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小庄周
“殿下, 夜已深,不如早些歇息,”苏维斗胆上前,轻声劝道:“玉佩编好后,何时都可以赠与许小姐,不急这一时片刻,万一殿下因为编线累坏了身子,想必,许小姐也不能安心的收下。”
其实苏维也不知道这个玉佩是送给谁的,但是依照近来太子爷的行为,八九不离十是送给许小姐的,苏维看自家太子爷依旧一脸严肃紧绷的编织着玉佩的金丝线时,便也识趣的不再劝。
春末的时候正是犯困的季节,加之又是深夜,苏维盯着那盏琉璃灯眼眸里的晏呈已经化成了几个人影,最后,他头一点,就站着靠着墙睡了过去。
晏呈狭长的凤眸微垂,一双眼紧紧的盯着金丝线,他第一次接触这种女儿家家的玩意儿,若不是亲手编了,他都不敢相信,自己竟然有如此大的耐心。
他知道许芊芊不愿再见他,哪怕他来了凌安她都觉得无所谓。依照往日对她的了解,他原以为,她会觉得惊喜感到意外,而后将两人之前在东宫的那段小打小闹的误会给解开,他将巽寮的事情解决后,一并将她带回东宫。
只是当来了才知,这人来了凌安几日后,便将他彻头彻尾的给忘了,见了他,那双往日一见他就弯起来的眼眸,愣是连眉头都没有蹙一下,不痛不痒,不想理会。
巽寮的事情其实就是一件简单不过的事情,不出几日便可解决,当时来凌安的时候,他只和父皇说了七日的时间便可回京,只是如今许芊芊的态度,他有些不确定了。
忆起往日的时候,她最是喜欢凑这些热闹,京都何时有节日,她都一清二楚,然后来东宫,缠着他一道去。可每次,他都只是蹙眉拒绝,理由依旧是很忙。
而今,他今日邀请她看曲儿的时候,她的回答和态度,让他彻底的体会到了一句话
——风水轮流转。
他没有体会过这种滋味,像是少时读书时被太傅问了一个难题而难住后,那种抓心挠肝的滋味,他如今看见她这般的态度,的确是心里不畅快,但他却还是清楚自己不是不甘心。
可能是有对比吧,以前她对他很好,他知道,但不珍惜,如今那人抽身了,说不愿了,他再愚钝,也后知后觉有点慌了,也明白了那人是真的不想要他。
所以今日青衣道士送他一枚玉佩时,他向来是不信这些神明的产物,但当听见道士说可保平安时,他想起了她有一次的愿望是平安顺遂,但更多的是愧疚。
毕竟从下了旨意,她成了他的太子妃时,他便对她甚少关怀,只知道此人是他未来的妻子,偶有些她想要的东西,他都会慷慨大方的赏赐给她。
但这次的玉佩,是他主动想要给她送一个礼,倒也不是奢望她收了之后便能大事化小,小事化了,而是就想着,能不能让她心平气和不带怒气的交谈一次。
晏呈抿了抿略有些干燥的唇,而后喝了一口丫鬟送上来的浓茶提神,捏了捏蹙起的眉心,他又垂眸开始编织那两条细细的金丝线,虽然有些丑,但他觉得,她应是会开心的。
......
八大神咒颂完后,便是道观的节日结束。顾府的人没有往道观赶,所以府内又恢复了热闹,丫鬟小厮们上上下下打扫,将整个府邸打扫的恍然一新。
顾帆远看见丫鬟小厮们这般殷勤,纳闷了,便抓了一个小厮问:“为何顾府上上下下打扫的这般干净?”还换上了格外喜庆的琉璃灯。
好似要迎接贵客。
小厮被顾帆远揪住,生怕眼前这位暴脾气的爷一个不开心拿他开刀,便哆哆嗦嗦的道:“回三少爷的话,老爷这几日吩咐了,说是过几日有贵客要来,要将府邸打扫干净,不能有灰脏了贵客金贵的脚。”
顾帆远不想去理即将要来的贵客是谁,但他现如今的确是很排斥贵客二字,一听贵客便想起缠着姐姐的那个男子,昨日在道观的时候,他怎么找都找不着“贵客”,于是便抓住了和贵客交谈的道士询问。
谁知那道士却装糊涂,说自己没见过他口中所描述的那人。
顾帆远不是傻子,显然,这个缠着姐姐的“贵客”还算是有点儿实力,买通了那道士的嘴,只可惜,他顾帆远的宗旨就是不能让任何人欺负顾家的人。
哪怕是天王老子也不行。
他在道观找不到那“贵客”,可他知道那“贵客”住哪。思及此,他哼笑了一下,看来上一次的警告还不够,那人贼心不死,那么这一次,就不要怪他顾小爷心狠手辣了。
顾帆远向来是个说到做到的人,说了不让许芊芊受欺负,那么这个“贵客”他便不能留着,警告过他,但是他却不珍惜,还买通了道士撒谎,还跟着姐姐到了道观。
他忍不了,忍不了,那便不忍。
顾帆远换了一身黑色的轻便装,带了一个半边面具,出了顾府便径直去了巡抚旁边的私宅,只是这一次,他没有带任何随从,孤身前往,被人称为凌安小霸王,那多少是带着点功夫在身上的。
飞檐走壁,不在话下。
顾帆远凭借轻工,畅通无阻的进了“贵客”的府邸,但这个府邸很大,他不知那人在哪,只能挨个院落寻找,殊不知,他的行踪早已暴露。
......
