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小庄周
一更天的时候,有宫人来传,晏呈回来了。
那时候,是她与他成婚的第一月,他出了一趟外,足足去了半个月,许芊芊万分想念,听见宫人来报的消息,她那钻进了被窝便懒得再起来的性子,居然在冬日里,毫无迟疑的掀开了被子,趿了个鞋子,便往殿外走去。
她甚至没有披一件大氅,只简单的披了一件外衫,便冲了出去。
那白生生的脸上,红润的朱唇应是被冻得发紫,但她脸上的笑意却愈发的深。
许芊芊满心欢喜的跑向东宫的门口,谁知,却看见满脸倦容的晏呈带着一个娇弱的女子一道出现。
见许芊芊了后,他先是一愣,而后眉心一蹙,呵斥她穿的少,再后,便是侧身,让一袭白衣,头上还带着一只白色珠花,双目低哀的刘安怡站在许芊芊的面前,道:“恰好你来了,孤便不用再跑一趟,这是刘氏,孤打算纳她为妾,你明儿后,单独拨个殿给她住。”
许芊芊愣在原地,许久不能回神。
须臾后,许芊芊听见晏呈对着刘安怡道:“今夜,你先宿在孤的侧殿。有什么事情,明日再说。”
晏呈的侧殿啊,除非是他非常信任的人方才能进去,可他却直接让刘安怡进去了。
后来许芊芊回到了岁阖殿,便躺在了床榻上,接连打了好几个喷嚏,可浑身再冷,都冷不过他对她的做法。
许芊芊原是以为那日晏呈不会来岁阖殿,毕竟带了一个妾室,谁还有心思在她的身上,谁知,他却赶在她睡过去的前一息到了殿内,钻进了她的榻上,抱着她的腰,不由分说的堵住了她的檀口,沉声道:“别想些有的没的。”
那夜很折腾,小别胜新婚。
他们半月未见,男人像是将思念化作了行动,让她第二日直接睡到了午时二刻。
可被伤了的心,哪里是他说一句似有若无的解释,便能完好无损的继续爱他,她的心,是从那时开始响起了裂缝碎裂的声音,当她回头看去,原来那颗初响起裂缝的心,早已在她不曾回头,一心飞蛾扑火的时候,被伤的千疮百孔,体无完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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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再来一次。
因为她的缘故,让他们早些时间相见。
他也会在人群中、在她的面前,分一点他的眼神,心思,给她。
许芊芊的心里不经有些自嘲的笑了,倏地,又庆幸,还好自己没有去相信他的话,前世发生的事情,小的改变会有,但人的性子却不会变,她虽然不知道晏呈与刘安怡之间到底是何种情绪,但,至少,这种情绪,在这一世,应也是存在。
刘安怡在他,如非爱情,那么也有一定的地位。
她垂下眼眸,任由刘安怡替她慢慢的擦拭鼻子。
但也是觉得奇怪。
前世的时候,见刘安怡好几次,每次都是一副悲戚,眼底似有千千结的模样,可现在的刘安怡,眼底眉梢都是带着笑。
她的余光看见了毒砝。
只见他表面上是拿着酒,但那双眼却还是紧紧的盯着刘安怡,见她替自己处理鼻子,步步都完美无瑕时,眼底多了几分笑意。
但笑意的深处的情愫昭然若揭。
许芊芊料,这两人应是情投意合,前世毒砝的离开让刘安怡备受打击、崩溃,长大。
她收回视线,倒是想起曾看见的话本上,有一句话,初时不懂,后来便懂了。
那句话说:世上最远的距离,不是天涯海角,是阴阳两隔。
刘安怡将许芊芊的鼻子里的血渍清理干净后,正欲将那些染了血的细布丢掉,却被晏呈喊停了,“刘小姐,留步,我想问问你,方才你替芊芊处理的时候,可有发觉这个血有异香?”
梦里,便是刘安怡走进了岁阖殿告诉他,许芊芊的血里有异香,不单单许芊芊,还有母妃。
所以,他想让她再来一次,让她替许芊芊处理。
刘安怡脚步一顿。
疑惑道:“异香?”她又答道:“我未有发觉。”
这番话,连许芊芊都忍不住疑惑了,看着晏呈。
倒是毒砝,喝了口酒,道:“这世上的血,都是一个味道,没有人的血会带异香,即便有,那也是误食、亦或误用了一些能够渗透肌肤的东西,但这世上...”毒砝一顿,显然是掩盖了什么话,又道:“应是没有人能有这般大的本领。”
晏呈心道:有。
若是真如梦中的刘安怡所说,她的师父是毒砝,那么与毒砝是同门师兄弟的君胭便是他要找寻的人。
但是毒砝既然不说,那晏呈也不会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去给他难堪,他最懂识人,这世上除了许芊芊他不能懂,其他人,倒是小菜一碟。
毒砝这人软硬不吃,只吃酒。
有酒,便一切好说。
晏呈心有打算,踱步上前,打算将许芊芊抱起回院子时,她却是快他一步,饶过他走出了院子。
他眉头一蹙,倒是不懂许芊芊怎得脾气又上来了。
没有犹豫,他跟上前,只是刚踏出门槛的那一霎,他听见毒砝意有所指,道:“真酸。酸的我牙齿都掉了,怎么一和你们呆在一起,就感觉酸酸的。”
晏呈闻言,脚步一顿,后加快的追上了许芊芊。
......
