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非10
衡玉和宁玉将孟老夫人送了回去之后,姐妹二人才挽着手一同去了宁玉那里。
半年未见,话是说不完的,衡玉厚着脸皮要和宁玉一起睡。
洗漱沐浴罢,换上舒适的中衣,躺到床榻上熄了灯,盖上暄软干净的被子,二人借着窗外漏进来的月光,小声说起了悄悄话来。
“小玉儿,你说的那位萧侯爷,人家都说他年纪轻轻的,可他究竟多大年岁?”
“长我六岁,今年二十有四了。”
“那倒果真年轻呢……”宁玉又问:“那他长相如何?”
昏暗中,披着一头乌发,愈发显得面容素净白皙的衡玉弯了弯嘴角,双手压在被子上,轻声道:“很好看。”
本也是平躺着的宁玉闻言侧躺面向妹妹:“他虽未成亲,但后宅里想来少不了一些妾室通房之类吧?”
“这倒也没有。”衡玉道:“他性情便不喜与人接触,防备心重,常年忙于战事,再加上……”
“再加上什么?”宁玉好奇地瞪大了眼睛。
衡玉有些想笑:“再加上营洲百姓皆视他为神明,女子们多是只敢远观,而不敢亵渎……一来二去,他便这么被落下了。”
“啊……”宁玉听得颇为意外,回过神来之后道:“不过他这般有权有势的节使诸侯,倘若有心,倒也有的是法子充实后宅……如此也算是洁身自好了,倒是少见得很。我本还以为,世上只一个韶言能做到这般呢。”
“所谓名节清白于女子而言既是糟粕束缚,那么男子倘若守身如玉,倒也不值得如何单拎出来说一说,且同女子比较,他们至少能自己选择,守与不守,不过只是各人性情作风不同罢了。”衡玉随口说了一句,不贬不褒。
“倒也是这么个道理。”宁玉道:“可洁身自好的男子,总是要比那些家中妻妾成群,还要狎妓养外室,甚至骗婚另娶的男人们要好得多呀。”
衡玉点头,这一点她倒也认同,相较之下的确如此。
“小玉儿……你一贯不看重所谓名节清白,亦不在意世人议论,待事总是洒脱开阔,结交好友向来不论身份,燕春楼里的花魁娘子你亦与之颇为投缘……那姐姐且问你一句,你日后倘若嫁人,可能接受你的夫君纳妾狎妓,充实后宅?”宁玉犹豫着问道。
“自然是不接受。”衡玉不假思索:“我自认并不洒脱开阔,我不在意名节清白,是因这些世俗陈规里处处皆是以此来欺压羞辱女子,这种明摆着欺负人的东西,我在意来作甚?而归根结底,我所期不过是公平二字而已。”
宁玉默默松了口气:“是阿姐想多了,我见你待花楼娘子们皆无偏见,便误以为你待男子狎妓之事亦有包容之心……”
衡玉道:“花楼里的娘子们,多是迫不得已以此为生,她们或被贩卖至此,或是罪人之女被贬为贱籍。若非被逼无奈,她们亦不愿成为被世人轻贱之人,不端着这碗饭,她们便会被饿死,身处泥沼亦努力求生者,只该被同情而非鄙夷。但前去狎妓的男人们不同,难道他们不去花楼,便活不成了么?”
