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漠小兰
常牧之默然无语,只听李佑白又道:“如此甚好,再过几日,我便派人送简大夫去瞧那鲁氏。”
“多谢殿下。”简青竹长拜道。
“简大夫是我的恩人,不必行此大礼。”
简青竹直起身来,想到庄园一事,心中愧疚不已,但是面对李佑白,她根本没有足够的勇气坦白此事。
她别过眼,讷讷说:“殿下若无别事,我便不打扰殿下观百戏了。”
李佑白“嗯”了一声。
简青竹如蒙大赦地往后退去,耳边却听他忽问:“简大夫知道周妙去何处了么?”
*
周妙自湖畔送了灯,又在南市逛了大半圈,人人提烛,彩灯高悬,市中亮若白昼。
直到亥时的锣响,她才意识到原来已经这样晚了。
城中虽无宵禁,可是冬雪,秋月,小春肯定都还在等她。
“我得回府了。”
李权便道:“我送周姑娘回去。”
二人便朝将军府的方向折返。
临近府门,周妙只见那一条并不宽敞的石板道上停靠了数架车辇。今夜城中无眠,四周的高门大院亦是灯火通明,耳畔乐音不绝。
周妙缓了脚步,想与李权道别,可又不知此时此刻该说些什么才好。
正犹犹豫豫间,却听身侧的李权开口道:“我很喜欢周姑娘送我的这一盏灯,别致且有野趣。”
周妙侧眼望去,那一盏蜻蜓灯光亮不减,在他手下摇摇晃晃,垂下的两条红丝亦在随风荡漾。
她才突然想起,由于先前送灯的过程实在太过顺利,她都忘了展示此灯的精妙之处。
周妙于是伸手轻轻拉住了两条红丝,口中笑道:“李小将军,快看。”
随着她一拉一拽,蜻蜓的翅膀上下翻飞了起来。
夜色深深沉沉,唯有蜻蜓的萤光灼灼而亮,照亮了周妙的脸。
她的眼睛里仿若亦有光。
李权瞬也不瞬地地望着她。
周妙演示完毕,抬头问道:“是不是很厉害?”
李权适才回过神来,轻咳一声,点了点头。
周妙松开了红丝,笑道:“时间不早了,我便回去了,李小将军也早些回去休息罢。”
李权却说:“你不必总是叫我李小将军,唤我李权便是。”
周妙一想,确实她该改一改称呼了,于是点了点头,只听李权又道:“那我以后可以叫你妙妙么?”
周妙心中一跳,沉默了片刻,又点了点头,笑道:“好啊。”
听到这一声“好啊”,陈风脸色骇然,别过眼,万不敢再看车外的二人,更不敢窥探身侧殿下的神色。
殿下坐于车中已有三刻了。
自百戏台乘辇回府,殿下并未下辇,只坐于车中。
周姑娘出游未归,陈风晓得,殿下是在等她。
可是,等来的却是周姑娘与李小将军二人,而李小将军手中提着的,赫然是周姑娘做的那一盏蜻蜓灯。
原来不是送给殿下的,是送给李小将军的灯。
车壁竹帘半卷,车外一切尽收眼底。
眼见周妙进了府门,陈风斟酌着如何开口,却听李佑白道:“回去罢。”
他的声音冷淡,听上去和平日里似乎无甚区别。
陈风垂首,掀开了车帘,推着李佑白下辇。
进到剑阁,听人来报。
“殿下,先前派去衮州的仆从回来了。”
“让他进来罢。”
李佑白说罢,自金轮车起身,径自坐到了上首处的方背椅上。
陈风立刻转身点亮门旁两侧的青铜灯盏。
烛光将燃,室中依旧幽暗。
陈风耳边只听一声:“你退下罢。”
他心中一跳,只得躬身退了出去。
仆从很快便到。
数月前他快马加鞭地前去衮州查探,停留多日,又夜以继日地赶回了京,正逢上元日,他原以为殿下明日才会宣他,可谁曾想,还没来得及洗把脸,他就被叫到剑阁。
仆从垂首拜道:“参见殿下。”
“起来,说罢。”
仆从依言抬起头来,心中登时沉沉一落。
灯火半明,眼前的殿下脸色铁青,眉眼凌厉,他的右手握住身侧的一方桌角,手背青筋暴起,分明是怒火中烧的模样。
他来得不是时候,太不是时候了!