暗卫将消息告诉苏维,苏维一听,心口一紧,立刻转头告诉了晏呈。
彼时的晏呈一袭暗青色的杭绸华服,修长的手正执着笔,正在处理堆积了一夜公事,听见苏维的来报后,狭长的凤眸微微的蹙起,当视线触及桌案上那丝绒锦盒时,他修长的手将狼毫一放。
苏维见状,低着头道:“奴才这就叫暗卫将顾三公子送出去。”
话落。
晏呈捏了捏眉心,眼眸里流光划动,他心口一动,想起了什么,嗓音也道:“让他找来这里。”
他正愁,该如何去寻她见一面。
如今,机会倒是主动上门了,省的他费心去寻一个理由,也省的听她的拒绝。
晏呈索性将奏折一盖,不看,而后喝了一口刚沏好的茶,就这么洋洋洒洒的靠坐在太师椅上,背靠着椅背,姿态闲散,修长的手指正转动着玉扳指,屋外的光圈打进来,交叠在他刚毅俊俏的脸庞,那垂长的眼睫遮住了眼,他神色莫辨。
他就这样坐着,等猎物自己上门。
约莫半刻后。
顾帆远终于找到了晏呈所在的院子,他一袭黑衣,手脚灵活的推开了窗子,翻身轻巧跃下,几乎是刚跃下的那一瞬,他便看见了主屋的门正大肆敞开。
顾帆远面具下的嘴角一抽。放眼望去整个屋内也只有一人,那人坐在太师椅上,倦怠倚靠,懒懒散散,丝毫不害怕他。
再毛躁。
顾帆远也知道自己被人戏耍了,坐在主位上的男人哪里有半点惧怕,那张他虽讨厌,但却不得不承认的完美面容,此刻薄唇正微微扬起,狭长的凤眸倦懒的微掀,懒洋洋的道:“好巧。”又见面了。
顾帆远嘴角又一抽,我偷偷进你家来抓你,这算哪门子巧。
“你早知我来了?”顾帆远蹙眉问。瞧这人一脸气定神闲的态度,顾帆远心知肚明答案。
晏呈倒是耐着性子,淡声道:“不然呢?”
顾帆远嗅出了不对劲,他蹙眉,退后了两步,将佩戴在腰间的刀掏出来,厉声问道:“你想干嘛?”
“我自然不会对你干嘛,”晏呈勾唇一笑,只是托人给你姐姐稍了一封信罢了,他向来讨厌这样卑劣的手段,但他亦深知,如今对付许芊芊,怕是只有这样,才能见上一面。
“苏维,带顾三公子下去,好生招待。”
晏呈冷声吩咐,那副好整以暇的笑容收起,起身离开了屋内,那华服随着步伐轻轻浮动。
顾帆远见状,转身想走,却被苏维带人拦在了面前。
再怎么说,这也是许小姐的表弟,将来和太子爷也是亲戚,自然得客气些,“顾三公子别怕,奴才只是带你去好好玩一下,待日暮,自然会送顾三公子归府。”
作者有话说:
前二十红包!!!
大家想一次性看我九点更新六千呢,还是到了早上一章,晚上一章呢?我想看看大家什么时候比较有时间~
明天不出错的话,估计是下午三点更新一章,晚上九点继续更新一章。合并的话得有八千字。
第二十八章
微风和煦的拂过, 微光透过疏密的树叶缝隙里穿墙而过,映照在小轩窗上, 许芊芊躺在院子里静谧的竹林下, 摇椅微晃。
春末的天总是让人昏昏欲睡,美眸微微眯起,脑袋一点一点的往下垂, 那淡绿色的袖口也被微风吹的摆动,眼瞧着便要睡过去时, 耳边忽然响起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这条路是鹅卵石铺成的小道, 鞋子踩在上面时会响起稀碎的小石子的声音, 许芊芊睁开那双阖上的桃花眼,黑亮亮的眼往前一瞧,只见流苏一袭素粉的丫鬟装, 正急匆匆的往这边走来。
脸上, 是焦急和恐惧。
“怎么了?”被打搅了午憩的许芊芊依旧是那副好脾气,没有半点儿不耐,她看着流苏单薄的鞋底踩在稀碎的石子上,道:“别急,慢着,我在这又不会跑了。”
“小姐, 大事不好了。”流苏带着哭腔的声音响起,说完这话她恰好走到了许芊芊的身侧, 她屈膝, 压低声音耳语道:“方才管家说有人找,奴婢出去一瞧, 是苏公公, 他让我带句话给小姐。”
苏公公伺候晏呈数十载, 已然成了晏呈的心腹和左膀右臂,苏公公即来了,那口中,要说的话,带给她的话,定然是和晏呈有关。
许芊芊那张瓷□□致的小脸面露迟疑,秀气的眉头微微蹙起,也不知是被午后的阳光晒的还是对晏呈二字产生了抵触,竟觉得头昏脑胀,有些沉重,玉指轻轻的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她问道:“苏公公说什么了?”