宁玉叹气:“可不是么,可偏偏有些男人们将此视为风流雅事,还说什么,皆是可怜风尘女子,怜惜她们的遭遇,照料她们的生意……”
衡玉轻嗤一声:“可若无狎妓之人,她们便不会有此等遭遇,更不会存在这门所谓生意了。”
若是如此,那些女子们,总有别的去处,或会稍好一些,或会更差一些——但纵然只会更差,也皆是因世道制度的不公所致,而绝不代表着花楼的存在是正确的,是男人们用来“怜惜救赎”她们的。
别无选择之下的生意,称不上生意,不过是为活命罢了。
衡玉望着床帐,眼神逐渐有些远了:“值得赞扬的只是于苦难中努力求生的可怜人,而绝非是苦难本身,更不宜就此忽略带来这些苦难的不公之制。”
一只柔软的手覆在了衡玉微凉的手上。
“阿姐知道小玉儿在想什么……”宁玉柔和的声音响起:“日后你只管去做自己想做的……我和祖母,阿兄,嫂嫂,都懂你所求为何,都晓得你是对的。”
“有些事情很难办到,看起来比登天还难,于是有许多女子便干脆告诉自己,那是错的,是有违世俗法理,是要遭天谴的……”宁玉握紧了妹妹的手:“所以,我们小玉儿当真很厉害,很勇敢。”
衡玉微微偏转过脸,瞧见自家阿姐挂着温暖笑意的脸庞,不禁也露出笑意。
她若果真称得上勇敢的话,那这份勇敢也不是天生的。
是自幼阿翁的教导,家人的包容信任理解,给了这份勇敢滋生的土壤。
所以,这份勇敢也属于阿姐,和她家中的每一个人。
“这些留到日后慢慢去做……”今日谈了阿翁之事,谈了日后困境,宁玉不愿让妹妹再一直陷在这些情绪里,遂道:“方才说到哪儿了来着?”
“说到我能否接受日后的夫君狎妓纳妾。”衡玉眨了眨眼睛,道:“其实,也不是完全不能接受的……”
宁玉“啊”了一声,看着妹妹。
“待何时女子也能广纳男宠,可自由出入小倌馆,我即能接受男子纳妾狎妓。”
宁玉一愣之后,“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拿手指戳了戳衡玉的额头:“你啊……”
衡玉便伸手去挠她痒痒,姐妹二人的笑闹声钻出窗去,惊扰了寂静月色。
翌日一大早,衡玉便将一切准备妥当,坐上了前往永阳长公主府的马车。
马车出了延康坊,往东而去。
待即将穿过朱雀街时,只闻车外尤为喧闹,马车一时难以前行。
“外头怎么了?”翠槐打起车帘问。
“好些人都往此处挤来了……”车夫往前面瞧了瞧:“瞧着倒像是有什么大事盛况似得。”
与车夫一同坐在辕座上,跟着出门认路的程平定睛看了看,道:“好像是萧侯他们进城了。”
衡玉闻言透过翠槐打起的车帘往外瞧去,果见人流拥挤奔忙,皆朝着前方涌去。
“前头出了什么事?”有不明状况的百姓问路人。
“你还不知道呢,是萧将军进京了!”
“萧将军……哪个萧将军?莫不是北地那位大名鼎鼎的萧节使——天生神力,三头六臂的那个?!”
“没错!”
“那得去开开眼界,走走走……快些!”
“看来一时是走不了了,那便靠边让路吧。”衡玉交待罢车夫,便带着翠槐下了马车,加入了喧闹的人群当中。
萧将军入城如此盛况,她身为京师百姓,这等热闹怎能错过呢?
第167章 轮不到任何人来指手画脚
一片拥挤嘈杂中,渐有马蹄声靠近。
因前来围观的百姓过多,以致长街拥堵,因怕冲撞到百姓,那一队人马便也不得不慢了下来。
看着那一行出现在视线中的来人,四下顿时人声鼎沸。
“快看!萧将军来了!”
“果真是北地那个萧将军?!”
众人伸长了脖子往前面挤着看去,兴奋的视线在那行人马中搜寻着:“哪个?哪个是萧将军?”
“猜也能猜得出来了,自然是为首的那一位了!”有年轻的书生眼睛发亮地道:“虽以往从未有幸见过,但当下一看也就便知了……年纪虽轻,却果然是百年难得一见的将帅之风!”
