生生的例子。
不知道为什么,这句话和她的神情始终在穆君桐脑海里盘旋,直到她走回自家的小院后,还在愣神。
推开木门,秦玦已经回来了,看上去像是赶了一趟路,有些疲惫,额头上汗珠未干。
穆君桐本该问他去哪儿了,但又明白他不会说实话,干脆便闭嘴。
她神态有异,秦玦本来等着她的拷问,却见她沉默地往里走,忍不住开口:“你怎么了?”
穆君桐回头,还想着刁玉那句话。
心软?
是的,她对待秦玦,确实心软了。她本可以将他拘在屋里不放出去,却还是送他去了书院,给他自由,不就是期盼着他能长成一个正常人,期盼着那一丝丝微小的可能性吗?
他真的能长成一个正常人吗?即使局里也是这样说的,让她引导他,教育他,可她能有多大的本事,就是一个普通不能再普通的人,凭什么去改变一个所有时空里都走向暴君结局的大恶人。
她的眼神太过异常,看着疏离至极,秦玦不知道为什么,一时有些不安。
很快,穆君桐收敛了神情,摇头:“无事。”
其实疏离才该是常态,秦玦心下明白,但还是忍不住走了过去:“你去哪儿了?”
穆君桐将脑海里那些乱七八糟的念头抛开,环臂哼道:“我都没管你,你管我做什么?”
这才是正常的她,秦玦松了口气,可内心那隐约的不安却肆意生长蔓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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