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非10
收回视线之际,他的目光落在了少女那双明亮如星子的眼眸之上——
星星……的确很亮。
且“星星”还对他眨了眨眼睛——
少女转过了头看向他,忽然就问道:“侯爷,你说人死之后,当真会变成星星吗?”
这种拿来哄骗三岁孩童的问题让萧侯爷不假思索:“自然是不——”
亮晶晶的“星星”还在盯着他……
一顿之后,萧侯爷尽量目视前方,道:“自然是不一定的。”
衡玉:……想来这便是听君一席话如听一席话了吧。
大约也是意识到自己的回答不失为有一丝说废话的嫌疑,萧侯爷难得主动延续了话题:“吉画师相信此等说法?”
衡玉点头:“信。”
她看着那些隐隐闪烁着的星星,道:“我阿翁曾说过,人之生死,正如星辰升落,人所谓死去,便是将自身归还于大地。或许百年之后,我们变为一捧尘埃,千年之后,长成一棵大树、一粒随风吹散的蒲公英种子……若再久些,千年万年,万物变幻互生之下,谁又能说你我当真不会融为星辰大海呢?”
本以为是三岁孩童稚言话题的萧牧,此时顺着她的话再次看向那片星辰,道:“生死之超脱,或为走出世间岁月——晴寒先生实乃大智大悟者。”
“所以,分别过后,总归都还会再相遇的吧。”女孩子的声音很轻,在静谧夜色下透出几分难以捕捉的悠远。
不知想到了什么,萧牧未再接话,而是问:“为何突然说这些?”
“随口一说。”衡玉自神思中抽离,朝他笑了笑。
她似乎向来不吝啬自己的笑容。
萧牧看她一眼,一本正经地道:“夜间阴气重,不宜妄谈生死,勿要再说这些不吉利的话了——”
他本不是信这些之人,但却莫名想叫她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地去忌讳一些。
听着这句仿佛隔壁老爷爷对无知孩童的叮嘱,衡玉也顺势认真拍马屁道:“有您这尊大佛在呢,自是什么阴气邪祟也不敢近身的。”
这话落在萧牧耳中无疑是调侃,他却也接过话来:“本候并非时时在你左右。”
“言之有理,既如此我便须尽量多黏着侯爷些了,如此才好多沾些佛光以备不时之需啊。”
面对如斯厚颜,曾接连落败她手的萧侯爷也难得被激出一丝好胜之心,当下目不斜视,未有示弱地道:“本候一贯欣赏言出必行之人,吉画师大可一试——”
衡玉嘴角笑意微凝。
试什么?
黏着他吗?
她转头看向那人,只见他虽未在笑,俊朗的面孔上却隐隐有两分占了上风的愉悦得意之感。
衡玉眨了眨眼,一愣之后,不禁莞尔。
原来威风凛凛、疏冷清贵的萧侯还有如这般可爱的时候啊。
她遂点头应了一声:“甚巧甚巧,我最擅长的正是言出必行了。”
说着,便言出必行地紧跟着上前两步,又离他近了一些。
萧牧却忽地停下脚步,伸出一只手臂将身后的她虚拦住:“当心——”
衡玉顿时戒备,加之听到身侧草木间确有窸窣响动,下意识地就伸手抓住了他的披风。
说时迟那时快——
第063章 此子断不可留
一道影子从草丛里扑了出来,稳稳落在了他们面前的小径上……
衡玉从萧牧身后探出了半个脑袋看过去。
一只白猫甩着尾巴慢悠悠地走了。
“侯……爷?”衡玉狐疑地看着身前之人。
他怕不是故意吓她?
萧牧解释道:“听到动静,习惯如此了。”
衡玉半信半疑。
他抬脚走了一步,又顿足微微回头,垂眸看向她的爪子。
衡玉这才连忙松开他的披风。
萧侯爷头也不回地往前走,只漫天星星看到了他微弯的嘴角。
片刻后,他听到身后的小姑娘重新跟了上来。
“侯爷发现没有,方才那只猫儿,和之前那晚吓到咱们的好像是同一只。”小姑娘同他说道。
之前?
