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小庄周
许大伯给许渊喝药,这一点许芊芊倒是知道。
毒砝见许芊芊轻轻的颔首,便知,这不是秘密,于是便换了种问法,道:“那你告诉我,你身边有什么?”
许渊闭着眼,沉思了一会儿后,道:“我身边有一片茉莉花田,是我二叔为二婶种下的。”
许芊芊眉头一蹙,低声道:“这的确是我父亲为我母亲种的。”
许渊被锁梦了,能出现在他梦里的事情,定然是有一定的缘故。
但为何,会梦见茉莉花田,许渊分明很害怕茉莉花的。
许芊芊的心像是被针刺了一下那般,有种难以言喻的感受。
毒砝的余光捕捉到了许芊芊的异样,猜测这里或许是个突破口,于是便顺着许渊的这句话,温和的问道:“那你告诉我,为何会看见茉莉花田,你二叔和你二婶,对你好吗?”
许渊嗯了声,说:“我二叔和我二婶对我很好,特别是我二婶,我课业做的不好,我父亲就要打我,我母亲护不住我就会去找我二婶,二婶每次都会和我父亲说上好多话,然后给我买好吃的,哄我,二叔二婶比父亲好。”
毒砝:“那你父亲对你不好吗?”
两人已经渐入佳境,许渊已经开始和毒砝像是说话一样,侃侃而谈。
许渊:“不好,我父亲是个坏人,他坏透了,他不但对我坏,对母亲更坏,时常责骂母亲,说如若不是母亲的缘故,他早已娶到他心头上的白月光,而母亲则会一直哭着,他对我母亲坏,但对我的二叔、二婶更坏。”
许芊芊细细品了一下这句话,她印象里的大伯,一直都谦卑和煦,善良健谈,待她如亲生女儿那般,为何兄长会这样说大伯,究竟是因为课业不好被大伯骂了,从而心里埋怨大伯,还是只是她,对大伯的了解,只看见了浅层。
这个问题困扰着她,还有初去秦家的那日,秦姨问她,关于大伯父和大伯母当年闹着和离的事情。
有些答案呼之欲出,她也不知非要八卦,但就是觉得,大伯和大伯母和离闹得人尽皆知,究竟是为何。
许芊芊道:“你替我问问,为何要和离。”
毒砝问了。
许渊答道:“母亲说,两人自小青梅竹马,但是在新帝登基的那年,我的二叔被选为承国公,父亲与母亲随着圣上出游,父亲在出游的地方,喜欢上了一女子,并且将她视为白月光,因为白月光的家世显赫,不能为妾,父亲便欲与母亲和离。”
许芊芊感觉头顶上有一捅冰水狠狠的往下浇,虽然还是不那么明确,但是许芊芊却联想到了母亲的小匣子里的信件,还有秦姨说的那些话,终于对上了...原来,当年送信的人是大伯父。
“怪不得,怪不得...”许芊芊无力的跌坐在太师椅上,喃喃道。
怪不得那个字迹那么熟悉,原来不是父亲,而是曾去过许大伯的书房里,偶然看过一次大伯的字迹,所以才觉得熟悉,却又想不起来!
那秦姨呢...
时隔了十几年还能将大伯和大伯母的事情记在心上,分明就是没那么简单。
为何秦姨明知道大伯和大伯母之间的一些事情,却又不肯告诉她。
细思极恐,许芊芊根本不敢往下想去,她只想回去,将匣子里的信,全部看完。
那段时间,发了疯似的想知道这是谁写的信,后来又觉得无甚必要,毕竟那也曾是母亲的过去,但如今,她清楚的知道了这是谁写的,那她便一定要探个究竟,大伯将母亲视为白月光。
当年凌安一游,这其中到底是还有什么不为人知的秘密!
作者有话说:
明天继续六点
前三十红包。
第五十一章
天光晓光初显, 晏呈一夜未眠,坐在桌案前, 处理着这几日上山后堆积下来的政务。
不一会儿, 苏维端着一碗药走了进来,小心翼翼的将一碗黑乎乎的中药放在了桌案旁,旋即道:“殿下, 您昨夜一夜未眠,不妨歇歇, 身子好了, 才能造福苍生百姓啊。”
晏呈没有应声, 目光始终放在面前的折子上,端起药一饮而尽。
“叫你去查的那些事情,怎么样了?”晏呈声音淡淡, 响彻在屋内。
苏维思忖片刻, 道:“殿下,已经派人去查了,还没那么快有结果。”
晏呈知道没那么快有结果,但是一想到母亲并非是病逝,而是被奸人所害,他的心便顿疼。
苏维见晏呈一副哀愁的模样, 那垂下的眼眸遮住了心事,苏维觉得这段时日来确实有些不太平, 好像沉寂了十几年的安宁, 终于在凌安这边翻了个天。他欲言又止,终是开了口:“殿下, 恕老奴多言, 安妃当年是在宫里薨逝的, 会不会是圣上后宫的人手脚不干净?”