众人循着书生的视线望去,只见那高坐于马上的男子身形挺阔,着玄色绣暗纹衣袍,佩剑在侧,虽未披甲胄,周身却也自有气势,冷然的眉宇间有着久历沙场的生人勿近之气。
因这气势过于让人难以忽略,众人下一瞬方才得以瞧见那张同样出众的脸庞。
一时间,有惊叹声此起彼伏。
“这果真是萧将军?”
“传闻中不是说萧将军生有三头六臂,天生神力非是凡人吗?”
“臭说书的欺我久矣!待会儿必要找他退钱去!”
“这不比三头六臂好看?这模样,这气势,才更像是神人下凡咧!”
“这倒是……你们瞧,那就跟画儿里出来的一样!”
“听说这位萧将军这些年来忙于领兵收复边境城池,至今还未曾顾上成家呢!”
此言刚落,便有一名大胆的娘子迫不及待地拔下了鬓边鲜花朝那年轻的将军扔了过去。
然而那朵鲜花儿还未能近得萧牧身前,便被戒备至极的王副将蓦地挥刀砍去!
刀光乍现,一朵鲜花被从中砍作两半,跌落在马蹄下。
这一幕让四下有着短暂的静谧。
看着被惊住的众百姓,王副将面无表情,毫无愧疚之意,‘唰’地一声,将刀利落地收回鞘中。
将人吓住是好事,免得待会儿再做出什么冒犯将军的举动来——方才是丢花,谁知下一个会不会是丢暗器。
“好快的刀啊……”有百姓回过神来,惊叹道。
“正所谓强将手下无弱兵……萧将军又该是何身手?”
“有此等英雄护我大盛边境,天下可安矣!”
“萧将军不愧是咱们大盛的大英雄!”
一时间,气氛忽地愈发高涨激动,更多的鲜花朝着萧牧等人的方向飞来。
“……!”王敬勇看得眼皮狂跳。
这些人怎么回事,怎么还变本加厉了!
春日里,正是簪花的好时节,莫说大大小小的娘子们了,便是喜好风雅的老先生于花白的鬓边簪上一朵时令鲜花也是常态。
未簪花的娘子们,则干脆摘下腰间荷包丢了过去。
长街边、两侧的街铺高阁内,一时间无数鲜花香囊如雨下。
“姑娘,这……”翠槐简直看呆了去:“这可是要比得上前几年状元游街时的景象了!”
见那人在一片鲜花雨中稳坐马上,衡玉不禁道:“看来便是神仙也是分地盘的,虽还是这么一张生人勿近的脸,然而换了个地界,这威慑感总归还是弱了许多。还是说,咱们京师的小娘子们倒是个个胆识不俗?”
衡玉这厢兀自惊叹间,忽见有一把拿细麻绳绑着的粉白色山茶花递到了自己眼前。
“喏。”程平木着一张脸把花塞过来。
她这么爱凑热闹的一个人,别的小娘子有的,她若没有,那岂还得了?
衡玉颇惊讶:“平叔,哪儿来的?”
“当然是买的。”程平一指穿梭在人群中的卖花少年:“八十文。”
“八十文?”翠槐叹道:“这些小商小贩倒个个是做生意的料儿……旁人只晓得凑热闹时,他们已在搂钱了呢。”
人流拥挤中,萧牧等人驱马缓缓而行,此时已来到了衡玉等人面前。
似若有所查一般,原本坐在马上那目不斜视的年轻将军,此时微微转头朝左侧人群望去。
“萧将军看过来了!”衡玉身侧的两名小娘子激动地红了脸颊。
众声喧闹中,四目乍然相接,萧牧有些意外。
乌发高挽簪着珠花的少女挤在气氛热烈的人群中,为防被人踩到裙角,一手提着那浅藕色绣白鹭展翅细绸襦裙,见他看来,笑意粲然地抬起握着山茶花的那只手,朝他用力挥了挥。
这一瞬,萧牧只觉耳边喧嚣不在,万物定格,诸声俱消匿,偏又好似整个春日的美好与生机都在此刻扑面而来,虽无声,却汹涌,乃至铺天盖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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