晏呈追上了后,却停下了脚步。
许芊芊感到晏呈的脚步声,脚下的步伐加快,裙摆被她走动的姿势迎风轻扬,那完美的身段也因为加快的步伐而若隐若现。
待她走了一段后,他便不紧不慢的跟了上去。
一步,顶她三步。
无心,却也又跟上了她。
晏呈自认是个自持力很强的人,素来对这些情爱女色不怎么看重,也从未想过去试试那种滋味,若是想,他的东宫早已有了许多妾室。
但他无心,所以东宫干净的连只母苍蝇都不来。
只是不知为何,自那次在东宫内梦见了和许芊芊的一段韵事,哪怕不是真实,但却感到有种初尝禁果的滋味,挠人心,催人肝。就像此刻,虽说失了礼数也失了涵养,但他的目光却总是不由自主的给她那完美的身段给吸引过去。
他知道不该,但克制不住。
晏呈长呼一声,倒是浅尝了一次当小人的滋味,不好受,但却值了。
许芊芊走到自己院子门前时,脚步愈发加快,伸出手打开了院子的门,此时,顾府上下除了值夜班的小厮丫鬟们,倒是无人会守在门口。
门无声的开了道缝,她侧身,连一道光都没留给他,就想进去。
就在关门的刹那,一双修长的手就恒在双门之间。
许芊芊垂眸,眼眸轻颤,这只手骨节分明,五指修长的手。
如此好看的手,却长在了一副黑心肝的主人身上。
他既然敢将手恒在双门前,那自然是笃定她不敢关上门,须臾后,院门外响起晏呈低沉的嗓音,道:“让我进去,我就说几句话。”
什么话,非得面对面说,隔着门缝,难道就变味了么?
许芊芊如是想,却也没说出来,就僵持着,直到那人长呼一口气,像是服软,道;“我只是想同你解释一番,方才唤刘安怡来看,并非有什么私心,只是看见毒砝喝酒,怕他料理的不周,弄疼了你。”
这番话,这句解释,倒是合情合理。
许芊芊握在门把上的手轻轻的一收,轻声道,“殿下同我说这个作甚?”
晏呈的心一哽,心口上像是有一把利刃刺在上面,他身后是月,身前是门,顶上是星空,脚下是鹅卵石道,眼底是落寞,须臾后,他自嘲的笑了,道:“我,只是担心你误会。”
可是很显然,是我想多了,你不会。
许芊芊透过微微露出的一道门缝,看见了他的脖颈,见他喉结滚动后,她轻声道:“殿下何须向我解释,若是殿下真的对刘小姐有心,那也算是一段佳话,毕竟,能让殿下上心的人,少之又少。”
前世若是他能这般追上前解释一番,她也不至于心碎。
如今,没了婚约,又上赶着作甚!
许芊芊的话,并未让晏呈感到多意外。
能让殿下上心的人,少之又少。
须臾后,许芊芊兄转身离开,绣花鞋刚走两步,那院门外,便传来了晏呈无奈,惆怅的低声,“可,你是那为数不多的三人之一。”
三人之一,二人是父母。
一人是她。
可这又如何呢,她不需要,也不想要了。
许芊芊未停脚步,回到了屋内。
琉璃纱灯下,烛火在摇曳,微风迎着打开的小轩窗吹了进来,将窗幔吹的卷起一角又落下。
许芊芊躺在床榻上,那双眼轻轻的颤了颤,其实今夜自个儿的情绪有些异样,她是明白为何会这样,倒不是对晏呈还心存幻想,而是想起了前世,勾起了她对那段不忍回看的往事。
那种摧心肝的滋味,又开始侵蚀她的四肢。
她深吸了几口气,方才将那种异样的情绪给放下,沉沉睡去。
......
一早,许芊芊梳洗后,忆起今日是便去了许渊的院子里。
毒砝虽说嗜酒如命,但至少正事还是没忘记,特别是还住在人家的府里。
许芊芊去到的时候,正看见毒砝在哄许渊配合。
“你若是配合我,我便带你去放纸鸢。”
许渊道:“带上芊芊一起。”
毒砝应允了后,便拿出了小药箱,许芊芊走了进来,坐在了旁侧看着。
毒砝施针的手法很娴熟,只是扎进去的那一瞬有些疼,是许渊能接受的程度。
那枚玉佩又开始在空中摆动,两侧的香炉燃起了缕缕丝烟,香炉的香气弥漫在整个屋子。
许渊眼神半眯,而后,头一点,昏睡过去了。
毒砝开始继续施针,只是当银针刺进他的太阳穴时,许渊突然身子一僵。
毒砝的双眼瞬间瞪大,面色凝重,将太阳穴的那根银针扎的更加进去,随着他的动作,许渊脸上的溢出了细密的汗,嘴突然动了动,然后咳了咳,居然昏睡着,开了口说话:“父亲,昨日我的课业被先生夸赞了,父亲可要看看?”
许芊芊心口一沉,看向毒砝,面露疑惑,无声道:“师父,这是怎么了?”
毒砝继续一边施针,一边轻声说,“锁梦起效了,从现在开始。我会问一下事情,他会根据我问的话,开始慢慢的说出他记忆里的一些事情。”
这就是为什么,毒砝要她陪在身边的原因,或许能从他的口中听见些什么。
许芊芊深吸了一口气,安静的听着毒砝和许渊交流。
“现在我进入你的梦里,带着你回看过往的人生,你听我的话,想好了回答我,”毒砝顿了顿,继续道:“你告诉我,你可知是谁给你下毒,是谁给你喝药?”
落针可闻的屋内,半晌后,响起了许渊的话:“我的父亲给我喝药的,他说,我身子不好,要喝药。每天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