晏呈眼眸一顿,这几天心里面积压了太多的事情,倒是没有往深处去想,听见苏维这么一说,眉头微微蹙起,他捏了捏眉心,道:“安插点人,去德妃的宫里。”
德妃,生前与安妃最是不对付。
苏维觉得自己为晏呈排忧解难了,心里松了口气,正欲转身,却又听见晏呈道:“顺便安插个机灵点的人去皇后宫里。”
既然要查,那便彻查的彻底点。
“走漏一些风声,说安妃当年的死有问题,最好让圣上知道。”
苏维听见了晏呈打算将这件事情告知圣上时,面露凝重,圣上当年多么宠爱安妃,人尽皆知,若不是前朝的人极力阻止,如今坐在中宫的人就不是当今的皇后,而是安妃。
那年,立晏呈为太子,圣上本有意将安妃娘娘封为皇贵妃,但她却突然离世,圣上垂丧了好些日子,也没有追封。
晏呈还记得当年圣上说:“你别怪父亲,人都死了,追封有什么用,等朕百年了,就不入皇陵了,和你母亲双宿双飞,生前没能满足她的夙愿,一生一世,死后,就和她双宿双栖。”
晏呈知道圣上对他的疼爱多半是因为母妃,不管如何,圣上对母妃的疼爱,他未曾怀疑过。
正是因为如此,才必须要让圣上知道,若是真的有鬼不干净,那人定会自乱阵脚。
苏维思忖片刻,想起了一件事,道:“殿下,此番去查安妃的事情顺带还查出了一桩事,老奴看,许小姐似乎在查当年圣上出游凌安的事情,殿下若是方便,老奴一道派人查了,届时殿下去同许小姐说一下,依殿下看,如何?”
晏呈头一点,苏维下去。
不一会儿便听见人来传,说是许芊芊从许渊的院子里出来的时候,一路跑回了她自个儿的院子,脸上看上去心事重重,看上去应是发生了什么大事。
晏呈执着狼毫的手一颤,浓重的笔墨点在了折子上,晕成了一片。
......
许芊芊回到了院子里,和拿着花瓶的丫鬟撞在了一起,花瓶顿时碎了一地,丫鬟慌乱的道歉声在耳边充斥,许芊芊却无暇顾及,满地的碎片也阻拦不住她的脚步,绣花鞋踩在花瓶的碎片上,脚底顿时巨疼,她却没有分心,径直踏入了屋内。
许芊芊觉得自己疯了,心里面住了一个疯子,一直催促她,让她快点把没有看完的信件给看完,就连脑海中,许大伯素日的形象都开始模糊起来,她熟捻的拉开了小匣子,然后打开了那些未看完的信件。
她就靠在床榻的柱子边,得知这些信件都出自于她大伯的手写给自己母亲的时候,每看完一封信,心底的讥讽和厌恶便多了几分,直到最后一封信看完,她才彻底无力的瘫在了地上。
一行清泪随之滑落,她边笑,边哭。
她最敬爱的大伯,将她的母亲视为了白月光,屡次因为母亲,和待她如母亲的大伯母闹和离,叫她如何能接受。
信件被四处散乱,其中一封被风吹的飘来她的面前,那上面的字迹赫然是许大伯的,信上写着露骨令人作呕的一句话
——“心念、心系与你、若能与你共白头,此生无憾、人生圆满。”
这算什么话,一个有家室的男子,竟能说出这种话,不但如此,竟然还想要和离。
母亲虽然离世的早,但是按照许芊芊对她的了解,顾青寰绝对是不知写信的人是大伯,不然不可能将这些信件宝贝似的存起来,而后又嫁给了父亲,与父亲琴瑟和鸣。或许,顾青寰也是误会了...
