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时已到 第247章

作者:非10 标签: 穿越重生

  “为何不能。”衡玉道:“从前被蒙蔽,或还有情可原,如今真相已摆在眼前,若还摇摆不定心存它念,那接下来有可能遭受的一切,便都是咎由自取了。”

  韶言复杂地扯了下嘴角,看着面前的少女,哑声道:“阿衡,我当真很钦佩你。”

  从小到大,他之所以会被阿衡吸引,或正是因为对方身上有着他所欠缺的果敢与坚定。

  爱时,她将一颗真心完整捧出,无愧别人待她的好。

  恨时,她可果断向仇人举刀,无愧于己,更无愧于枉死之人。

  阿衡初知真相时,会不痛吗?

  自然不会不痛。

  但正如她所言,痛过即不可再摇摆不定了,否则即是害人害己。

  “可是……阿衡,你怕吗?”他后怕不已地问:“万一殿下……”

  “不会。”衡玉笃定地道:“她不会因此而杀我的。”

  这份笃定,自然不会是所谓的“有恃无恐”,认为对方会不舍得杀自己,而是——

  “我越是如此张牙舞爪,她便越不会轻易杀我。她要证明她是对的,我是天真幼稚无知可笑的,若此时杀了我,她便输了。故而只要我尚在她认为的可掌控范围内,她便不会让我死。”

  见韶言听得神情怔然,衡玉复杂地笑了笑:“轻易无法理解吧?世间百人百态,亦有万中无一的非同寻常之人,端看她这一路所为,即可知不可以看待寻常人的眼光去看待她,世俗伦常人情,于她而言是肤浅愚昧多余之物——她如同一个疯子,但疯得尚且有迹可循。故而若能把握得当,便可利用一二。”

  韶言听罢这些,低声道:“阿衡……我知你心细聪慧,但此举亦等同是于悬崖边缘行走,稍有不慎只怕……”

  “阿翁走后,这些年来实则日日如此。”衡玉轻轻呼出了一口气,并不算悲观紧绷:“如今这般,反倒是明朗了,至少看清了这悬崖的边缘究竟在何处。”

  她说着,抬手不紧不慢地去收拾碗碟食盒。

  边道:“韶言,当年你入长公主府,是因我之故。彼时我不知会有今日局面,而如今已是无可避免地将你也牵连其中了。”

  她将食盒收拾好,推到少年面前,道:“我此时之所以与你说这些,是想将选择的权利交还于你——若你此时愿离开长公主府,我便写上一封信,你可带着它暗中去见萧牧,他会将你和阿瑞平安送离京师,为你们寻一处栖身之处,你即可由此远离这些纷争。”

  韶言意外不已地看向她:“可……阿衡,那你要怎么办?”

  “我本就置身其中,此乃无可逃避之事。”

  “可是……”韶言眼底一阵挣扎变幻。

  “该回去了,久了恐她们察觉到异样。”衡玉适时起身,随手指向前侧方,道:“明晚我会将书信写好放在那石块下,你可让阿瑞来取。”

  韶言温善心软,这个时候便需要她更加利落一些。

  韶言欲言又止。

  见那道身影出了凉亭,他下意识地站起身。

  “阿衡——”他到底是出声将人喊住。

  衡玉只听身后那少年问道:“你还……你还未同我说,你此番不惜伤己身也要让殿下放松警惕,这般冒险……是为了何事?”

  衡玉回过头,看着他道:“韶言,这些你便无须问了。”

  “我知道,我若就此离去,自是不该再问……”

  月色浅淡朦胧,却也足以将少年眼底的挣扎驱尽:“可是阿衡,你方才不是说,要将选择的权利交还于我吗?”

  衡玉看着他,微微一怔:“韶言——”

  “阿衡,我知道你想说什么。”少年也看着她,四目相对间,他的眼底是以往未曾有过的清晰之感:“但我想留下,非是为了任何人,而是为了自己。遇事只知逃避躲在他人身后之人,又怎有勇气与机会见得到天地广阔?”