仆从艰难地咽了一口唾沫,在心中默默念了一声佛。
作者有话说:
第56章
夜色深了, 天空缓缓地落下了雪花。
周妙加快脚步回到了阆苑,冬雪等在门口,上前一步接过了她的斗篷, 见她两手空空,笑问道:“姑娘今日尽兴么?可去城中观了百戏?”
周妙进屋后,摘下帷帽搁置一侧,点头道:“去百戏台瞧了一会儿, 可人太多了, 便只看了吐火的幻戏。”
冬雪又问:“姑娘的蜻蜓灯呢?怎地不见了?”
周妙默然片刻, 冬雪素来谨慎,平日里只闷声做事,从不多问, 如今问起来, 她也无意遮掩。
再说,往后真议了亲,书信往来, 即便想遮掩也遮掩不了。
她笑答道:“蜻蜓灯自是送人了。”
冬雪闻言一笑,却未再追问下去, 转而问道:“姑娘在外游玩时,用晚膳了么?这会儿饿么?膳房里备着圆不落角,姑娘尝尝么?”
周妙出门逛了小半夜, 当着李权的面, 她确实矜持地没有吃饭, 况且, 戴着帷帽吃饭委实别扭。
她于是点了点头, 应了一声, 不着急梳洗, 只等在外间。
可惜,比宵夜小点心先到阆苑的,是前院来传话的仆从。
“周姑娘,殿下唤你去剑阁。”
这么晚了?
周妙起身,惊讶问道:“是有何急事么?”
仆从低着头,答说:“殿下并未明言,只请周姑娘速去。”
周妙一听,心中不由忐忑,难道是简青竹那里出了什么纰漏?
还是今晚见到常牧之,心绪不佳,找她撒气?
冬雪闻言,忙递来她才脱下不久的殷红斗篷,劝道:“许是殿下喜欢姑娘送的灯,有赏呢?”
周妙眉心一跳,但是,她的灯没有送给李佑白啊。
她定定地看了一眼冬雪,为何她会如此理所当然地以为她的灯送给了李佑白?
一个模模糊糊的念头在她脑中浮现,可是还没等她想得太明白,人已经到了剑阁门外。
陈风不在。
周妙一进门,便注意到了今夜的剑阁比平日里更为安静。
守在门口的两个仆从垂首默立,其中一个面生得很,看上去风尘仆仆,仿佛出过一趟远门。
察觉到她的视线,那仆从抬头一瞥周妙,复又极快地低下头去。
周妙觉得他的眼神极其古怪,战战兢兢,仿佛止不住的惶然。
一种不详的预感在她心头缓缓升起。
周妙不敢多看,垂首迈入门槛,小心翼翼道:“见过殿下。”
她等了数息,才听见李佑白道:“抬起头来。”
周妙心中不详的预感愈深。
他的声音冷淡,同平日里相似,但是周妙本能地感觉到了危险。
她抬头看去,勉力露出个笑模样。
李佑白就坐在桌旁的方背椅上,离她约有数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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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一见到他的表情,周妙的微笑骤然凝在了嘴角。
他的脸上一丝一毫的笑意也没有,他的长眉漆黑如鸦羽,目光森然,如结寒霜。
然而,令周妙悚然的是,他的唇边竟然扬起了一丝若有似无的浅笑。
他的话音徐徐,毫无波澜:“周氏长女,生于昭元七年,单名取‘妙’字,生母谭氏因病身故,及至十四岁,周妙于沧县祠属私塾念学。及笄后,亦未曾踏出沧县半步。”
李佑白似是一笑:“周妙,既是如此,你如何行至池州,如何见我,如何知晓简氏医经?”
周妙胸中宛如被人猝不及防地重重一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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