但是她不敢轻易下判断,这些事情,唯独只能问秦姨。
她甚至都不知自己为何而哭,替大伯母吗,还是替自己识人不清,可不管是如何,许芊芊的心在这一瞬碎的很彻底。
她隐隐觉得,当年的事情没那么简单,许渊居然能在梦中回顾到这些,那定然是有没想起来,或者没说出来的。但是还想问的时候,香炉的烟却不够了,只能等隔日。
可许芊芊哪里等的到,她的心难受,说不出来的难受。
她手里握着一团乱七八糟的线团,抓住了其中一条,顺着这条线解开,便顺利的解开这个线团,可眼下,这根线错综复杂令她不知如何下手。
她感到自己深处于一个迷宫中,眼前一片黑暗,倏地,吱呀一声,黑暗处却涌现出一道光亮,她放眼望去,一个男子逆光而站,眼底满是担忧。
就在许芊芊蹙眉锁目企图看清楚来人时,那人长腿一跨,立在她的面前,旋即,微微屈膝,将她一把揽入怀中。
熟悉的沉木香还带着微微的薄荷香气让许芊芊揪起来的心慢慢的放松下来,她像是个受了重伤的小兽,卷缩在他的怀里,无声的流着泪。她现在需要一个人陪着,不管这人是谁都好。
怀中的软玉哭的让人心碎,晏呈喉结滚动,轻轻的拍着她的背,像是哄孩子似的,低哄道:“难受就哭出来,我不笑你。”
话音刚落。
她又想起了那句
——我是来护你的,不是来笑你的。
她霎时间崩溃,呜咽呜咽的哭了出来,她一直以为,生命重来一次,她有足够的判断,会明白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也明白要远离晏呈是最好的选择,因为他曾做了一件让她恨之入骨的事情,那便是关了她的大伯。
那现在呢。
她的大伯并不是面上看上去的那样文质彬彬,谦和有礼的人,而是一个龌龊、肮脏、垃圾、惦记弟媳的魔鬼,如果是这样的人被抓了,那她还会恨晏呈吗,还会死不瞑目吗?
不会。她会开心,开心晏呈替她、替父母、特别是替大伯母结束这个魔鬼的存在。
刘安怡、大伯父,坏人是好人,好人变坏人,冷落她的晏呈如今成了护着她的人,陪她出生入死,这一切都和前世完全相反,她不禁开始怀疑,老天让她重来一次的目的,到底是让她远离晏呈,还是让她看清楚,当年来不及解释的真相和隐情。
许芊芊哭着哭着便睡了过去,晏呈将她抱在了榻上,却没有离去,而是坐在了床榻的边沿,目光低垂,眼底皆是她。
晏呈修长的手将许芊芊的发丝撩到了耳后,温润的指腹轻轻的捏了捏她的耳垂,惹得睡梦中的人浑身一颤,而后带着哭腔,咕哝道:“殿下,别闹了,妾还困着呢。”
晏呈本舒展的眉头顿时一蹙,喉结滚动,不知她为何自称妾,与梦中的自称一模一样。
喉结又一次滚动,他不紧不慢的,又捏了一下她的耳垂。
睡梦中的人,眉头紧紧的蹙起,而后,又有些委屈,咕哝道:“殿下,妾的身子还疼,等明儿...好不好,”
许芊芊梦见了前世。
她一觉睡到了午时二刻,醒来后便去给刘安怡安置了一个院子,而后便回了岁阖殿,心底满是气,身子又不怎么舒坦,又瞌睡了过去,睡梦中迷迷糊糊的有人亲吻她的耳垂,她一睁开眼,是晏呈。
许芊芊道:“殿下,妾的身子还疼,等明儿...好不好?”
可晏呈却始终没说话,那种身影渐渐的变得模糊,而后她发现,岁阖殿的寝宫在身边以雷电速度移动,她渐渐清醒。
许芊芊的身子不受控制,飘着走了进去。
一阵风徐来,岁阖殿的门打开。
她的发丝被风吹的拂动,白生生的小脸一愣,眼眸看向打开的殿门,里面坐着一个男人,一袭白衣,听见了门打开的声音,他身子一僵,高大的身躯一转,一双眼通红,看着她的方向,哑声道:“芊芊,你终于,肯来看我了。”
他伸出手,递给了许芊芊。
明知他看不见她,只是凭感觉伸的手,可她还是认真的回答了晏呈的话。
——“殿下,好久不见,你过得还好吗?”
晏呈听不见,一双通红的眼留下了眼泪。
——“殿下,我已经死了,不要再唤我了,我不想、看见你。”
晏呈依旧听不见,但看着打开的门,感受到了许芊芊的存在,于是他笑了。
他笑的很开心,像个孩子,可笑着笑着,又哭了,那双眼眸无比猩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