  片刻后,衡玉露出一丝笑意,点头:“好,那便留下。”

  “阿衡,那你现下可以告诉我,你究竟想要作何了吗?”韶言提着食盒走向她:“可有我能帮得上忙的地方?”

  “不如你先同我讲一讲如今外面局势如何了——”

  韶言闻言面露为难之色,赧然道:“我未曾出过府……也只是粗略听了一些消息而已,只知殿下她如今已经手军政之事,每日皆要在甘露殿召见那些推崇她的官员……还有,湘王谋害太子已被贬为庶人,判处流放之刑,昨日已被押送出京前往黔州了。”

  “只是流放之刑……”衡玉问:“又是她从中说的情,对吗?”

  韶言微微点头:“彼时朝中及几位宗室王爷主张赐死湘王,是殿……是长公主出面缓和,声称大行皇帝与储君新丧,同室之中已不宜再频见血光,这才改为了流放之刑。”

  “又要有人因此赞她仁善了是吗——”衡玉看向深浓夜色:“可前往黔州长路漫漫……”

  “是……”韶言的神色也有些沉重。

  路途之中,想要遭遇些什么“不测”,实在是太简单了。

  前往黔州路途艰辛,怕是步步杀机。

  而此时他们脚下的路,亦是如此。

  见衡玉的视线不知在望向远方何处,韶言才又问道:“阿衡,你每晚都会偷偷离开房中,对吗?”

  毕竟阿衡方才翻窗的动作,实在过于娴熟了。

  “是。”衡玉看向院外:“这几日我趁夜四处查探了一番,发现西院方向的防守尤为森严,你可知是为何?”

  这座府邸她再熟悉不过,闭着眼睛都能完整地走完一遍,也得益于此,她才能顺利避开那些护卫的视线。

  “西院方向……”韶言下意识地看向西面:“阿衡,你可是怀疑什么?”

  “我怀疑或是有人被藏在了那里……”

  这些时日,所有能查探之处,定北侯府和金家的人皆已暗中反复查探过,然而一无所获。

  如今,只剩下了这座旁人根本无法靠近的长公主府。

  韶言一怔:“何人?”

  衡玉:“她想留到日后,见证她称帝之人——”

  她想杀的是阻她前路的太子。

  但她大约是想留下同为嫡脉的李昶,代替他的祖父与父亲,见证他们的愚蠢与有眼无珠。

  这满怀不甘的执念心境,在她提及往昔之际的言辞神态中,同样是有迹可循的。

  所以,太子必然还活着。

  那一日,他进了永阳长公主府之后,便没有再离开过。

  翌日,即将受册登基的淮阳郡王李平,与其母一同前往了甘露殿向永阳长公主请安。

  当晚,即有医官急急赶往郡王府——

  李平突发急症,经过一番倾力救治后,仍然昏迷不醒。

  经数名医官验看之下,最终断定是中毒之象。

  此事轰动了四下。

  才刚议定的新君人选,尚未到登基大典,便遭人毒害,当下随时都有性命之忧!

  先前才有太子被害,而今又遇此事!

  若说太子是为湘王所害,那对淮阳郡王下毒者又是何人?

  如此明目张胆,这背后之人可谓是毫无忌惮之心了!

  众臣连夜相议之下,次日晨早,甘露殿外便聚集了一众以姜正辅为首的官员——

  刘潜闻听此事连忙带人去拦:“诸位大人留步,甘露殿乃帝王起居之所,诸位岂可无召入内!”

  “你这见风使舵的阉人也知此处乃帝王居所?”有大臣怒目扫去:“可如今你奴颜侍奉、占下此处的又是何人?”

  刘潜面色一阵变幻,根本拦不住这群来势汹汹的大臣。

  临近石阶下,正殿内慢步走出了一道病弱的身影,被嬷嬷扶着于殿外阶上站定,温声问众人:“令公与诸位大人齐聚来此,不知所为何事?”

  有大臣冷声道:“新君已立,永阳长公主却迟迟无意搬离甘露殿,如此之下,我等惟有亲自来请长公主移驾了!”

  “移驾二字,永阳当不起。”永阳长公主面色平静,视线似有若无地落在了姜正辅身上:“听闻平儿昨夜忽发急症,还不知现下如何了,是否能赶得上登基大典?”