按照她以往的猜测,估摸着是见她一面。
流苏想起放才的话,咬牙道:“苏公公说,三公子去府上惹事,被殿下留在那了。”
那原本扶在躺椅上的玉指蓦然攥紧,原本就昏沉的脑袋如今愈发的胀疼,她另只手扶额,重重的吸了口气,忍着酸胀的难受听完了流苏的最后一句话
——“殿下说,怕顾小爷继续惹事,为了大家的安全,让许小姐亲自去接人。”
这才是晏呈的目的。
她知道顾帆远性子急躁,心智还未完全成熟,但许芊芊没想到他的胆子居然如此大,敢公然的去挑衅晏呈。顾帆远是因何缘故惹上晏呈的,许芊芊心里大抵了解,十有八九是因为自己。思及此,她并未再犹豫,也不能坐视不理,吩咐流苏扶着她起身。
如今日头正盛,顾府各院落的主子们都去午憩,丫鬟小厮们也趁此树荫下敞凉。怕去晚了顾帆远会惹出更大的祸事,不出一会儿,她便走到了顾府的门口。
苏维见到许芊芊时,肉眼可见松了一口气,而后弯着腰,赔笑道:“许小姐,上马车吧,殿下在府里等着呢。”
许芊芊轻轻颔首,柔声道:“有劳苏公公了。”随后,便坐上了马车。
......
马车平稳的往前驶,她的心随着外头树梢上呱噪的蝉鸣也紧跟着烦躁了起来,倒不是怪顾帆远给自己惹了祸事,而是她并不怎么想见到晏呈。
可老天却像是和她闹着玩似的,她越是不想,马车便越快的驶入了那座府邸。许芊芊下了马车后,便跟着一个丫鬟走到了府邸的后院,绕过了九曲回廊,假山湖水后,终于走到了那座院落。
许芊芊放眼望去,这座院落并不是居住的院落,反倒......她秀气的眉头一蹙,反倒像是听曲的地方。
曲台上摆放着两张太师椅,中间立了一个黑色的桌案,上面放了青枝缠绕的茶壶,还有两个青花瓷的茶杯。
许芊芊一袭淡绿色的如意对裙,裙摆处随着她往前走的动作摇曳,她坐在了那张太师椅上,精致瓷白的鹅蛋脸,远山眉,一双桃花眼看向陆陆续续入场的唱曲儿人。
场地倏地响起了司乐奏乐的声音,丝竹声响起,配合着唱曲的人一个一个的入场,奇装异服,妆容千奇百怪,赤橙黄绿青蓝紫的颜色汇聚在整个脸上,但却不失凌安经典戏曲的美感。
耳边倏地响起一道声音
——“道观过后是曲节,你可有时间,孤带你去看曲”
当时她婉拒了,可如今,她却还是坐在了看曲的椅子上。许芊芊轻而又轻的叹息了声,心中不明白,晏呈这样做,究竟是真的想让她看曲,还是想旁敲侧击的告诉她,只要他想的,她必须得应承,得受着,不能拒绝。
否则,他有千万种办法,让她乖乖听话。
“你可知,我的心?”唱曲儿的人,这句话打断了许芊芊的思路,她的目光被台上的唱曲儿人吸引,打起精神,秀眸惺忪的听着曲儿。
再听两句时,她大抵知道了这是首什么曲子。
——这首曲,名唤《离别记》。曲中的女子名唤小青,男子名唤小照,两人从小青梅竹马,但最终小青被喜欢小照的公主害死,含恨而终,归西后却没有转世为人,魂魄留在了她的夫君小照身边,看着夫君日日饮酒度日,最终在公主的安慰下,和公主共结连理,普天同庆.....
当台上唱到“你又可知,我的心意时”,许芊芊感觉被一圈阴影笼罩,短暂的遮住了她的光,而后,光复而亮起,她身侧的太师椅上,多了一个男人。
晏呈一袭灰色的华服,狭长的凤眸流光微动,目光沉沉的看着曲台,气定神闲,一言不发。
他向来是能耐得住性子的人,但许芊芊不是,她正欲起身行礼,却看见男人修长的手微微抬起,侧面垂长的眼睫轻动,不知是曲儿的声音太大,压低了他的声线,还是他刻意放低放柔,总之,同以往的冷冽差别颇大。
“免礼。”
许芊芊眼眸看向晏呈的侧脸,两人如此近的距离,坐在一处,她被他的气场压住的有些难受,檀口轻启,微张一下却又紧闭,瓷白的脸上也因为紧张而渗出了两滴细密的汗。半晌后,她道:“殿下,臣女的弟弟——”
“有什么事,看完曲再说,”晏呈侧眸,睨了她一眼,复而又看向曲台。
见状,许芊芊顿时收回了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