是说她刚来府里没几日,被刺客吓得脸色发白,他得了母亲使唤送她回去的那次吗?
不过……“咱们”?
萧牧压平了又不受控制想要翘起的嘴角,纠正道:“是你一人被吓到。”
衡玉:……何苦非要如此严谨呢?
而后,只听他拿吩咐的语气讲道:“府里近来乱跑的猫太多了些。”
身后一名近随应声道:“将军放心,属下两日内必办妥此事。”
那近随一身黑衣,不说话时毫无存在感,一旦开口语气里便仿佛暗藏杀机——
衡玉忍不住问道:“不知这些猫儿要如此处置?”
近随面无表情地答道:“和往年一样引到一处偏院,集中喂上一个冬日。”
这个差事,他已做了三年。
每年都会有新猫进府,于是他的任务越来越重——他说得不是喂食,而是铲屎!
想到无数个被布条勒住鼻孔的日子,冷峻的近随面上也不禁有些想要破防的痕迹。
毕竟……猫屎真的太臭了啊!
对此毫无同情心可言的衡玉听得安心下来。
再看向走在前面的那道背影,不禁便觉得萧侯爷身上披着的并非星光,而切切实实是谓佛光普照了。
跟在后面的吉吉狠狠地挤了挤眼睛。
是她眼花了吗?
为何竟从这双背影里看出了极为相配之感?
这可万万不行!
毕竟她站得可是韶言郎君来着:《青梅竹马命定姻缘:娇俏天才画师和她的美貌贞洁童养夫》——谁看了不说一句给我原地成亲!
吉吉甩了甩头,试图将自己那不坚定的念头驱逐。
然而目光触及到那双并肩而行的背影,却又忍不住动摇起来——不触及原则的前提下,她就短暂地迷恋一下下,应该……也不算对不起韶言郎君吧?
吉吉内心的挣扎无人得知。
此一夜星辰稠密,翌日朝阳升起时,明亮曙光洒满了整座营洲城。
蒙家人此时正在饭桌上大眼瞪小眼。
大柱很茫然——我阿姐呢?
大柱爹也很茫然——我侄女呢?
为了鸢姐儿回家之后的第一顿早食,大家几乎是一整夜没怎么合眼的,天不亮就开始准备了,可这孩子人呢?
“去包子铺上工去了……”单氏解释道:“说是天刚亮就走了,担心去得晚了赶不及包包子。”
蒙父愕然一瞬:“大嫂同意了?”
“同意。”单氏道:“还说鸢姐儿做事有始有终是对的——鸢姐儿说了,那包子铺里的掌柜娘子待她有恩,她要做到铺子里招到新伙计才行的。”
蒙父沉默了好一会儿,也点了头:“行吧。”
“爹,阿姐不在家,炮竹还点吗?”大柱问。
“当然要点!你亲自点!”蒙父立即起身:“走,点炮竹去!”
很快,蒙家大门外便响起了热闹的炮竹声。
街坊邻居们听到动静被吸引了过来。
“这是有甚么喜事啊……”
“可是大柱的亲事有着落了?”
蒙父大手一挥,昂首挺胸:“他那点芝麻大小的事算什么!是我家鸢姐儿找回来了!”
侄女回家这等大喜事当前,至于臭小子娶不娶媳妇?——谁有工夫理会!
蒙家这边喜气洋洋,温大娘子找回女儿的消息很快传开了。
苗记包子铺里,苗娘子得知了事情的经过,吃惊之余,便是替齐娘子——蒙娘子感到高兴庆幸了。
听到对方坚持要做到她招到新伙计为止,苗娘子只好赶忙张罗起了雇人之事。
前后不过四五日,便也如愿雇到了新人。
看着那位干活勤快麻利,且不过二十来岁的年轻伙计忙里忙外,柳荀忽然觉得今日的包子有些变味了。
“客官,一共十二文钱!”
伙计笑得露出一口白牙,无端显得更俊了几分。
这俊无疑有些刺眼……
柳荀不动声色地取出一串铜板。
伙计伸手去接,却听面前白面书生模样的人低声问他:“小哥有无婚配?”
伙计一愣之后,赧然道:“家里兄弟多,还没轮到我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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