第253章 雨夜

  “淮阳郡王之急症,乃是中毒所致。”姜正辅肃目道:“而淮阳郡王昨日晨早曾入甘露殿请安,离宫后不久即发不适,此中嫌疑,有目共睹——故请长公主即刻搬离甘露殿,将此处交由内侍省与殿院协同彻查。”

  永阳长公主闻言抬眉:“令公此言,莫非是怀疑本宫毒害了平儿吗?”

  “是与不是,一查便知。”姜正辅看向永阳长公主身侧的其蓁:“若长公主执意不肯移步,便请在此与甘露殿内上下宫人一同接受盘查,直到此事水落石出为止。”

  “照此说来,令公这竟是要将本宫拘禁于此了?”永阳长公主看着姜正辅,身上已无那刻意于人前示弱之感,似笑非笑地问:“无凭无据之下,令公便带人来此向本宫问罪……莫不是仗着中书省一手遮天之势,欲将这毒害新君的罪名扣在本宫头上不成?”

  而此时,殿内的璞贞仙师闻声走了出来。

  姜正辅身侧的官员见状面色即又沉了两分:“既如此,我等倒要问上一问!长公主借处理先皇丧仪之名,占下帝王居殿,纠合党羽插手军国大事,且与这擅弄玄虚的道人往来这般密切,借天意之说,屡屡散布蛊惑人心之言,又究竟是何居心!”

  那于江面之下翻动已久的暗涌此时终于明面之上掀起了巨涛:“此间种种行径,怕不是有觊觎帝位之心!”

  天色阴沉不开,时有风起,卷起众人衣袍。

  汉白玉阶之上,被冠以如此罪名的女子,无半点慌张惧色,反倒轻笑了一声。

  “为何不肯搬离这甘露殿么……实则也非本宫之意,璞贞仙师可是说了,这甘露殿中的龙气将散,唯本宫这李氏嫡女血脉,方能维聚真龙之气,此等关乎大盛国运之事,本宫自是责无旁贷……这正也是为了江山安稳着虑,怎竟遭诸位大人这般曲解?”

  “且本宫无儿无女,唯有一外姓义子罢了,却也自幼被养得性情温良纯粹,从未授以他争权之道……而本宫又这般病弱不堪,有何道理要觊觎这帝位呢?”

  她的语气,与其说是开脱,倒更像是浑不在意的敷衍与讽刺。

  而那虚弱之姿,也已不屑再做了。

  这般语气与模样已如同印证了一切野心,便也愈发激怒了几名老臣:“若非如此,当初群臣也不会在你那些党羽三言两语的蛊惑下,便放心让你趁虚而入内廷!殊不知竟是引狼入室了!”

  “坊间所谓‘大盛将出女帝’之谣言层出不穷,而新君初定,你便迫不及待行毒害之举……这其中狼子野心,分明已是毫不遮掩!”

  “这且是于明面之上,暗下尚不知使了多少手段!”

  看着那几名义愤填膺的朝中老臣,永阳长公主叹道:“几位大人真不愧是科举入仕进士出身的朝之栋梁,不单做的一手好文章,便是这三言两语间便可将人定罪的功夫,同样也是叫人望尘莫及。”

  而后,她作势回忆着说道:“可本宫记得,平儿那孩子性情拘谨,昨日在本宫面前,可是从头至尾也未曾碰过这甘露殿中的茶水点心……受本宫毒害一说,究竟从何而来呢?”

  姜正辅看过去,凝声道:“长公主身边自有高人在,此毒,未必是由口入——”

  “令公说得这般轻巧啊。”永阳长公主似笑非笑地看着他,道:“若是如此,那本宫是否也可以怀疑此毒是令公所下?”

  她神态透着儿戏,仿佛在随意逗弄众人,有年轻的官员闻言忍无可忍:“此言简直荒诞!”

  而正是这乍听荒诞之言,让姜正辅霎时间竖起了防备。

  群臣之所以前来甘露殿问罪,便是李蔚此事做得太过明目张胆,任谁都能第一时间猜到她身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